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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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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威並施一番, 祁鈺見黃白十分上道,以弓骨敲了敲他肩頭,示意人起來。

“草民謝皇上。” 黃白自然清楚皇上今日不會真的拿他如何, 只是尚不知新帝性情, 放低姿態以表誠心。

民間有詩傳,原邑黃家——金闕開仙仗,銀河瀉玉杯。黃白躬耕起家,憑三江之利,廣辟田宅,手握北齊陸路商賈半壁江山, 已是世事洞明成了精的人物。

他蟄伏數年後,在新帝登基時將次子舍給徐家,故意留下蛛絲馬跡, 等著聖旨相召孤身一人上京。

甘冒如此風險, 自然不是為了徐鴻允諾的那點子蠅頭小利。

祁鈺持弓, 示意遠處侍衛將箭靶再挪後十數步。凝神,眸光厲如流箭。

“你既是商人, 在商言商,朕這裏有樁買賣要同你做。”

弓已拉滿,卻遲遲未松手。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草民所有, 皆皇上所賜,萬不敢與皇上做生意。” 黃白仍是躬身,言辭卻不似方謹小慎微。

知皇上尚且存疑,不卑不亢再亮底牌:“草民來京前, 已勒令黃家在邊境諸城所有實業籌集糧草, 供給前線。此乃草民身為大齊子民, 應盡之義務。”

“黃卿可與明太傅相識?”

“草民素聞太傅忠耿,恨無緣一見。” 提及明章,黃白面帶悲愴手握成拳,不露痕跡深吸一口氣又松開。

“太傅生前留有一樁生意,亟需精通商賈之術者經營。”

依稀可聞利箭釘入靶心的聲音,黃白微微擡起頭,大著膽子放手一搏:“草民出身寒門,從來皆與皇上一心。草民欲承太傅遺志,皇上箭鋒所指,黃家上下絕無二話!”

......

天地昏黃,萬物朦朧。戶部尚書府燈火通明,徐鴻剛剛送走了因今日親蠶禮變故而心神不寧的官朋故吏,面色陰沈坐在主廳。

聽見門房動靜,厲喝:“逆子!隨我到書房來!”

徐知儒下午在皇寺,隨慈雲大師為往來香客添燈,偷得浮生半日閑。

聽得一聲驚雷炸起,揉了揉耳朵,漫不經心跟在徐鴻身後向內苑書房去。

還未到書房,只路過上院,便見一婦人如胖鵪鶉揮舞著翅膀似的撲出來,嘮嘮叨叨語速飛快:“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你是如何當差的!為何不曾查出有人要加害我女兒!”

徐鴻發妻,出身江南季氏,為人潑辣跋扈。當年奉父母之命成婚,夫妻不過表面和睦。

“好了!” 徐鴻見她如此只覺頭疼,冷言喝退。

“你與我逞什麽英雄!當年你便爭不過明章,如今我女兒還要受她明丹姝欺負不成!” 季氏見徐鴻惱火,非但不退怯,反而火上澆油似的咄咄逼人:“你若護不住女兒,我季…”

“放肆!” 徐鴻被戳到了痛處登時火冒三丈,卻又發作不得,未等季氏將話說完便對著她身後的婢女怒喝,甩袖離開。

“母親好好歇著。” 徐知儒笑裏藏刀,奚落似的拱手告辭。

“你留在皇寺半日,可查明今日親蠶禮的變故何由?” 徐鴻問道。

季氏潑辣,聯姻是為門閥紐帶穩固,並不得他心意。徐知儒生母是他早年間的通房,季氏悍妒,又在生二女兒時傷了身子再不能育嫡子,便將時年四歲的長子記在名下充作嫡出。

徐知儒自由聰慧,六歲開蒙便已能賦詩論經一氣呵成;十五歲時悉通五射,能百步穿楊。

被他帶在身邊悉心培養,四書五經,兵法策論無一不精,視其作徐家日後的繼承人。

“下午經過一番查探…爐鼎裏被人放了磷粉,皇後娘娘所持沈香火星落下,即刻將其點燃。” 徐知儒下午在皇寺後院隨康樂打水漂,與慈雲大師添燈,還用了齋飯,最後騎馬逛了夕市悠哉悠哉回府,真真兒是‘好一番查探’。

頓了頓,信口胡謅道:“有值夜的小和尚看見,昨夜在皇寺守衛的京畿司侍衛進過放置祭品的屋子,兒子查過,應該是鄭家安插在京畿司的人。” 三言兩語,將鄭窮又拖下了水。

“鄭家?” 徐鴻深信不疑,怪不得今日儀貴妃不曾露面。

“可要兒子處置了鄭家安插在軍中的奸細?” 徐知儒一本正經,心裏盤算著借刀殺人,順手除了佟伯庸安插在軍中的暗樁。

“先留著吧,看他還能使出什麽花樣!” 徐鴻不以為然。

鄭家不過是西北的土匪頭子,也敢肖想來日儲君之位,癡人說夢!

