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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滕蕙(下)+中秋小劇場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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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緣由?”虞嫣問道。

滕蕙伸出手腕,虞嫣看去,卻見上面有一條細細的紅繩。

忽然間,她想到了自己的那條。

“母親說,每月十四與十五交替之際,只要系上這紅繩鉆到池子裏,就會被帶到別樣的世界。”滕蕙道。

虞嫣沒說話,隨即走到雜物間裏,把那個裝著孤兒院舊物的盒子拿出來。

她打開,那段紅繩就放在面上。

與滕蕙手中的相比較,她的這根大約因為多年存放,看上去更新一些。但無論是編法還是長度,都如出一轍。

“她怎麽知道系上這紅繩就能過來?”虞嫣問,“她試過。”

“自然試過。”滕蕙道,“她還去過,說她看過你。”

虞嫣楞了楞。

“看過我?”她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母親曾經來過這邊。”滕蕙道,“她說這邊也有一個水池,還有大院子,裏面有磚石做的高樓。你和許多無父無母的孩童一道,生活在這高樓裏,每日做游戲唱歌。母親來到這邊的時候,這邊的人還以為她是流浪之人,見她無處可去,也可憐她,就留她幹些雜活,讓她住了一個月。”

虞嫣聽得這話,忽而想起奶奶說過的一件事。

奶奶告訴她,孤兒院因為是個福利機構,時常有流浪漢過來要吃的。

不過有一次,孤兒院裏來了一個很特別的人。

那是個長得很漂亮的女人,也穿得很幹凈,身上的衣服卻古怪得很,像是戲班子裏的。她說她是外地來尋親的,但親人不知道去了哪裏。她沒了去處,身上的財物也都丟了,一無所有,問能不能在孤兒院裏暫時落腳,一個月之後,她的家人就會來接她回家。

孤兒院裏的人看她衣著古怪,原以為她是精神病人,還把她送到了公安局去驗證身份。但因為她沒有證件,當年的公安局也沒有現在這樣發達的技術,一時查不出來。女人苦苦哀求,說她只待一個月,到時間就離開。孤兒院裏的人見她說話清晰,臉面手腳都白白嫩嫩的,不像是來路不正的人,就勉強同意了,讓她在孤兒院裏打打雜。

而一個月之後,那女人果然離開了。不過大家都沒有見到有什麽人來接,她是在某一天,突然不聲不響地消失的,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也沒有人再見過她。

這件事,奶奶是當作怪事趣聞跟虞嫣說起的。虞嫣聽的時候,只當那是奶奶編的靈異鬼故事。

如今再聽到滕蕙的話,一切忽而對應了起來。

虞嫣有些怔忡。

她仍記得奶奶告訴她,這事發生的時候,虞嫣還還小,只有兩歲左右。

那女人很喜歡孩子,每天幹完活,她就坐在虞嫣做游戲的活動場邊上,看著孩童們玩耍,臉上帶著笑。

“那之後,母親還來過這邊麽?”虞嫣問滕蕙。

滕蕙搖頭:“不曾。她說你在這邊有好心人照顧著,比我的命要好。其實她一直想著再過來看看你,可又怕一走就是一個月,被這邊的人發現,惹出事來。”

說罷,她撇了撇嘴角,道,“你興許也知道,父親自從知道母親生下的是女兒,日後也不能再生育,對母親就淡了。宅子裏的仆人也有些心眼壞的,總想幫著京中的大夫人找母親的茬,她每日都過得很是小心。”

這些事,虞嫣在那邊也聽人說過,沒說話,微微點了點頭。

再看向那根紅繩,虞嫣已經有了些別樣的感覺。

“這兩根紅繩的來歷,母親跟你說過麽?”少頃,她問。

滕蕙點點頭:“說過,這是母親的祖父傳下的,他曾做過縲縣的縣令。”

“縲縣?”虞嫣有些茫然。

“我和母親住的那宅子就在縲縣,母親是縲縣人。”滕蕙道,“母親說,這兩根紅繩本是一根,且大有來頭,它是水神留下的。”

聽到水神兩字,虞嫣目光一振。

“水神?”她問,“就是縲水邊水神廟裏的那位水神?”

