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虞女史，蕭寰一直在破例。

他不僅將她留在身邊，寸步不離，還把從前封存不用的禦賜暖車也用上了。對於蕭寰而言，若非真心喜歡，斷然是不會有這般的行徑。

甚至還有人從虞女史和殿下相處狀態十分熟稔這一點上推斷，蕭寰說不定在很早以前就跟她認識。

這思路十分受歡迎。在平時實在無聊得淡出鳥的營中，眾人如獲至寶，群策群力，添油加醋，最終生編出了一個有鼻子有眼睛的故事來。

在這故事裏，蕭寰和虞女史少小相識，進而生情，本有私定終身之意，奈何虞坤那奸臣棒打鴛鴦，讓虞太後下詔將女兒嫁給蕭寰，拆散了一對有情人。上次蕭寰回京城，不幸遇刺落難，恰好被虞女史救起。二人舊情覆燃，決定再也不離不棄，給了她女史的身份，將她留在身邊。

眾人聽了這故事，都覺得十分有道理。因為如此一來，便可解釋蕭寰為什麽多年來身邊一個女人也沒有。

沒想到看著清高如神祗的廣陵王，到底也是個情根深種凡人。

無人不表示感慨寬慰。

——“縣主放心，在下定成全殿下！”

那時，崔延向縣主保證道。

“不過我等也就只能這麽幫一幫。”崔延嘆口氣，對高竣道，“這風雪要是明日就停了，殿下就會將虞女史送走。”

高竣笑了笑：“停？立春前後大風雪，哪次不是下個昏天黑地，放心吧，就算停了，女史也走不了。”

虞嫣和蕭寰自然不知道外面那些人的心思。

衛瑯他們才離開，虞嫣就坐到了蕭寰的榻上，把腳伸進被子裏。

這張榻，她上次睡過，很是舒服。下面的鋪墊軟軟的，炕燒得暖和，舒服得很。

至於尺寸，這榻比虞嫣的那張大多了。虞嫣四下裏望了望，心中不由想，他明明孤身一人還配那麽大的榻……想來給他置辦家具的人心思也不那麽純潔。

這時，蕭寰也洗漱完畢走了過來，見虞嫣坐在自己的榻上，他有些詫異。

“怎不到你那邊去？”他問。

“你這邊舒服，我坐一坐再過去。”虞嫣道。

蕭寰淡淡地笑了笑，將身上的外袍寬下來。

虞嫣坐在榻上，看著他。

就算穿著衣服，他的身材也很是養眼，寬闊的脊背，身量頎長。他背著身，將衣服一件一件脫下，掛在架子上。

他每每扯開衣帶，虞嫣的心好像被什麽撓了一下。

這事在虞嫣看來很是奇妙。從她開始踏上演員這條路開始，各路演員模特合作不少，又帥身材又好的也不是沒有，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看著他動手，自己也想上前去幫一把。

其實，虞嫣也知道那衣服底下是什麽樣。這些日子，她給他清理傷口上藥，他的腹肌長什麽樣，敞開半身是什麽樣全都見過。可到了這種時候，她仍然覺得心中有什麽在蠢蠢欲動。

沒多久，蕭寰到屏風後面換上寢衣，走了出來，也坐到了被子裏面。

他將一件厚外衣披在身上，卻不急著睡，將枕邊的一本書拿起來。

虞嫣看著他，把腳伸過去，跟他的腳掌抵著，用腳趾在上面撓了撓。

蕭寰將目光從書上擡起，似笑非笑。

“何事？”他問。

“你還沒量體溫。”虞嫣把體溫計遞過去，“現在量一量。”

蕭寰有些無奈，接過去。

“這體溫究竟要量到何時？”他說，“當初醫生可不曾吩咐要量那麽久。”

“他沒吩咐是因為他不知道你會到處奔波。”虞嫣道，“他說三個月內不能劇烈活動，你遵守了麽？”

蕭寰無語，只得將體溫計塞到腋下。

虞嫣瞥著他手裏的書，仍是那本現代史。

“你平時都這樣麽？”她說，“睡前就這麽翻一翻？”

“正是。”蕭寰道。

虞嫣的目光落在枕邊的那章照片上，心想，然後，他躺下來睡覺，這照片就在枕邊上，四舍五入就是……耳根突然一熱，心裏一個聲音道，幻想什麽呢，這種死直男……

沒多久，體溫量好了，虞嫣看了看，正常得很。

她放下心來，看了看蕭寰，道：“那……我去睡覺了。”

“去吧。”蕭寰道。

“你還沒說晚安。”

“晚安。”

虞嫣卻望著他，小聲道：“就這樣？”

蕭寰不由一哂，放下書，突然將她拉過來，在那唇上用力吻了一下。

虞嫣終於露出滿意的笑，也吻了吻他，從榻上下去，沒多久，走到了隔斷的屏風後面。

聽著那裏面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蕭寰深吸口氣，驅散面上的熱氣，繼續看書。

雖然他知道方才這些親密的舉動，在虞嫣那邊的情侶們看來就是吃飯打招呼一樣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事，但每次過後，他的心總要跳上很久。

