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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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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濟看著程相走時笑呵呵, 便知這位程青山先生是得了皇上的青眼,剛想進去奉茶便見景福宮的周琴姑娘提著個食盒過來…

梁濟心說這臺階鋪得真是時候,趕忙迎了上去:“可是瑜主子有什麽吩咐?”

“梁公公, ” 周琴想起明丹姝翻了幾章賢後傳, 便只尋摸出來這麽個後宮諸人用舊了的法子,饒是她素來冷清也忍俊不禁。

“主子見皇上午膳用得不多,特命奴婢來送些吃食。”

“勞瑜主子費心。”

周琴又從衣袖裏掏出一張折得板板正正的信紙,當著梁濟的面尋隙塞進了食盒,一同交到梁濟的手裏:“有勞公公一並交給皇上。”



春闈試中,祁鈺今日召見程青山按說不合規矩, 只是初見其人行為舉止狂傲不羈,再讀其試文策論雖有大才,字裏行間卻解釋對皇權臣屬的輕慢, 難免有恃才傲物之嫌。

為君者選材, 即取仕。一辨其學問, 二品其德行。若只負才華,卻無容人並包之雅量, 亦不足以擔當大任。

所以他方才特將《安邦》列為頭名,便是要試上一試程青山此人品性…

“皇上,瑜主子差人送了食盒來,您可要用些?” 梁濟在門口躬身探出個腦袋。

“放下吧。” 祁鈺聽說明丹姝主動來替他順氣兒了, 若有似無地露出幾分笑意。

打開食盒,杏仁香氣撲面而來,青花玉盤上只盛著一樣點心。

拾起餅餌細嚼慢咽,已多年不曾嘗過的味道, 帶著清香的暖意, 拉著他重回心中珍之藏之的氤氳舊時。

上位者不露喜好於人前, 此乃規矩,自幼他便懂得。

唯老師知他喜惡,於舊時體恤宮中刻板嚴苦,時而帶他往明府去放松精神。

各色玉盤珍饈裏,他最喜師母親手做的酥黃獨…

有詩雲:“雪翻夜缽裁成玉,春化寒酥剪作金”,正是形容這道以香榧和杏仁碎炸制而成的小食。

過去,師母是位於家室十分用心亦有閑情之人,慣將金黃的酥黃獨盛在翠玉盤中,宛若綠叢間一點黃蕊。

明府與他而言,的確並非僅老師一人而已,亦是雲詭波譎之間唯一心安之處。

明丹姝,實在是很懂他的心思…

展開夾在食盒空隙裏的信紙,是梁濟謄錄的程青山試文,她以細筆在其中添了許多的註釋見解。

幾段與他不謀而合,另有一些朱筆寫成批落,則是在替程青山用詞過於辛辣犯上之處,加以轉圜解釋。

明丹姝不僅懂他,亦很知程青山人品才學。她在百戲班那五年,想是與程青山往來頗為密切,儼如患難之交…

祁鈺分神如是想,口中酥黃獨的甜意似乎淡了幾分。

隨手翻過劉青八百裏加急送回的北境戰報,想起方才只顧著生氣忘了與她說正事。

“梁濟,將此戰報送去景福宮。”

明繼臻擒南墨借機給西北軍出了難題,自有軍令,敵將受擒,需我軍主將親自押解歸京。他倒要看看,鄭窮這次好要以何借口推辭…

“喏。” 梁濟接下戰報。

另想起方才長樂宮傳出的消息,整肅了神情謹慎道:“皇上,賈三一中毒病重,咱們…可要救?”

賈三一就是豐王的事,是皇上埋給徐家的一顆暗雷,這雷爆不爆全看皇後和季氏對皇上的忠心…

“救。” 這麽舒服地死,太便宜他了。“讓徐知儒出手。”

“奴才明白了。” 梁濟十分有眼色地將戰報揣進袖窩裏,便要退下先往景福宮去。

後宮不得幹政,被有心人看去免不得又要落下話把兒。

“慢著…” 祁鈺看著桌上的酥黃獨,暗自沈心嘆了口氣。

今日他怒而離去的事,此時怕是又要傳得流言紛紛。後宮本就艱難,下意識不忍明丹姝再為他受委屈。

心下同自己說,她既主動鋪了臺階,自己如何也不該做那等小氣之人…不假辭色道:“景福宮傳晚膳。”

“誒!奴才遵旨!” 梁濟眉開眼笑瞥了一眼桌上用了一半的餅餌,皇上…是真好哄!

主仆二人才出承明宮,便見皇後娘娘身邊的許嬤嬤在外候著,“奴婢給皇上請安。”

“何事?”