“正是。”滕蕙道,“當年水神現世,到處為鄉人治病的時候,母親的祖父就是當地縣令。他聽說了水神治好了許多人,對她很是敬重,聽說她沒有住處,還特地將私宅獻出來,供她居住。後來,水神被武皇帝請到了南方去,離開之後,仆人在她屋裏發現了這段絳繩。母親的祖父覺得這既然是水神的物什,那必定是靈物,就收了起來。後來母親出世,她祖父對她很是喜愛,又將這絳繩給了她,為她辟邪除穢。”

沒想到這東西竟有這樣的來歷。虞嫣驚訝之餘,又問,“那麽這荷花池,跟水神也有關系麽?”

“自是有。”滕蕙道,“母親說,水神雖然被奉為縲水裏的神明,但縣裏一直有傳言,說她當年其實是從這荷花池裏冒出來的,她消失的地方,也是這裏。”

虞嫣楞住。

滕蕙繼續道:“母親還說,這荷花池當年也算是縲縣的一處名勝,夏有菡萏,隆冬不凍。後來父親得勢,看中了這個地方,便占來修了宅院。後來他娶了母親,又將她送到了這裏來居住。我們出生之前,母親將水神的絳繩拆開,編作兩條,一條給了你,一條給了我。”

話說到這個份上,事情已經十分明了。

女神醫、荷塘和虞嫣,前因後果的各處節點,此時都大致串了起來。

但還有一個地方,虞嫣不明白。

“我第一次過去的時候,並不知道戴著這紅繩,為什麽還是能到那邊?”她問。

滕蕙詫異道:“你那時候有什麽?”

“只穿著一條裙子……”虞嫣說著,忽然,一個念頭倏而閃過腦海。

滕蕙和嚴氏,都需要紅繩才能過來,而虞嫣不需要。

那麽只能說明一件事。

“你我從那荷塘中穿越的原因,也許本質並不在這紅繩身上。”她緩緩道。

滕蕙聽得這話,不明所以:“你在說什麽?什麽本質?”

虞嫣沒回答,擡起滕蕙的手腕,將自己的紅繩和她的紅繩仔細端詳。

少頃,她隨即從沙發上起身,去櫃子裏找來兩只小密封袋。

“你手上的紅繩,拆下來給我。”她對滕蕙道。

滕蕙楞了楞:“你要做甚?”

“不做什麽。”虞嫣道,“過不久就會還給你。”

滕蕙猶豫片刻,將紅繩從手腕上解下來,遞給虞嫣。

虞嫣將兩根紅繩分別裝到密封袋裏,又用記號筆分別在袋子上寫上她和滕蕙的名字。

滕蕙看著她擺弄這些,忽而道:“前些時候,京中傳言說,廣陵王要娶一個生得與我一模一樣的人,就是你吧?”

虞嫣不打算否認,不過滕蕙當著她的面問起這事,到底讓她覺得有些啼笑皆非。

畢竟道理上講,滕蕙不僅是虞嫣的親妹妹,還是她男朋友的前任。

“我也是不小心掉到了這池子裏,”虞嫣將那兩個密封袋放到包裏,道,“到了那邊之後,你已經不見了半年,宅子裏的仆人錯把我當成了你。蕭寰也不認得你,所以跟著別人把我當成了你,我和他……”

“他來過這邊?”虞嫣沒說完,滕蕙打斷道。

虞嫣“嗯”一聲:“來過。”

滕蕙不解:“如此說來,你二人都沒有這紅繩,卻都過來了?”

