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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 疾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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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相信王熙的話?”滕蕙忽而道,“你方才聽到的,都不過是他的一面之詞。”

虞嫣看著她,反問:“你覺得他可能撒謊?他為什麽要撒謊?”

滕蕙冷哼:“我反正覺得他不可信。如他所言,蕭寰是他親表兄,他父母兄長也都在朔方,大難臨頭,他竟然將他們全拋下,卻到這邊來照顧自己的錢財產業。故而我以為,此人若非說謊,便是無情無義,斷非善類。”

說罷,她看著虞嫣,語重心長:“你須記得,無商不奸。王熙這等有權有勢的京中大賈更是狡猾,我勸你在他面前警醒些,切莫他說什麽便信什麽。”

虞嫣想,果然是同道了解同道。

她沒有反駁,沈默片刻,道:“我當然希望他說的是假的。不過在這個地方,也只有他能夠幫我們盡快到達朔方。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早日見到蕭寰,只要王熙能做到,他打的什麽主意,都跟我沒有關系。”

滕蕙看著她,欲言又止,少頃,終於還是把話咽了回去。

“所以我覺得你不必跟著我上路。”虞嫣又道,“你放心好了,王熙再多心思,也到底是蕭寰信賴的人,不會害我。”

滕蕙搖頭:“你就是這般單純,在那些劇裏才會被這個害被那個害。”

虞嫣:“……”

滕蕙說罷,卻倏而深吸一口氣,目光灼灼。

“他就算真有什麽歪心思也不怕。”她從懷裏掏出防狼噴霧,冷笑,“若被我發現一點逾越,我就用他來試試那防狼噴霧。”

虞嫣看著她的神色,有些啼笑皆非。

“你好像對他很有看法?”她說。

滕蕙翻個白眼:“我一介小民,敢對他有甚看法。”

“剛才。你為什麽能一眼就認出他的馬車?”

滕蕙的目光定了定。

“認出他的馬車有什麽難,”她隨即道,“你不知道他在京中有多招搖,每次到街市上都花枝招展的,引得人山人海去觀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花魁出門了。”

說罷,滕蕙催促虞嫣:“天色不早,我看王熙那邊很快就算準備妥當,你我還是早些出去才是。”

提起此事,虞嫣不由又想到蕭寰,心頭再度沈下。

她應一聲,沒多言,自去準備。

王熙沒有食言,過沒多久,車馬就安排好了。虞嫣和滕蕙走出去的時候,只見他也乘著馬車,仆從行囊齊備,一副要跟著他們遠行的樣子。

虞嫣有些詫異:“公子也要去朔方?”

“正是。”王熙道。

“公子不是到這裏來是為了準備後路麽?”虞嫣道,“此時回去,難道不怕遇到大亂,功虧一簣?”

王熙淡淡笑了笑,道:“既然虞女史都不怕,在下堂堂男子,豈可退縮。再說了,子昭乃是我表兄,我父母兄長也仍在朔方,怎能扔下他們?”

這話說得義正辭嚴,滕蕙不以為然,拉著虞嫣上了馬車。

之前在關卡上被收繳的行李,包括那登山包,全都送了回來。大約是王熙的面子的確大,虞嫣和滕蕙打開來看,東西一樣不少,滕蕙放在裏面的寶石也一顆沒有丟。

“阿嫣,”馬車走起來之後,滕蕙問虞嫣,“如果……我是說如果,蕭寰真的死了,你打算怎麽辦?”

這個問題,是虞嫣一直以來不敢想,卻又是今天想得最多的。

鼻子又在發酸,她整理著背包,機械地把裏面的東西擺弄好又放回去,一語不發。

滕蕙猶豫片刻,道:“我是想問,你將來還會過來麽?”

虞嫣的手頓了頓,搖搖頭。

“不會。”她輕聲道。

滕蕙瞥著她,抿了抿唇角。

王熙備下的馬車,雖然比不上蕭寰那輛皇帝賜下的,但比起虞嫣和滕蕙之前在鄉村裏買的那些,也無異於天上地下,連滕蕙都感慨,酸酸地說紈絝就是紈絝。

但虞嫣全然沒有心思去體驗。一路上,她不是強迫自己睡覺,就是拿著天花的治療資料和各種藥的說明書仔細研究。

縱然被一路飛馳顛得七暈八素,她也仍然覺得這馬車還跑得不夠快,恨不得自己真的長出翅膀來。

而但凡有停下和歇宿的時候,虞嫣就會即刻找到王熙,詳細地向他詢問蕭寰的病情。

王熙起初還能說得頭頭是道,可當虞嫣拿著那疊寫著奇怪文字的紙,像審犯人一樣反反覆覆地問他各種細節,還拿著筆做筆記,王熙很是無奈。

“我所知曉的,都已經告知女史,”他說,“我若是能說得清那麽許多,早已留在子昭身邊治病,怎會四處亂走?”

虞嫣無法,只得自己繼續默默看資料。

與虞嫣比起來,王熙對滕蕙的興趣似乎更大。

這好奇,是來自她的面容。

對於滕蕙,虞嫣的解釋是,她們雖然是雙生姊妹,但因為家裏的關系,滕蕙在幼年時送給親戚抱養,直到最近才重逢。

王熙聽了,頗是詫異,對滕蕙愈加好奇。

“聽虞女史說,女君與她是親姊妹?”在一次途中歇息的時候,王熙過來搭訕。

“正是。”滕蕙道。

“哦?”王熙看著她,淡淡一笑,“蒯頭領的鏢行,在京中專做商旅押送的生意,鏢師個個身手了得,頗有名氣。能讓蒯頭領親自護送的人,絕非尋常。”

滕蕙看了看他,也淡笑:“王公子莫不是想打聽,我出了多少錢,能得他這般厚待?”