“回皇上,內侍省掌刑嬤嬤請示中宮,犯事的宮女丹草死了…接下來,要如何處置?” 許嬤嬤問道。

“茲事體大,皇後娘娘不敢擅自作主,請皇上示下。”

“秉公處置。” 祁鈺眉頭舒展,只淡淡留下這麽一句,便錯開她離去。

“奴婢遵旨。”

這事奇怪,丹草交代出了貴妃,皇上一直壓著,遲遲不授意發落。一直拖到今日,證人死了,才松口令皇後娘娘處置…就像是…像是…在給誰機會下手斬草除根似的。

“呵…” 祁鈺忽然覺得吳秋樂入宮也不是壞事,窩在他身後躲清閑的懶狐貍才算有幾分危機感,出手料理了丹草。

丹草早在入掌刑司當日,便十分利落地交代了事情的前因後果,矛頭統統指向貴妃。

儀貴妃命丹草在丹姝給二皇子的吃食裏面做手腳的事,他知道。那日兩位皇子中毒的風波,是他順勢推了明丹姝一把,直接把局作死,絕了大皇子日後即位的可能。

祁瑭性子軟弱,再有鄭窮這樣強勢的外戚,遠非江山穩固的儲君人選。

他借此事,還有另一樣目的…

後宮雖與前朝幹系著,卻並非全然依附於前朝,甚至鬥爭更為兇險。

明丹姝的八分精神都放在了前朝,幫他分割門閥勢力,報覆家仇。可於後宮,總帶著些漫不經心。

風雨兼程,前朝明槍易躲,後宮的暗箭難防。有恭懷皇後和宋氏的先例在,他貴為天子亦有護不住的人,總要她自己上心些。

他不希望丹姝如老師那般,成為太過正直端方的君子,舍身取義。而是更願她狠辣、強勢,在足以在後宮自保,勝者為王。

只是…她好像…連他一起防備了起來,竟將黃卉也支開去祁理身邊。

梁濟跟在他身邊,看著皇上一會嚴肅蹙眉,一會啞然失笑,提心吊膽想著這景福宮難道真有什麽靈異不成?

進了主殿,也未見人迎上來,祁鈺環顧四周卻連素日跟在明丹姝身邊服侍的兩個婢女也不在,“找人去。”

梁濟也未瞧見梁書來的影子,心裏正奇怪著,見身後出來個端茶的清秀女使。

他尤記得叫趙雁兒,是瑜主子在宮外時交好的樂女,喚人道:“你過來。”

趙雁兒也是個會唱戲的,一把好嗓子黃鶯出谷似的,玉盤圓面,清純可愛。

徑直越過梁濟,端著茶水往皇上跟前露臉:“奴婢給皇上請安!”

“你們主子呢?” 祁鈺見明丹姝書案上放著幾本翻過的列女傳、賢後傳,心裏暗自發笑,面上卻不露分毫。

“主子往芳藻殿去了。” 趙雁兒自除夕夜在瑤華宮見過皇上一面,覺得過去話本唱詞裏的人物走出來了一般。自此便春意萌動、朝思暮想,儼然是害了相思病樣兒。

熬了多日才遇見今天這麽個獨獨露臉的機會,見皇上並未留意她,大著膽子鬼使神差上前,把茶盞他手邊遞了遞,婉轉道:“皇上請。”

祁鈺猛然嗅見濃烈的脂粉甜香,下意識鎖眉往後退了退,正巧撞翻了茶盞。

掃了她一眼,大步流星出門往芳藻殿去。

“皇上…” 趙雁兒驚呼,面帶驚愕委屈。

“還不快收拾了!” 梁濟是什麽人物,攀龍附鳳的見多了,呵斥了一句跟著皇上過去。

心裏記掛著,要尋隙提醒梁書來給瑜主子通個氣兒。身邊留了個這樣心大的東西在,終歸是個禍害。

明丹姝正在芳藻殿的院裏站著,身上披了件群青色的青雀坎鬥篷,正逢下午陽光好,額間同色的寶石墜子交映生輝,整個人清亮耀眼。

見他去而覆返,仿佛中午的時兒沒發生過一般,笑盈盈拉住他:“皇上回來了。”

她說回來…祁鈺耳根有些發熱,聲音低低:“嗯…”

轉頭才發現這園中正大興土木,梁書來在一旁招呼著泥瓦工、木匠打轉,祁理小小個人正在其中像模像樣指揮著說些什麽。

“這是在做什麽?”

“芳藻宮主殿小,之前理兒搬過來的時候,宮人們便將原來的書房劃入了寢室,理兒這些日子一直將東側殿當作書房。”

明丹姝興致勃勃比劃著,手裏還抻出了一張草圖,頭頭是道指給他。

“理兒下學回來便在書房,東側殿總有半日不見光,我便打算另外辟出間朝南的書房來。”

眉歡眼笑的模樣熠熠生輝,是當真替祁理打算開心:“這小家夥有自己的主意,我便撒手讓他去布置。”

祁鈺心思微動,握著她的手緊了緊…原本將祁理放在她身邊,是想著二人彼此有個依靠,如今看來倒是真的融洽。

這邊艷陽當空,闔宮裏都是歡聲笑語。

瑤華宮的宮人卻將整個皇宮翻了個底掉,總選找到了皇上的蹤影…六神無主找上門來,著急忙慌:“奴婢請見皇上!大皇子不好了!”

作者有話說:

祁·自我攻略·操心·春心萌動·鈺

只有祁鈺一人吃醋的世界達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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