“對。”

滕蕙的神色變得匪夷所思:“怎會如此?母親說,沒有那紅繩定然過不來。”

“這事,很快就會弄清楚。”虞嫣看著她,“你先說說你,那時為什麽會失蹤?失蹤之後又去了哪裏?還有,宅子裏的人都說你是癡傻兒,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提到這些,滕蕙的目光訕了訕。

“也沒去哪裏。”她說,“我一直在京城。”

滕蕙坐在沙發上,把自己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滕坤雖然冷落嚴氏母女,不過在他眼裏,滕蕙也仍然有利用價值。

她五歲的時候,因為一場病成了癡傻,而虞坤為了討先帝歡心,謊稱滕蕙是玄女附身,代替先帝生病擋了災。於是滕蕙得了先帝的供奉,從此關在了那宅子裏。

不過滕坤不知道的是,經過嚴氏的悉心照料,不久之後,滕蕙便已經恢覆如初。但那時候先帝的封賞已經下來,滕坤已經把牛吹得山響,仿佛滕蕙的癡傻關乎了先帝福祉。嚴氏知道此事幹系重大,便只好將這消息瞞住。

她以不可驚擾神靈為名,封閉了院子,除了她和乳母,宅子裏的人一律不得進出。而宅子裏的人就算見到滕蕙,也總是她裝出來的癡傻模樣。

靠著嚴氏和乳母小心翼翼的保護,滕蕙的秘密始終只有她們三人知道。而滕蕙也是因禍得福,靠著這個神神叨叨的身份,嫁給了蕭寰,從而躲過了滕氏倒臺的牽連。

“在我出嫁後不久,母親就得了一場重病去世了。”滕蕙囁嚅道,“去年初時,乳母也去世了。何賢往我院子裏派了新人來照料我,我知曉這般下去,這假裝癡傻的秘密遲早會洩露出來,於是便取了細軟,逃走了。”

中秋小劇場:

一、

八月十四,隔日就是中秋。

往年的中秋,蕭寰大多是在朔方的大營中度過。朔方鄰近塞外,荒涼人稀,營中的將士常年戍守,遠離家人,逢得此時自然是倍添思鄉之情。

蕭寰身為主帥,為了安撫將士,但凡是節慶之日,他都會留在營中與眾人一道過節。

不過今年,有些不一樣。

正月的時候,蕭寰自擊敗右賢王和鮮卑的聯軍之後,沒有給他們喘息之機,春夏以來連番越過陰山出擊,將其殘部逐出千裏之外。

逢此大勝,朝廷當然不會放過。六月,皇帝下旨,將蕭寰和一幹功臣召入京中論功行賞。

蕭寰也並不推脫,將營中的仿佛安排妥當之後,擺起廣陵王儀仗,浩浩蕩蕩地從朔方出發,直赴京城。

雖然蕭寰不久前曾回來過,但他一向不喜歡大張旗鼓,只低調入城。這次則不一樣,因得是奉詔領賞,入城時,朔北軍中將士個個披掛鋥亮,隊列齊整,旗幟獵獵。蕭寰的車駕被擁在其中,威武不凡。

京城中的百姓早已得了消息,為了見到蕭寰,早早湧上街頭,擠得水洩不通。

皇帝領著百官在大殿上接見蕭寰和一眾立了大功的將士,各種儀禮繁覆,辦得熱熱鬧鬧。

雖然蕭寰這兩年時常回京,但每次都並不怎麽露面,這次也是一樣。

王府裏登門求見的賓客絡繹不絕,帖子流水一般送來,各路高門貴胄和京中名士都希望蕭寰能夠在自家的雅會聚宴上露一露面。

但典禮之後,蕭寰悄無聲息,無論是在宮中還是在朝中,他都沒有再露過面。

有消息靈通的人去打聽,得到的消息再度令眾人驚訝,蕭寰又已經離京了。

不過這次的理由,比回廣陵國或者養傷什麽的更敷衍。

他出門散心去了。

至於去哪裏,什麽時候去的,無人知曉,連王府裏的人都不知道。

只有李泰、衛瑯、碧鳶和何賢心知肚明。

跟從前比起來,他們已經放松了許多。

整個月裏,他們知道守在那宅中也無事可做,於是該幹什麽幹什麽。碧鳶和何賢回到田莊裏,李泰和衛瑯則留在王府。他們甚至趁著這難得的空閑各自回鄉了一趟,探望父母,到多年不曾見面的親戚家中走動走動。