唇上，仍然停留著她淡淡的氣息，揮之不去，懷裏似乎還殘留著她身體溫軟的觸感。就連腳上，他剛才撓他的觸感似乎還在那裏。

蕭寰不由地伸腳搓了搓，再度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繼續看書。

不知是燈光太暗還是字太小，蕭寰有些心猿意馬，看了好一會，仍停留在當前的這頁上面。

這屋子並不大，雖然隔著屏風，但兩張榻其實離得不遠。

蕭寰能清晰地聽到虞嫣在榻上的每一絲動靜，能判斷出她剛寬下衣服，鉆進被子裏躺下去。那榻上的板似乎不太平穩，蕭寰聽到輕微的吱吱呀呀的聲音。

沒多久，那動靜似乎消失了。蕭寰覺得虞嫣大概睡著了，為了不擾她，索性也放下書，把燈滅了。

屋子裏陷入黑暗，蕭寰躺在榻上，過了許久，卻仍然怎麽也睡不著。

他睜開眼睛，對自己很是無語。

他們並非第一次共處一室。且不論馬車上他們在面對面相處了十日，就算是在虞嫣那邊，他們雖然住著上下樓，但其實沒有墻壁隔斷，說是共處一室也不為過。

只是地方小了些，上下樓換成屏風罷了。

蕭寰心裏默默地告誡著自己，想象自己是躺在虞嫣家裏的閣樓上，而虞嫣其實睡在樓下，他們井水不犯河水，毫不相幹……

但這個方法很快沒有了效果。

因為他仍然能聽到那邊榻板吱吱呀呀的細微聲音，仿佛虞嫣正輾轉著，在被子裏翻過去又翻過來。

“你睡不著麽？”好一會，蕭寰問道。

未幾，那邊傳來虞嫣的聲音：“嗯……”

蕭寰沒說話，披衣起身。

他點亮燭臺，走到屏風後面，虞嫣躺在被子裏，睜著眼睛看著他。

“為何睡不著？”他問，“冷？”

虞嫣“嗯”一聲。

蕭寰將被子裏的湯捂子摸了摸，還熱著。

“它靠近了太燙，離遠了又冷，”虞嫣道，“我一直用不慣。”

蕭寰看著她：“這麽說，在路上那些驛館裏你也一直睡不好？”

“也不是。”虞嫣道，“時好時不好。”

蕭寰有些無奈：“怎不與我說。”

“跟你說了你又會覺得我不該跟過來……”虞嫣囁嚅道。

蕭寰心頭不由地軟下。

他往榻上看了看，未幾，將虞嫣的外衣拿過來。

“起身。”他說，“睡到我那邊去。”

虞嫣楞了楞，心中一動，脖子隱隱發熱起來。

她有些不敢相信，看著他：“你是說，跟你一起睡？”

“正是。”蕭寰道，“我那邊有炭火暖著，你會舒服許多。”

虞嫣目光微亮，卻有些忸怩。

“可你這邊不是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麽。”她說，“要是被人看到，覺得我們不清白了怎麽辦？”

蕭寰有些啼笑皆非。

她居然還覺得他們在別人眼裏有清白？

“這不過權宜之計罷了。”蕭寰道，“你先前說的，我們不是野獸。”

說罷，他看著她：“你不願？”

“願！”虞嫣即刻道，掀開被子，披衣起身。

蕭寰的榻很是寬敞，兩床被子擺上去，仍然綽綽有餘。

虞嫣睡裏面，蕭寰睡外面，他將枕頭被子放好之後，虞嫣隨即鉆了進去。

這榻，比她剛才睡的那張的確舒服多了，才躺下，虞嫣就舒服地嘆了口氣，臉上露出笑容。

她看向蕭寰，只見他正將披在身上的外袍寬下，而後，拉開被子躺進來，吹了燈。

虞嫣又想到了自己剛才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

可惜，他們雖然躺在一張榻上，卻蓋著各自的被子，楚河漢界，明明白白。

虞嫣想起幾天前在馬車上，他們也這樣在車廂裏睡了兩夜，但感覺全然不一樣。那輛馬車奔馳得飛快，五臟六腑都能顛出來，虞嫣睡夢裏都好像在坐過山車，一點浪漫的閑心都不會有。

但現在不一樣。

她和蕭寰各自躺著，離得很近，她似乎能感覺到他呼出的氣息，將空氣微微攪動，拂在自己的臉上。

門窗關得嚴實，屋子裏沒有一點亮光，虞嫣側對著他，睜著眼睛，想從黑暗中分辨出那麽一點輪廓來。

心仍在撞著。

“寰寰。”過了會，她輕喚一聲。

“嗯？”蕭寰道。

那聲音果然近在咫尺，虞嫣不由地笑了笑。

“我睡不著。”她說，“你陪我說話吧。”

蕭寰有些無奈，聲音裏卻全然沒有不耐煩的意思：“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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