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嫣聽著，一時沒有說話。

王熙平時看著吊兒郎當，滿嘴跑火車。但認真說話的時候，倒是直接。

“如果公子說的是皇位的事，子昭已經有了安排，且與聖上談妥了。”虞嫣道，“聖上不曾反對我們的婚事，也沒有提過公子這樣的要求。就算有人想利用我來要挾他，我也不會容許。”

王熙微微擡眉，似乎覺得她這話著實好笑。

“有時我覺得，子昭自從回京之後就變得天真單純了。”他有些感慨之色，“從前他不太為將來打算，因為將來不可預測。如今他卻有了許多打算，想來想去，大約是女史之故。”

說著，王熙瞥著虞嫣：“女史敢不敢與在下打一個賭？”

“什麽賭？”

“從今日起，聖上不會讓女史離開京畿一步。”

虞嫣看著他，有些啼笑皆非。

“好啊。”虞嫣大方地說，“我們補充一下，賭無論聖上做什麽，都沒法那我當人質，怎麽樣？”

王熙似乎沒想到虞嫣居然還能放出這麽大的口氣，不由有些訝色。

“女史若賭輸了怎麽辦？”他問。

“公子說怎麽辦？”

“女史今日到園中所穿戴的這些衣裳首飾都有紙稿，若女史輸了，這些全歸在下。”王熙道，“不過幾張紙罷了，想來女史不會推拒。”

“哦？”虞嫣道，“公子要這些做什麽？”

“也不做什麽，”王熙道，“就是覺得好看，在下想收藏收藏。”

虞嫣看著他，淡淡一笑。

“未必吧。”她說，“據妾所知，王公子名下的產業有成衣和首飾。今日這宮宴之後，妾這身穿戴定然會被許多人談論，說不定還會在京城中引人模仿，公子這是打算先下手為強，撈上一筆。”

王熙楞了楞，沒有否認。

“女史不願意？。”他說。

人天生愛美，每個時代都有自己的潮流，虞嫣過去的世界如此，現在也一樣。

碧鳶說過，在這邊，京城永遠走在時髦之巔，而京城的時尚，則由宮中和貴人們還引領。所以每每貴人們喜歡什麽新東西，沒多久，就會傳播開去，受人追捧。

虞嫣想，蕭寰對王熙的評價沒有錯，的確是個無利不起早的奸商。

“公子是殿下的表弟，能幫公子是好事，我怎麽會不願意？”虞嫣眨眨眼，道，“但公子還沒說，如果公子輸了怎麽辦。”

王熙聽出虞嫣這是話裏有話，道：“女史想怎麽辦，但說便是。”

“無論公子贏不贏，那些衣服和首飾的稿子，回到王府之後，我便會送給公子。”虞嫣道，“不過麽，如果公子輸了，我要分三成利潤。”

王熙聽到前面半句話的時候，眼神微微一亮，到了後半句，他楞了楞。

“三成？”他即刻道，“我從未與人分過三成。”

“凡事總有第一次。”虞嫣無所謂，“公子不願意也可以，京城做成衣和珠寶的商家多的是，我另外找人談，想來多的是人願意。”

王熙的神色已然有些不可置信。

“女史堂堂廣陵王未婚妻，錦衣玉食，錢財也使不盡，何必要去混跡市井？”他說，“傳出去莫不怕人笑話。”

這未婚妻三個字，讓虞嫣心裏著實蕩漾了一下。

“混跡市井怎麽了。”虞嫣不以為然，“王公子堂堂侯府公子，也是錦衣玉食錢財使不盡，不也是非要經商？公子尚且不覺得經商寒磣，我為什麽不可以？”

王熙看著她，唇角為不可見地癟了癟。

“三成太多了。”他直接道，“兩成。”

“三成就是三成，我不講價。”虞嫣雙目盈盈，“王公子可喜慶清楚了，這是我贏了的條件，如果我輸了，公子可以將所有利潤拿走，我分文不取。”

王熙猶疑片刻，似終於下定了決心。

“成交。”他說。

虞嫣露出滿意的微笑。

回到寢殿裏的時候，蕭寰已經回來了。

他正要往外走，驀地見虞嫣和王熙一並出現，露出訝色。

“你去了何處？”他問虞嫣。

“閑來無事，到園子裏去逛一逛。”虞嫣道，“沒想到遇見了王公子。”

王熙看著蕭寰，笑了笑：“我昨夜與友人飲酒，醒來時天已是大亮，匆匆趕來，還是錯過了午宴，不知外祖母可曾怪罪。”

“她不曾有怨言，不過當下應該在寢殿中歇息。”蕭寰道。

王熙不緊不慢道：“如此，我便先不過去了。你這寢殿不是也有幾間偏殿，容我歇息歇息。”