到了八月十四這一天,四人按約定回到宅子裏。

這宅子裏久來無人居住,愈發顯得荒蕪。

秋風乍起,地上已經鋪上了一層落葉。眾人走進院子的時候,一只狐貍正在樹下吃著落下的果實,發現有人來,一下躥走。

夜晚,明月升起,皎潔如玉盤。

院子裏和外面一樣空寂,池子裏,只有寥寥幾朵晚開的荷花立在桿頭,趕著最後的花期,在月色下綻放。

眾人一陣忙碌,將屋舍打掃,鋪好床榻,並將幾盞燈籠點起,擺在池邊。

夜色漸深,月亮漸漸過了中天。子時過半的時候,突然,池塘裏泛起漣漪,荷葉和荷花一陣搖動,月亮在池水裏的倒影變得稀碎。

突然,有人從水裏鉆了出來,身上的打扮怪異,猶如鬼魅。

四人一直守在池邊,見得這情景,不由都松了一口氣。

蕭寰到底是按時回來了。

眾人皆欣喜,李泰和衛瑯急忙迎上前,想幫蕭寰接過手上的東西。不料,接著,卻見另一個人在蕭寰身邊冒了出來。

虞嫣一把拉開臉上的潛水鏡,看到面前的幾個人,露出笑意。

屋裏,燈火通明。

虞嫣和蕭寰都把潛水服脫了,用毛巾擦著頭發上的水珠。

李泰和何賢去準備沐浴的用物和宵夜,衛瑯和碧鳶則幫忙打開二人帶過來的防水袋,把裏面的東西取出來。

“這是何物?”碧鳶在虞嫣的包裏發現了好些盒子,打開,發現都是包裝好的糕餅。

那糕餅有的黃燦燦,有的五顏六色,形狀不一,打開盒蓋就能聞到誘人的香氣。

“月餅。”虞嫣走過來,道,“我那邊的特產,給你們帶的中秋禮物。”

碧鳶和衛瑯聽到有禮物,皆是一喜。

“這叫月餅?”衛瑯湊過來看,很是好奇,“吃的麽?”

“是啊,”虞嫣道,“中秋節才有,面上這幾盒是給你們的,一人一盒,自己挑。”

兩人紛紛謝過,然後不客氣地挑選,各拿了一盒。

蕭寰在一旁看著他們喜滋滋的樣子,唇角彎了彎。

這些月餅,是前兩天他們出門逛的時候買的。

臨近中秋,城裏很多地方擺起了臨時集市,那天晚上,兩人閑來無事,就挑了一個熱鬧的地方去逛。

晚上,那小街上熱鬧得很,虞嫣仍然穿著低調,戴著黑框眼鏡和口罩,走在人堆裏,根本沒人能認出她。

行人接踵摩肩,蕭寰唯恐虞嫣被擠得走散了,一路警惕萬分,拉著她的手。

那集市上有各種漂亮的小商品和美食,不過擺得最多的,還是月餅。

虞嫣看了一會,忽然問蕭寰,他們是不是該帶著禮物回去。

說實話,蕭寰聽得這話的時候有些茫然。

這樣的事,他從來沒有上心過。

無論是京城的王府,朔方的征西大將軍府,還是廣陵國的王宮,節禮年禮都有專人打理,不必他特別交代,也會辦得妥妥的。並且他的舅父王隆和舅母華陽縣主,在人情來往方面都比他熟悉和精明得多,即便有什麽需要特事特辦,他們會比他先一步想到並著手安排。

不過虞嫣有她自己的想法,蕭寰也不阻撓。

“買甚禮物?”蕭寰往四周看了看,道,“月餅麽?”