“老爺,黃家主差人送信來。” 外面門房叩門稟報。

“送進來。”

徐鴻展信閱過,輕哼一聲:“膽小鬼!” 轉手將信遞給徐知儒。

【徐兄親啟:

黃家素來低調做事,雖於商賈之道得利,奈何根基薄弱,萬萬不敢涉足官場。承蒙徐兄舉薦、聖上厚愛,進京數日,對官中往來萬分惶惑,如履薄冰。

吾應承陛下,量黃氏商號之物力,馳援軍資與北境。以此為借口,請辭回原邑,脫離京中風波。

吾亦會視媳合宜(徐鴻次女徐合宜)為親女,不負徐兄與嫂夫人所托。黃家願再讓鎮海銀莊私利兩成,還望徐兄念及姻親之交,對黃家商號在京中一應往來,多加照拂。

珍重,黃白敬上】

徐鴻從信封中另抽出一張鎮海銀莊的股份轉讓契書,轉讓方名下黃白已蓋好了私印,至於讓與何人…是戶部,還是徐家私庫,尚且留白,不言自明。

如此一來,黃家在鎮海銀莊所占股份僅餘一成。

“商不和官鬥,黃氏多年來明哲保身立世,如此打算不足為奇。想是此番進京,也看出了戶部不是他能渾水摸魚的地方。何況,二妹已嫁給黃東貞為婦,徐家吃肉也短不了他黃家那一口。”

徐知儒看過,聯想近日的消息…心中隱約覺得不會只如信中所言這樣簡單。知道徐鴻多疑,適時出言為黃白找補。

打蛇打三寸,拿捏著徐鴻的貪賄之心,笑語道:“黃白這是舍銀子保太平,賀喜父親將鎮海銀莊收歸己有。”

徐鴻心中尚且存疑,只是覬覦鎮海銀莊已久…斷沒有讓煮熟的鴨子飛了的道理,從桌下的暗格裏抽出私印,猶豫片刻,落成!

自此,明面上戶部與黃家三七分成的鎮海銀莊,收入戶部尚書徐鴻一人囊中。

十日後,從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承平票號掌櫃忽然入京,大刀闊斧買下建安城南琴臺街商鋪十數間,並以高價挖走鎮海銀莊賬房數名。

琴臺街自成一派,與原商業重心東街分庭抗禮,此乃後話。

如此大量資金支出,民間流言愈傳愈懸,甚至傳說承平票號裏有一只聚寶盆,能源源不斷地為其輸送金錢。

京中各路人馬明察暗訪此人來歷,卻只得其人名號雲時,至於面目如何,何時何處處起家,籍貫背景,一無所知。

……

長樂宮,皇後由孫景診脈,十分關切問道:“如何?”

“皇後娘娘身子健壯,只需按時服用微臣所開的坐胎藥,定會心想事成。”

“皇後娘娘,瑜昭容求見。” 新來的長樂宮太監總管賈三一,聲音粗礪沙啞,大半的臉都藏在帽檐下的陰影裏。

孫景寫好了藥方,交給皇後身邊的許嬤嬤,“微臣告退。”

“嬪妾給皇後娘娘請安。” 明丹姝目不斜視錯過孫景,經過賈三一時聞到他身上有極重的藥味,腳步微頓了頓。

之前順昭容給二皇子的用的燒傷藥油,她帶在身上由周琴仔細辨別過藥材,是以對這藥味很是熟悉。

到底不通醫術,可能是她過於敏感,竟覺得賈三一身上的藥味與治療燒傷的藥油極像。

“奴才給瑜昭容請安。” 賈三一察覺她的打量,跪地見禮。

“妹妹怎麽來了?” 皇後揮手讓賈三一退下,皮笑肉不笑道。

“親蠶禮出了那樣大的事,我擔心姐姐。” 明丹姝渾然不覺她的疏冷。

“滿後宮的人都在等著瞧本宮的笑話,難為妹妹有這份兒心。”

站著說話不腰疼,她明丹姝聖眷正隆,皇上上個月破天荒在後宮宿了十日,除去初一十五在長樂宮,分了一日給寧妃,其餘七日都在景福宮。

明丹姝怕是巴不得她這個皇後坐不穩,好取而代之。

“姐姐說哪得話…徐家對吾有大恩,妹妹早便說過以姐姐馬首是瞻。” 明丹姝遞上一副皇上前日才賞的百年山參給許嬤嬤收著,挽著皇後的手臂耐心勸慰:“如今寧妃有孕,吾與姐姐,可不能再生分了。”

皇後眼風掃過,看出那山參是極為難得的品相,再聽她的話…難為她舍得,原來是忌諱著寧妃有孕,也知道大樹底下好乘涼的道理。

“妹妹坐吧。”

“吾今日來,是特地為姐姐排憂解難的…” 明丹姝身段放得極低。

“排憂解難?” 皇後半信半疑,想她時常伴駕或許探出了一二口風。

“眾目睽睽之下燒了親蠶禮,妹妹以為還有轉圜的餘地?”

“近日北境戰事吃緊,皇上犯愁國庫沒銀子,瞧戶部不順眼。徐伯伯又在戶部,這才遷怒了姐姐。” 明丹姝欲說還休,隱晦地點破徐家與皇上表面和平,實則各懷心思。

見皇後正色,將她的話聽了進去,進而道:“這時候,以退為進,才能既讓姐姐從風口浪尖上下來,又給徐伯伯在朝上一分喘息。”

“以退為進?”

“正是,姐姐不如這樣…” 附耳輕言。

“笑話!本宮才掌宮權不過一月,此時脫手,豈不是讓儀貴妃坐收漁利!”

“姐姐糊塗…籠絡住皇上的心,將皇後之位坐穩,收回宮權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明丹姝知無不言,當真是一心為皇後著想。

並不避諱在一旁的許嬤嬤,好整以暇問道:“嬤嬤覺得呢?”

“瑜主子此法可行。” 困局能解,許嬤嬤豁然開朗,亦不曾料到明丹姝是真心為皇後謀劃,對她的態度亦是恭敬了許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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