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不理他，倒不是生宋曜的氣，就算他靈魂是十六歲，身體畢竟才三歲。

不小心掉進溪裏很正常，這麽冷的天，宋曜自己也不想掉水裏，一不小心就感冒發燒，到時遭罪的還是他自己。

沈棠煩惱的是過二十天，宋曜恢覆正常，變為成年男子，他肯定會離開村子。

起碼要過大半年，宋曜才會派人來桃花村找她，這大半年，沈棠不知該如何度過，很有可能她根本撐不到宋曜差人過來，她可能被迫嫁人了，也有可能被家裏人打死了。

剛才宋曜落水，小姑姑打了自己一巴掌，還在家門口見人就說她的壞話，讓沈棠明白一家人把沈洞看的多重要。

沒有血緣關系的孫兒比她這個親孫女重要多了，但宋曜是太子殿下，他不是爺爺奶奶的沈洞。

將來宋曜走了，這在爺爺奶奶眼裏，就是弟弟不見了，她這個當姐姐的沒看好弟弟，不管她找什麽理由，都會被爺爺奶奶打一頓，打死她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爺爺奶奶會為此生恨，隨便找個男人把她給嫁了，至於逃跑？

深山老林裏，她沒地方逃走，一個人跑，容易遇到壞人，也容易迷路，最後要麽餓死，要麽葬身野獸腹中。

“沈棠，”見沈棠還是不理自己，宋曜又拉沈棠的手指：“你別生氣了，我才三歲，難免犯錯的嘛，你和我說句話，你打我罵我都行。”

沈棠偏頭看宋曜，她摸宋曜的腦袋：“我沒生氣，你冷不冷？要不去床上躺著？”

宋曜見沈棠願意理他了，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來：“不冷。”

他兩只小手抓住沈棠右手的小指，在沈棠的指腹戳了戳：“我以後再也不去水邊玩了。”

“嗯。”沈棠心不在焉應道，又想著宋曜離開後，她該怎麽和爺爺奶奶說，他們才不會生氣。

思來想去，沈棠發現不管什麽理由，在爺爺奶奶眼裏，就是這個寶貝孫子沒了。

她肯定會被打，爺爺奶奶那時會非常生氣，打死她都有可能。

沈棠嘆口氣，發現自己的命運掌握在宋曜手裏。

宋曜能夠察覺到沈棠情緒十分低落，他伸著兩只手在沈棠面前晃了晃：“我手冷，你給我暖暖啊。”

沈棠指著自己的衣服口袋：“塞裏面。”

宋曜就把手塞到沈棠的衣裳口袋裏，他蹲了一會兒，腿腳麻了，起身走了幾步，看了看圈裏的兩個豬，它們還沒吃完。

豬圈裏的那股臭味，宋曜聞了這麽久，也不嫌棄了，沈棠都聞得慣，他也能聞。

等兩個豬吃完，沈棠把木盆拿了出來，放在一旁，她帶著宋曜進了廚房。

家門口，沈冬青還沒走，拉住過路的村民在說沈棠多貪吃，一大碗雞肉還有個給沈洞的雞腿，結果全被沈棠一個人吃了。

村民只是笑笑，安靜聽沈冬青罵完，說自己家裏還有事情，挑著籮筐走了。

沈冬青又罵了一會兒，見天色越來越暗，再不回家等下天黑了，看不見路。

沈冬青去了隔壁大伯娘家裏，把下午的事情說了一遍，又說自己明天早上會過來，這才離開。

天快要黑時，沈平安和張小蓮回來了，在路上，他們就聽說宋曜落水的事情，小女兒拿了一碗雞肉回娘家，結果全部被沈棠給吃了。

沈平安和張小蓮心急如焚，扛著鋤頭就往家裏趕，還沒進院子裏，聲音卻響起。

“棠棠，你弟弟呢？”沈平安大聲叫道：“小洞，快過來給爺爺看看。”

沈棠和宋曜坐在竈旁燒火，聽到這話，宋曜沒吭聲，只是偏頭看沈棠。

沈棠心裏正煩惱，也就沒作聲。

張小蓮進了屋，鋤頭都沒放下就奔向廚房，見宋曜好好坐在那裏，她松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她轉向沈棠：“讓你在家看著小洞，你怎麽看人的，還好小洞沒事，要是他出點事情，我一鋤頭砍死你。”

沈棠依舊不說話，因為她發現沈洞要是沒了，張小蓮這句話不是說說而已，她真的做的出來。

沈平安見孫子沒事，罵了沈棠幾句，打了水開始洗臉。

大伯娘從外面進來了：“娘，冬青下午回來了，給你們帶了雞肉，說是放在路邊讓棠棠去拿，棠棠說那碗雞肉不見了，我看八成被過路的人拿走了，只是冬青不信，硬說是棠棠給吃了。”