虞嫣想了想,中秋節送禮,若說什麽最應景,似乎也只有月餅合適。並且據她所知,蕭寰那邊沒有這樣的東西。

於是,她興致勃勃,拉著蕭寰在集市裏挑選起來。

虞嫣考慮得很周道,給每個熟悉的人都準備了。除了李泰他們幾個人,主簿崔延、郎中令高竣,以及蕭寰的舅父舅母都在京中,虞嫣還向蕭寰問起了皇帝的口味。

“你要給他也帶?”蕭寰有些意外。

“當然要帶。”虞嫣道,“他是你父親麽,回去之後你不是也要跟他見面?出門一趟回去,總不能兩手空空。”

蕭寰不置可否。

最終,兩人回家的時候,手上都提著許多袋子。虞嫣把它們打包到行李裏,一起帶了過來。

沒多久,李泰和何賢回來,見虞嫣給他們帶了禮物,也很是高興。

眾人說說笑笑地把禮物分了,等到他們都離開,屋子裏只剩下蕭寰和虞嫣,他看了看案上剩下的月餅,問:“這些也是送人的?”

“是啊。”虞嫣將它們挨個拿起來,道,“這是給你父皇的,這是給你舅父舅母的,這是給王熙的的,這是給潘家令的……”

蕭寰聽著她如數家珍一般說著,心中忽而覺得不是滋味。

當初買的時候都是她在張羅,他只顧著幫拿東西,沒有關心她買的哪些是給誰的。如今看著,這一盒一盒都有主了。

除了他。

“你可是忘了一件事?”蕭寰道,“這些月餅都送人了,你吃什麽?”

虞嫣看了看他,忽而露出笑意。

“你是不是覺得失落?”她不緊不慢道,“覺得這些禮物都沒有你的份?”

蕭寰隨即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

“不過是月餅罷了,有甚可失落。”他說。

這話並非強詞奪理。昨天,他和虞嫣道虞祥家裏去了一趟。虞嫣說他們中秋節出門,不在家裏過。

陳怡的神色很是遺憾,不過在飯後特地開了一個自己烘焙的月餅,讓蕭寰嘗一嘗。

所以,月餅什麽味道,蕭寰是吃過的,其實也就那樣。

嘴硬。虞嫣看著他的模樣,神色不改,卻將一只小巧的紙盒遞給他:“這是給你的。”

蕭寰目光定了定。

這個紙盒,蕭寰認得。

昨天他們到陳怡家裏去的時候,是下午。

虞甯有活動,不在家,那裏只有虞祥和陳怡夫婦。蕭寰陪著虞祥在書房裏寫書法,虞嫣則陪著陳怡在廚房裏。兩人也不知道弄什麽,鬼鬼祟祟的,一待就是半天。吃完飯回家的時候,虞嫣手裏就多了這麽個小紙盒。

她的花樣一向多,蕭寰當時沒往心裏去,沒想到,卻是跟自己有關。

“這是何物?”蕭寰問。

“你拆開看不就知道了。”

蕭寰於是將那緞帶拆開,打開盒子,只見裏面是一只月餅。

它是正圓形的,黃澄澄,就像一輪月亮。

餅的面上,印著花紋,中間裹著一個“嫣”字,一個“寰”字。

他楞了楞,隨即反應過來:“你做的?”

“是啊。”虞嫣一臉自得,“圖案是我設計的,還專門去訂制了模子。”

蕭寰想到她下廚的樣子,不由覺得好笑:“為何要自己做?外面買不到麽?”

直男。

“這種東西,外面越容易買到,自己做起來才越有意義。”說罷,她盯著蕭寰“你不喜歡麽?”

蕭寰見她目露兇光,即刻道:“甚是喜歡。”

虞嫣這才露出笑容,將盒子重新包好,系好絲帶。

“你要收好。”她說,“明天晚上我們一起吃。”

明明是送給他的禮物,還要兩個人一起吃……

蕭寰腹誹著,唇角卻不由地揚起,將那禮物拿過去。

不料,虞嫣卻將手伸到了他的面前:“我的禮物呢?”