王熙沒有回答,卻道:“女君若肯透露,在下感激不盡。”

“蒯頭領見我姊妹二人孤身上路,便出手相助,不曾先行開口談錢。”說罷,她冷笑一聲,“這等仁義之舉,非錢財可衡量,想來對於王公子這般動動指頭便可為所欲為的人,乃全然不解。”

說罷,她看也不看王熙,轉身離開。

王熙楞了楞,看著她的背影,一臉茫然。

從相遇的小縣城出發,要趕到朔方,少說也要六七日。眾人為了節省時間,每日天不亮就起身趕路,天黑之後才歇宿,很是辛苦。

不過有王熙在,一路上,無論食宿都頗是舒適,連一眾鏢師和仆人們住的都是上房。

“不愧是王公子。”劉興感慨道,“我等行鏢多年,何曾像今日這般頓頓有酒肉夜夜宿豪宅。”

“就是,”一個鏢師道,“在京中常聞他豪富,家中奴仆也被稱為豪奴,卻不知究竟如何算豪,如今可算見識到了些,果然是潑天巨富。”

滕蕙聽著,露出不以為然之色。

“再潑天的巨富,也不是憑他自己掙的。”她說,“他若不是出身王侯之家,也不曾有個大長公主做外祖母,就算勞碌一輩子也掙不得萬分之一。若說他做得好,倒不如說他投胎投得好。”

“話是這般說,”那鏢師道,“可別的投了好胎的人,可不似王公子這般大方。聽說他對府裏的人好極了,賞賜也大方,從不刁難人。”

“就是,”劉興道,“夫人……”

滕蕙橫來一眼。

劉興訕訕,連忙改口:“蕙女君。”

在出發之前,滕蕙曾告誡蒯頭領等一行人,讓他們改稱自己為蕙女君,不許叫林夫人。

眾人不解,問她原因。

滕蕙只嘆口氣,說她前夜歇宿之時,在客舍中遇到一位盲人半仙,請他算了一卦。半仙說林夫人這名號今年西行不宜,須得改一改。於是她想著此番前途叵測,還是謹慎些為妙。

鏢師們和江海上的船工漁民一樣,一向篤信神仙,聽得這話,紛紛答應下來,當即改了口。

“蕙女君,”劉興道,“你與王公子莫非有嫌隙?”

滕蕙瞥著他:“何以見得?”

“那為何女君總聽不得我等說王公子的好話?”

滕蕙不屑:“你們之所以說他好話,還不是因為他讓你們吃好些住好些罷了。些許小恩小惠,又花不了什麽錢,換作是我,一樣拿得出來。”

鏢師幹笑一聲,道:“話雖如此,不過這一路,我等跟著女君,吃住都是尋常……”

話沒說完,劉興碰了碰他,使了個眼色。

滕蕙拉著臉,不理會他們,轉身走開:“時辰不早,歇息去吧。”

天氣雖然寒冷,還下了雪,第二日天不亮,眾人還是早早起身出發。

又是疾馳一日之後,黃昏前,眾人到達了雲中城外。

虞嫣本以為他們會像平時一樣繼續趕路,天黑之後再找地方落腳,不料,王熙過來對她說:“雲中城往西,路途荒蕪,要再走上一日才會有落腳之處。我等若繼續趕路,今夜便只能露宿,這般嚴寒的天氣,就算不凍死也會凍出病來。故而今日就在雲中城裏歇宿,如何?”

滕蕙不置可否。

虞嫣雖然還想再抓緊時間往前趕一趕路,但也知道這個地方臨近塞外,氣候無常,確實不能托大。

“王公子引路便是。”她答道。

王熙頷首,隨即下令進城。

對於虞嫣而言,雲中城有許多的回憶。

上次,也是趕路,她碰巧被經期生理痛折磨得七暈八素,蕭寰於是臨時決定帶她進城休息,親自照顧她。

也是在那時,虞嫣明白了自己不能再自欺欺人,在蕭寰面前,她已經沒有了退路。

當時的一點一滴,事後虞嫣每每回憶起來,總是不由地傻笑。

然而現在,虞嫣再身臨其境,卻只有焦慮和折磨。

“這便是雲中城?”滕蕙是第一次來,將車窗開一條縫,朝外面張望,“不想這臨近塞外之地,竟也有如此像模像樣的城池。”

虞嫣沒有說話,只靠在車壁上坐著,手裏繼續翻著那幾張快被她翻爛了的紙。

車馬走了一段路之後,終於停下。

虞嫣走下車去,卻發現這裏並非是上次她和蕭寰落腳的驛館,而是一處大宅院門前。

大門已經打開,幾個仆從打扮的人迎出來,向王熙行禮:“公子回來了。”

“這是王公子的府邸?”滕蕙忍不住疑惑地問道。

“正是。”王熙道,“雲中城乃商貿咽喉,在下為了方便,兩年前在此置下了這別院。”

劉興望著這宅院,有些咋舌。

“王公子將此處稱為別院?”他感慨道,“在下走南闖北多年,在雲中城這等邊陲城池,這般氣派的屋舍可不多見。”

王熙身旁的隨行管事笑了笑,道:“這宅院與公子在京中的府邸相較,確不算大。別的州郡之中,公子也有許多宅邸,也都叫別院。”

除了蒯頭領之外,一眾鏢師都嘖嘖稱羨。

滕蕙轉開頭,翻了個白眼。

“此處有些不對。”就在眾人要進門之時,蒯頭領走到虞嫣和滕蕙身旁,忽而低聲道。

二人露出訝色,看向他。

只見蒯頭領面色沈沈,示意她們看看不遠處綽約的人影:“那些人,並非路過的閑漢,而是在外把守的崗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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