村子裏的人很多好幾個月也吃不上一頓肉，看到路邊有碗肉，肯定會拿走。

大伯娘覺得就是別人拿走了，要真是沈棠藏起來，家裏就這麽大，她能夠藏哪裏。

這麽久了，她還沒吃？吃了身上會有雞肉味。而且沈洞基本和沈棠在一起，大伯娘看得出沈棠很寶貝這個弟弟，不會一個人吃獨食。

張小蓮沒有心思關心那碗雞肉，不管是被村民拿走了，還是被沈棠偷吃了，她都不在意，只要宋曜沒出事。

“我知道了。”張小蓮擺擺手：“小洞沒事就好。”

她想到家裏養的幾只雞，都是留著下蛋的，殺一只吃？自是舍不得。

但如果是孫子想吃呢？那她自然舍得了。

張小蓮看宋曜，慈愛道：“小洞，你想不想吃雞腿？要是想的話，明天我讓你姐殺只給你吃。”

宋曜這才說話：“不想，留著下蛋。”

大伯娘見沒事了，看看沈棠，見沈棠坐在竈旁燒火，頭發披散著，一句話都沒說，她嘴唇動動，也不好說什麽。

“娘，沒事的話，那我先回去了，你們早點睡覺。”大伯娘開了門，冷門灌入，呼嘯而來，吹得人瑟瑟發抖。

大伯娘走後，張小蓮和沈平安打了水洗了臉，又泡了個腳，兩人就上床睡覺了。

進屋前叫沈棠早點睡，別浪費油燈。

竈旁只剩下沈棠和宋曜，豬食早就煮熟了，沈棠把兩個鍋換了過來。

“我給你舀水洗臉。”沈棠突然開口，不等宋曜說話，她已經去把宋曜的木盆拿了過來，也幫他拿了麻布。

宋曜坐在那裏沒動，眸光灼熱盯著沈棠：“你是不是還生氣？”

沈棠搖搖頭：“沒有。”

“可是你不開心。”宋曜直勾勾地盯著她看：“手指還痛不痛？我給你吹吹。”

沈棠情緒確實低落，不是生宋曜的氣，而是想到自己以後的命運，整個人消極起來。

她想，人有各種情緒，好的或者不好的，只能靠自我調節，想不通可能就抑郁了，想通了心情自然會好起來。

她如今只不過處於負面情緒中，睡一晚就沒事了，等她想通了心情就會變好。

舀好水後，沈棠把那個木盆端到宋曜跟前：“閉眼。”

宋曜乖乖閉上眼睛，看起來倒是很乖，沈棠看著他那張白嫩的小臉蛋，在心底嘆口氣，手掌沾水給宋曜洗了臉，又拿麻布輕輕給他擦了擦。

她左手食指受傷了，不好給宋曜洗手，也不好擰幹麻布的水珠。

沈棠把布扔在盆裏：“你自己洗手，洗幹凈後我再給你加點熱水泡腳。”

“好。”宋曜把兩只爪子洗幹凈，又開始脫鞋子和襪子，脫完後，沈棠已經加好水了。

宋曜把自己的兩只放進去，又擡頭看沈棠，看了一會兒，又看自己的小腳丫。

沈棠過去摸摸水，見不是很燙了，就把宋曜抱了起來，給他擦幹腳上的水珠後，抱著他進了堂屋，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好。

然後，她出去洗漱，先是漱口，又洗了臉泡腳。

拿著油燈進來時，宋曜已經脫了衣裳躺下了，靠著墻在那頭躺著，只露出個小腦袋來。

他還沒睡著，見沈棠看來，有點不好意思，伸出兩只小手把眼睛捂住。

可是外面太冷了，才一會兒，手就冰涼涼的。

他把手伸進被窩裏藏起來，聲音悶悶的：“你一直看著我幹什麽？”

他害羞。

沈棠把油燈吹滅，放在旁邊的木桌上，一片黑暗中，她脫了衣裳上床，躺下後，沈棠心情依舊還沒好起來。

“小洞，我問你個事情。”她輕輕說：“以後你長大了，會不會對我好？”

宋曜一楞，還是很快回答：“會，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沈棠，你相信我嗎？”太子殿下的聲音很小卻很堅定。

沈棠一顆懸著的心放松下來：“相信，我相信你剛才說的話。”

她都過了兩年這樣的日子了，只要再熬一年，宋曜離開後，把盛京的事情處理好，自會差人來接她。

到時，她的日子就會好起來了，離開桃花村到了盛京，她可以做主自己的人生，而不用擔心餓死被打死。

只是，宋曜登基兩年後突然暴斃，他到底是怎麽死的？

沈棠想，如果她知道，提醒宋曜一句，他到時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想了好一會兒，沈棠也沒想到原因，她告訴自己，不想了，睡覺。

早上，沈棠去井裏挑了一擔水後回到家，看到了沈冬青。

她站在小院子裏，看到沈棠沒有好臉色。

沈棠叫人：“小姑姑。”

“嗯。”沈冬青應了一聲：“回來了就去做飯，我要在這裏吃早飯。”

沈棠把水倒進缸子裏：“好。”

她去堂屋看宋曜，宋曜已經醒了，蔫巴巴坐在床頭，似乎是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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