蕭寰看著那只審過來的手,有些無語。

“你先前不曾說要給我送禮。”他問,“我如何預先準備回禮。”

“這還用說麽?”虞嫣道,“逢年過節,到處是人送禮,當然也要準備回禮。”

蕭寰只得道:“你要什麽?”

“送禮的人是你,我說要什麽就沒有驚喜感了。”虞嫣道。

蕭寰不解:“送禮罷了,要甚驚喜?”

虞嫣不管他,道:“反正你要回禮,還有一天,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蕭寰啼笑皆非。

當夜,二人仍在宅子裏歇下。第二日一早,蕭寰將所有物什放到馬車上,帶著虞嫣回到了京城的王府裏。

王府的眾人已經與虞嫣熟識,驀地見蕭寰帶著她回來,並不驚訝。

先前,王府裏已經在傳言,說蕭寰所謂出門散心,其實就是去廣陵國找了虞嫣。如今見他們二人一道出現,這傳言自然也就坐實了。

雖然蕭寰和虞嫣還未成婚,但王府裏的人已經默認虞嫣是王妃,

眾人心照不宣,家令潘旭熟練地安排仆人將蕭寰院子內外重新灑掃,並將所有日常用物都擺上兩份。

往年一樣,皇帝會在宮中設賞月宴,將許多貴胄重臣邀入宮中行樂。不過今年,皇帝到洛陽的行宮去了,不在京中。

蕭寰對爭位沒有興趣,懶得與洛陽的各路貴胄高門應酬。加上他和虞嫣現在的關系還並不正式,無論是否將她帶過去,都不合適。

於是二人商議之後,決定就留在王府裏。

今天過節,安頓下來之後,虞嫣就梳妝打扮起來。

府裏不知道她回來,沒有準備節日的新衣,不過虞嫣並沒什麽所謂。潘旭從前給她置辦的那些衣裳,還有許多是新的。

她在衣櫃裏翻找了一會,看中了一套月白色的。織錦上襦配著長長的紗裙,精致而溫婉。

碧鳶幫著她把衣裳換上,又替她將頭發梳起。墮墮的發髻配上她喜歡的珍珠花釵和步搖,與眉目相映,光彩照人。

從房裏出來,蕭寰正坐在堂上與潘旭說話。

他也已經將行裝換下,素錦長衣,頭戴玉冠,高貴而俊逸出塵。

虞嫣將行囊收拾了一下,給潘旭等幾人送了月餅,又派人將王隆夫婦和王熙的送過去。

“我昨晚送你的禮物在哪裏?”她忽而問蕭寰。

蕭寰這才想起來,讓衛瑯去將自己的包裏去找。

不料,衛瑯走回來的時候,神色尷尬。他手裏拿著的紙盒,已經壞了,看上去像是被什麽啃的。而裏面的月餅,已經渣也不剩。

“殿下那包不曾拉嚴實,大約是昨夜的窗不曾關嚴,宅中的狐貍偷偷跑進去吃了。”衛瑯訕訕道。

蕭寰楞住,未幾,瞥向虞嫣,只見她臉上的笑容已經全然不見。

二、

王府眾人正為蕭寰和虞嫣的回來而興致勃勃,很快發現,二人的氣氛不太對。

虞嫣剛回來的時候,心情十分的好,還給好些人送了小禮物。

有她在,蕭寰也不再是清冷的樣子,與任何人說話都和顏悅色,府中的婢女但凡聽他跟自己說過話,都一副臉紅耳熱的樣子。

但到了用膳的時候,兩人卻沒有了話說不完的樣子,虞嫣似乎悶悶不樂的,蕭寰也一語不發,頗是詭異。

眾人正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在堂上伺候著,面面相覷。

王府裏的菜做得很是講究,味道也不錯。但虞嫣嘗著,只覺味如嚼蠟。

那月餅,她只做了一只。

那是她計劃了很久的事,自己設計模子,在網上下單讓人做出來,然後親自和面做餡料,完成這輩子第一次做烘焙……忙碌了一通做出那麽個月餅,連陳怡都說她做得很不錯,現在好了,全餵了狐貍。

這都怪蕭寰。

虞嫣越想越惱火。

她昨晚上明明讓他收好,他竟然粗心大意。

還想著晚上兩個人獨處賞月的時候一起吃。

吃個毛線……

正悶悶地吃著飯,蕭寰忽而在對面開口道:“你買的那些月餅,全都要送人麽?”

