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霜。

白日的燥熱褪去, 微風帶來絲絲涼意，那輪明月藏在層層烏雲之後，被全然遮蔽, 一絲光亮也無。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莫名讓人生出些悚然之感。

——這是人類對黑暗未知的本能懼怕。

但亦有人在這黑夜中行動自如, 他靈巧地避過一波又一波的巡邏, 身形在陰影中穿梭, 好像暗夜中的精靈。

怎麽說也是曾經當過“黑暗精靈”的人，雖然現在沒了那層黑皮和夜視能力, 但潛行功夫還是沒落下的。

經過某處, 白穆的耳朵一動, 輕盈地往樹上一躍。而原本所在的那條路上，一隊巡邏剛好經過。

樹葉被微風帶出簌簌聲響, 巡邏隊中好像有人發現了什麽, 四處張望，卻一無所獲。那人撓了撓頭，有點疑惑地嘟囔了句什麽，卻也沒多做停留。

白穆站在樹上一動不動, 呼吸聲都被放到了最低, 一直等那群人走過去，他才輕盈地從樹上躍下, 卻沒有離開。

——按照系統地圖的顯示, 燕驍的小黃點就在這附近才對。

不得不說, 這人藏匿的能耐還是不錯的，要不是有系統提示，他就把這塊地方略過去了。

只是，現在……

白穆靜下心來仔細搜尋。

他閉上眼睛, 其餘感知被無限放大，周圍一切在腦海中重新構建。

——找到了！

他猛地睜眼。

但還不待白穆有所動作，那人卻先一步動了。

身後的樹叢裏突然躥出一個黑影，是與他高大體型極不相稱的迅捷。他目標也很明確，匕首的鋒刃閃著凜凜寒光，直取白穆咽喉。

耐心潛伏，一擊必殺。

這的確是個極為出色的獵手。

風向變化的那一瞬間，白穆就察覺了不對，他猛地彎下身體，匕首貼著頭頂劃過，削下幾縷黑發。

白穆：日哦！

他忍不住爆了句粗。

可襲擊的那人卻並不停頓，原本篤定的殺招被躲，他卻一刻猶豫也沒，立即變招。

匕首在手中靈巧的轉了一個圈，變抹為刺。

……

…………

不過頃刻間，兩人便交手數招。

白穆無語至極——

這踏馬都是什麽事兒啊？他千辛萬苦過來救人，結果反而和被救的人打起來了？！

然而對方招招殺招，白穆疲於應付，根本分不出空閑來解釋。

白穆也逐漸打出真火來，他沒有兵器，但身體本身就是最大的兵器，他變指為爪直取燕驍咽喉。

下一秒……

差點被系統突如其來的警告聲嚇死。

白穆：……只能他打我，我不能攻擊他？！！什麽道理？！

艹啊！主角了不起啊？！

他在心裏默默比了個中指。

……

燕驍不知道這人剛才為什麽突然頓住，但是這並不妨礙他抓住機會反擊，匕首狠狠紮向對方心口。

那人反應也是極快，瞬息之間矮身躲過，但避開致命處，那柄匕首還是深深紮入肩頭。

“燕、驍！”

抓著匕首的手被人擒住，燕驍聽見那人壓抑著怒火的聲音。

怪好聽的……還有點耳熟。

他冷靜地想。

雲層被風吹動，露出一隙月光，恰巧照亮了那人的面龐。

因為剛剛的打鬥，他黑色長發散亂開來，有幾縷被滲出的汗水黏在頰側，稱得那張精致的臉格外蒼白脆弱，可偏偏那雙眼睛……

眸明如星，好像被烏雲遮蔽的漫天星辰都藏到了這裏。

不合時宜的，燕驍的吐吸粗重了一瞬……

他一直知道，這位監軍有一副好皮相，也只是知道罷了。

但現在……

這種脆弱卻又堅強的模樣，卻瞬間激起那藏在心底最原始、最隱秘的欲望。

……美人計？

不期然的，那個被他嗤之以鼻的想法冒上心頭。

倘若是真的，那……不得不承認他快成功了……

燕驍松開了匕首，轉而抓住那人的手腕，兩人的距離拉近。

月光只短暫現了一瞬，很快又隱沒於雲後。

重歸的黑暗寂靜中，兩人呼吸靜靜交錯。某些在光亮下隱沒的心思迅速滋生，張牙舞爪地占據大半心房。

燕驍直直地看向那雙眼睛。

——這麽好看，那要是哭出來……是不是更美了……

眼角染紅，星辰墜落。

只是稍想一想，身上就一陣顫栗……

他……起反應了。

白穆正在心裏問候燕驍的祖宗十八代。

疼，tmd真的疼，疼死了！

老實說，白穆在這個世界雖然精神上備受折磨、壓力巨大……但是在□□上卻沒吃過什麽苦。因此，他倒不知道，這個殼子還是個疼痛敏感體質。

系統立刻詢問是否要屏蔽感知，卻被白穆拒絕了。

系統：？？？

這是它那個怕疼又怕苦、動輒“嚶嚶嚶”的宿主嗎？

白穆警惕：“我覺得你在背後說我壞話。”