蕭寰沒有反對。

這處宮室坐落在頤樂宮附近，叫玉蘭館。物似其名，裏裏外外栽種了許多的玉蘭樹，正值花期，盛放一片。雖然沒有頤樂宮那樣華麗氣派，卻也優美愜意。

並且，這裏也有一處湯殿。虞嫣發現的時候，喜出望外。

這湯殿，修得比王府更大。花形的池子裏白氣蒸騰，邊上垂著柔軟的紗帳，放著繡榻，各色香膏和沐浴用物擺得整整齊齊，一應俱全。

“你與聖上說好了？”看著虞嫣迫不及待走進湯殿裏的背影，王熙問蕭寰，“他答應了你二人的婚事？”

“答應了。”蕭寰道。

“不曾提什麽條件？”

“不曾。”

看著王熙欲言又止的模樣，蕭寰道：“你莫不是又要說他們不會輕易答應？”

“道理你都明白，自不必我多說。”王熙道，“你如何打算，千秋節之後便即刻帶她回朔方麽？”

“不回。”蕭寰道，“下月十五之後再回去。”

王熙有些匪夷所思。

“為何？”他問，“你莫不是有什麽緊要之事非要留在京城不可？”

蕭寰不打算多說，道：“孤自有安排，你不必操心。”

“我是不操心。”王熙搖頭，“你二人當真夫唱婦隨，全不將安危放心上。”

說著，他將蕭寰白一眼，卻往袖子裏摸一摸，將一只小小的錦囊拿出來，遞給蕭寰。

蕭寰看了看，不解：“這是何物？”

“便是上次與你說的十六味天香大補丸。”王熙拍拍他的肩頭，語重心長，“我還是那話，你二人有了子嗣，萬事都可名正言順。我也只能幫你到此處了，剩下的，你自己拿捏。”

蕭寰：“……”

夜幕降下，頤樂宮裏裏外外燈火通明。一盞盞精致漂亮的宮燈將各處宮室、園景和懸雲臺裝點起來，美輪美奐，歌舞妙曼。

虞嫣和蕭寰回到席上，仍舊像白日裏一樣坐著。各色食物流水一般地呈上來，每一樣都能看出來是精心烹制，色香味講究。

但全程下來，虞嫣並沒有吃幾口。因為不斷有人來向蕭寰見禮，而虞嫣作為陪席，不好在蕭寰與人答禮的時候自顧地吃東西。於是她只好跟著蕭寰一道，臉上堆著假笑，餓著肚子應酬。

直到這個時候，虞嫣也才發現，蕭寰的酒量十分了得。

他喝酒一向克制，無論什麽人來敬，都淺嘗輒止。

但這著實擋不住人多。

虞嫣坐在旁邊，看著他一杯一杯地喝完，又一杯一杯地添上，那臉卻仍然白白的，目光清明，一點醉意也沒有。

來見禮的人，大多仍然是白天裏見過的。虞嫣還看到了黃尚書一家，裏面包括了那位給趙茹找茬的閨秀。見到虞嫣，她臉上的神色很是不自在，虞嫣則笑意盈盈，大方地與眾人說話，若無其事。

她往沁陽大長公主那邊看，只見王熙坐在她身邊，一直說著話。有了王熙的陪伴，大長公主的臉上已經有了笑意，不再像白天那樣拉著臉。但坐在另一邊的楊氏卻不同，就算臉上帶著笑，也能看出其中的敷衍。不過趙茹並沒有出現在這晚宴上，不知道她去了哪裏。

虞嫣往那邊看了幾眼，沒有心思多想，因為她這裏也很是忙碌。

晚上的氣氛比白天更加放松，好些貴婦人自來熟地與虞嫣寒暄套近乎，稱讚稱讚衣著首飾，噓寒問暖。這方面，虞嫣向來拿手，別人怎麽誇獎，便換個方式誇回去，場面話一套一套的，幾乎每個人離開的時候，都是一臉心滿意足。

等到宴席終於散了，虞嫣已經能夠深深的明白為什麽蕭寰總是對京城裏這種富貴繁華的生活毫無留戀。

幸好皇帝精力有限，晚宴過後，他與一些重臣閑聊了些話，便擺駕回宮了。

而他離去之後，蕭寰也不再逗留，帶著虞嫣徑自回宮去了。

出乎虞嫣的預料，到了玉蘭館中，她發現案上居然好端端地擺上了飯菜。每一樣都是宮宴上出現過的，擺得滿滿當當。

“這是你特地準備的？”虞嫣已經饑腸轆轆，欣喜地向蕭寰問道。

“不必特地準備。”蕭寰道，“那等場合一向無法好好用膳，宮中也會每次都備一份送來。”

虞嫣了然，不客氣地在案前坐下，大快朵頤。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餓了，她吃每一樣菜都覺得香。吃到半飽的時候，她瞥見案上還有酒。

她伸手把酒壺拿過來聞了聞，正是蕭寰剛才喝的那些。

才倒了半杯，蕭寰將酒壺止住。

“這酒頗是勁大，你嘗一嘗便是，不可多喝。”他說。

虞嫣嗤之以鼻：“胡說，你剛才喝了那麽多，也不見你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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