虞嫣看他一眼,“嗯”一聲。

她知道他什麽意思,如果有富餘的,他們可以留著自己吃。

但虞嫣在買的時候就已經計劃好,哪盒要送給什麽人,一盒多餘的也沒有。

再說了,外面買的怎麽能跟我做的比……虞嫣心中腹誹。

蕭寰不多言,卻讓人將潘旭叫到了跟前。

“府中的庖廚,可有烤爐?”他問。

潘旭不明所以,答道:“有。庖廚之中,吊爐、明爐、陶爐、銅爐一應俱全。”

蕭寰頷首:“可有木工?”

“有。”潘旭答道,“府中的木工老秦,做活甚是精細。”

虞嫣在一旁聽著,忽而回過味來。

“你難道要自己做?”潘旭退下之後,她問道。

“不可麽?”蕭寰反問,“你應當還記得配方。”

虞嫣怔了怔,眼睛裏瞬間恢覆光芒。

因為蕭寰常年不在京中,又沒有家眷,跟別處王侯之家比起來,廣陵王府裏的仆人並不太多,但也有上百號人。

午後,庖廚裏的忙碌的眾人終於將王府上下吃飯的事處置完畢,刷了鍋洗了碗,與往日一樣,在院子裏坐著,乘涼聊天。

今日最熱門的事,當然就是殿下和虞女史回來了。

“殿下真是挑了好日子,”一人道,“堪堪中秋回來,還帶著女史。”

“那是自然。”另一人道,“誰不知道聖上最喜歡的就是殿下,盼孫兒也不知盼了多久。”

“也不知他們二人何時成婚,殿下若有了王妃和子嗣,應該就不會總待在朔方了?”

這話出來,眾人相覷,皆訕訕然。

對於王府裏的絕大多數人而言,蕭寰其實並不是一個熟悉的存在。

廣陵王府雖然在蕭寰少年時即建好,但蕭寰在裏面待的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三年。而後,他為了對抗滕氏出走朔方,將王府裏的人遣散,這王府一度寂寥無人。

而他們這些人,都是滕氏倒臺之後,皇帝恢覆廣陵王府,讓宮中的有司重新派遣進來的。

所以蕭寰在他們的眼裏,其實跟在外人眼裏差不多,高高在上,遠不可及。

雖然上次蕭寰和虞嫣回來的時候,曾在王府住過一段時間,眾人也對這位虞女史口服心服,但對於蕭寰,他們仍恭敬仰慕,視若神祗。

如果蕭寰能夠在王府中長住,那當然是好事。他們這些做仆人的,最大的願望就是遇到好主人。虞女史待人不錯,而殿下聽虞女史的,她若當了王妃,他們這些人的日子自然也不會差。

正當眾人就著各路傳來的只言片語蛛絲馬跡,添油加醋地揣測的時候,忽而聽到院子外面傳來一陣動靜,沒多久,潘旭陪著兩個人走進來,竟是蕭寰和虞嫣。

他們吃驚不已,連忙起身行禮。

只聽蕭寰向庖長問起廚中的食材,包括面粉、蓮子、梘水、鴨蛋之類的。

庖長雖錯愕,但不敢敷衍,忙一一答來。

蕭寰頷首,道:“將這些都取來,送到烤房。”