系統：“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明明都是大實話。

白穆哼哼兩句，因為實在太疼，沒有心情再跟系統貧嘴。

要是能不遭這份罪，白穆當然願意，但這會兒情況不允許啊。

他家這個系統本來就是個閹.割殘缺版，僅有的幾個功能還都是殘次品，就比如說這個“痛覺屏蔽”……疼是不疼了，對外界的感知也被削到50%往下。

正常情況下，當然沒什麽問題。但是他們現在在哪？在敵方的大本營！

這時候削感知，這是找死呢找死呢還是找死呢？！

白穆尚不知道燕驍那刺殺得手了沒，但規城現如今的巡邏相當密集……巡查隊伍剛剛過去了一支，這會兒又來了。

疼痛幹擾下，白穆的發現還慢了半拍。燕驍先一步攬住他後退，兩人險險躲過。

那隊伍過去，燕驍想要趁勢離開，卻被白穆扯了扯衣襟拉住。

白穆無聲比了一個方向。

燕驍看他，白穆覺得那眼神有點不對，暗沈沈的叫人心裏發慌。

白穆：“……”

他頓了下，忍不住沖系統吐槽，“他這是在懷疑我吧？！一定是在懷疑我！”

“真是日了狗了，老子千裏迢迢來救人，連句感謝沒有，迎面就是一刀……”

“……”

“現在也是，哥好心指路……他這是什麽反應？”

“菜逼還不承認自己是菜逼，有本事他自己帶路啊？！能走出去算老子輸！！”

“……”

“主角攻了不起啊，早晚有一天……”老子也能升職加薪、當上主角。

白穆險險把後半句話吞回去。

真是差點被氣瘋了，當什麽“主角”？吃力不討好。

他還得攢積分回家呢。

……

燕驍並沒有走白穆指的方向，而是選了相反的一條路。他貫徹“動手不動口”的原則，一句也沒啰嗦，直接把人扛起來，並沒有給白穆發表反對意見的機會。

白穆掙紮。

——這條路絕對走不出去，他敢以系統地圖保證！

要是被巡邏發現了，兩人誰也討不了好。故而白穆也不敢鬧出太大的動靜，只得壓低聲音提醒，“不是這條路……是後面……”

燕驍充耳不聞，仍舊直線往前。

白穆：……@%*#$&

他跟這個主角攻絕對上輩子有仇！

兩人最後停在一間小屋跟前，空氣中充斥著苦澀的藥香。

白穆很快就做出了判斷：這是一家醫館。

他虛虛觸了觸肩上的傷口，原來是因為他的傷。

白穆為自己剛才的暗地咒罵愧疚了一秒……也就一秒。

畢竟那匕首還在他肩膀上紮著呢，一動就撕裂一樣疼。

——燕驍活該被罵！

……

醫館門口，一只有些年紀的老狗懶懶散散地趴著。

聽見動靜，它兩只耳朵立刻支楞起來，四肢撐起、身體低伏，喉間發出威脅的低咽。

燕驍停住步，暗器已經扣在手中……卻被另一只更加纖細的手按住。

白穆終於趁燕驍分神的功夫脫身，從被扛的姿勢跳下來。他止住了燕驍的動作，自己往前一步。

那狗已經露出獠牙，滴嗒的涎水落在地上，好像下一刻就會撲上來撕咬。

對白穆這舉動，燕驍不讚同地皺眉。

只不過白穆背對著他，看不見這表情。當然，就算看見，也不會多在意就是了。

白穆只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燕驍前面，便沒有再動的意思。燕驍這角度看不見他做了什麽，又或許他什麽都沒做。

可那只原本兇相畢露的狗卻低下了頭，嗚咽了兩聲，又乖巧趴了回去。

燕驍頗覺意外地多看了兩眼。

他不知道這狗的兇名，但這不妨礙他明白這東西不是什麽善茬。

——這會兒規城全城戒嚴，可就連巡邏的隊伍都繞著這塊兒走。

燕驍看著前方那道纖細的身影，微微瞇眼。

——原來不只討人喜歡，連畜生也是……

似乎是因為這狗太兇，有它看門，這醫館連鎖都沒落，兩人直接推門進去了。

白穆正打算找藥，卻被燕驍摁住了，“老實坐著，胳膊不想要了？！”

白穆：“……”

他暗自腹誹：這都誰的鍋？

但到底沒再動彈。

——他肩膀上還捅著把匕首呢。

這匕首顯然是特制的，一側刀鋒，另一側卻是鋸齒狀的開口。要是硬拔，得生生剜去一大塊肉去，但一直捅著，也是在不斷二次傷害。

——怎麽樣都是禍害。

這兵器……

還真是和它主人一樣缺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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