說罷,他和虞嫣朝烤房走去。

眾人楞在當下,皆不可置信。

蕭寰出現在庖廚裏的事,沒多久就像風一樣傳遍了王府上下。

仆人和婢女們聞訊而來,借著各種由頭路過庖廚的院子門前,好奇地往裏面張望,但礙著規矩,不敢入內。

虞嫣找來兩塊布當作圍裙,分別系在自己和蕭寰的身上。

那月餅,她前天晚上才做了,配方和做法都記得一清二楚。在她的指導下,蕭寰將面和好,摻入梘水。

看著他在庖廚中忙碌的模樣,庖長和一眾庖人如同挨了晴天霹靂。

哪家王府也沒有殿下親自下廚,他們這些仆人反而站在一邊看的道理,若被宮中的宮正知道,挨罵都是輕的。

再說了,主人親自做菜,還要他們這些仆人做什麽?殿下下廚,莫非是嫌他們飯食做得難吃?

想著這些,庖長很自覺背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幾度要上前代勞,但蕭寰都沒有允許。

後來,大約是看他們幹站在門口礙事,蕭寰便吩咐他們去燒爐子,以及去準備豆沙蓮蓉。眾人如獲重釋,連忙應下,熱火朝天地幹了起來。

跟眾人比起來,虞嫣是最閑的那個。

她這裏轉轉那裏看看,一會指導蕭寰和面,一會查看蓮蓉豆沙做到了哪一步。

眾人都是常年在庖廚做事的老手,很快就按照虞嫣說的,將材料都備齊。他們將東西送到之後,蕭寰就讓他們出去,而後與虞嫣兩個人給豆沙和蓮蓉調味。

這一步,虞嫣其實並不熟悉。

因為在她那邊,這些都是現成的,不用自己來做。

蕭寰將糖和油和入其中,調勻,然後讓虞嫣嘗味道。

虞嫣用指頭挑起一點,放入口中嘗了嘗。

“如何?”蕭寰問。

虞嫣點點頭:“剛剛好,夠甜了。”

蕭寰看著她唇邊殘留的一點豆泥,忽而低頭。

他的氣息觸在唇邊,輕而濕熱。

虞嫣楞了楞,還不等反應過來,他已經離開。風從門外吹來,她臉上散著熱氣,唇上微微的涼。

“確是夠了。”蕭寰道,說罷,若無其事地繼續攪拌豆泥。

虞嫣瞪著他,啼笑皆非。

院子裏傳來李泰招呼的聲音:“……莫看了莫看了,庖長,帶你的人到院外歇著,此處不必多留人!”

如潘旭所言,王府中木工老秦的手藝不錯。虞嫣之前在紙上畫下,讓潘旭交給他,沒多久,模子就送了過來,做得又快又精細,字跡花紋都刻得清晰。

不過這種模子跟虞嫣在那邊用的塑料模具不一樣,將月餅放入其中壓好之後,要倒扣拍出來,她試了幾個,無奈都散了。

“你力道不曾把握好。”

正當她又將一只月餅放到模子裏的時候,蕭寰走過來,貼在她身後,將手按在她的手上。

“這般,壓實些。”他低低道,氣息拂過虞嫣的耳畔,癢癢的。

耳根不由又熱起,虞嫣不由笑起來。

“笑甚。”蕭寰道,“再將它拍出來試試。”

虞嫣回頭看他,眨眨眼:“我力氣不夠,你幫我。”

蕭寰目光微微亮起,未幾,也露出笑意。

他讓虞嫣抓著模子的把手,又將自己的手裹在上面,而後,帶著她拿起模子倒過來,在案上用力一拍。

一只月餅從中脫出,形狀完好,花紋清晰。

“如何?”他問。

虞嫣繼續耍賴:“那下一個我還是力氣不夠。”

蕭寰無法,繼續將包好的餅放入模子中,與她一道拍下。

庖廚中,模子的拍擊聲不時傳來,同時伴著些說笑聲,或溫軟或低沈,李泰聽在耳中,雖不知說的什麽,卻耳根燒灼。

再看向院子外,仍有仆人的身影鬼鬼祟祟晃動著,朝這裏面投來暧昧的目光。

李泰心中苦笑,覺得殿下有時也是天真,豈不聞欲蓋彌彰,以為把人都清空,他們就會當作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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