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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夜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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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虞嫣收拾好走到堂上的時候,只見四周燭火通明。

蕭寰似乎精神十足,正與李泰等人交代路上的事。

“你現在覺得如何?”蕭寰問虞嫣,“還難受麽?”

“早就沒事了,我也就第一天會這樣。”虞嫣說著,往四下裏看了看,道,“要馬上出發麽?”

蕭寰頷首,看著她,神色認真:“接下來,我等要日夜兼程趕往朔方,路上怕是會十分辛苦。”

虞嫣聽著這些話,心裏有些不好的預感。蕭寰莫不是要拿她正在經期或者那邊危險之類的說事,不讓她跟著。

“辛苦怕什麽,”虞嫣即刻道,“我拍戲的時候,三天三夜不睡覺也幹過。”

蕭寰看著她,卻沒有反駁。

他的唇角彎了彎:“知道了,我等要輕裝上路,你看看有什麽東西要帶著,趕緊去收拾。”

虞嫣本來準備好了跟他理論一番,沒想到他居然那麽爽快,不由有些詫異。

她怕他反悔,連忙應一聲,轉頭去收拾。

為了趕路,蕭寰讓官驛將所有的馬匹都換過了一遍,新換上的馬匹都膘肥體壯,看上去氣力十足。而為了避免累贅,所有馬車上的輜重全都卸下,讓徐謂派人押後送到朔方。

和虞嫣不一樣,蕭寰以照看行囊為由,將碧鳶留下來,讓她跟著輜重一道,慢一步去朔方。

碧鳶一臉錯愕,望著虞嫣,又望望蕭寰,只得應下。

等到好不容易應付完,蕭寰回到馬車上,在侍衛們的護衛下一路出了城之後,即疾馳而去。

馬車只剩下蕭寰和虞嫣乘坐的這一輛,行進的時候,比先前快了許多。

當然,也顛簸許多。

馬車裏的那些書籍箱子等重物都已經卸了下去,但增添了兩條厚褥子。

虞嫣知道這都是給她準備的。

她雖然嘴硬,但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還是清楚的。蕭寰說日夜兼程,意味著白天和晚上的大部分時間,虞嫣都要在這飛馳顛簸的馬車上度過,就算是不在經期,也必然很是辛苦。這些褥子,加上原來的,虞嫣無論坐著還是躺著,都能舒服些。

外面,夜色沈沈,不過天空有些星光,周圍地形荒涼而開闊,道路並不太黑。

馬匹的夜視能力很好,這種情況下,就算侍從們手中沒有火把,也仍然能在道路上跑得飛快。

“我們這是要趕去哪裏?去朔方麽?”虞嫣向蕭寰問道。

“嗯。”蕭寰道,“匈奴和鮮卑的人正在進攻,我不可再拖延。”

說罷,他將剛才徐謂等人稟報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虞嫣明白過來。外族和朝廷的關系和形勢,蕭寰從前跟她說過。匈奴和鮮卑挑這個時機進攻朔方,恐怕跟蕭寰前陣子受傷不無關系。

“這麽說,還是被你猜中了。”虞嫣道,“他們就是來趁火打劫的?”

“可惜還是慢了一步。”蕭寰道,“我未想到袁廣和汪政這般急不可耐,要一口將朔方的兵權吞下去。”

虞嫣道:“你不是有皇帝的詔書麽?亮出來,就能收回兵權了。”

“對付汪政是小事。”蕭寰道,“我擔心匈奴和鮮卑攻打雞鹿塞是虛,攻打高闕塞是實。汪政雖曾從軍,但不曾與右賢王及鮮卑人對陣,不知其脾性,加上急於掌握兵權,一意孤行,極易中計。”

虞嫣頷首,卻不由皺了皺眉。

“你真覺得刺殺你的主謀是袁廣麽?”她說,“如果是這樣,那麽他就是與鮮卑匈奴勾結。可汪政又是他的人,鮮卑匈奴打汪政,豈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

蕭寰發現虞嫣對這種勾心鬥角的事倒是感覺敏銳。

“我也是這般想。”他說,“待朔方這邊的事過去,我會派人往鮮卑那邊調查,應當會有線索。”

虞嫣看著她,忽而道:“到了朔方,你要上戰場打鬥麽?”

蕭寰知道她在擔心什麽,道:“此番並非出征,只要守住朔方便是大勝。朔方有二十萬大軍,我乃主帥,若要我親自上陣拼殺,那麽已離覆滅不遠。”

虞嫣想了想,確實是這個道理。

“之前你還說什麽安全不安全的,非要我留在那邊,這次為什麽又願意帶上我?”她又問。

“若想萬無一失,你當然是應該留在那邊。”蕭寰道,“不過你既然已經過來,留在我身邊,比留在別的地方更萬無一失。”

他說著話的時候,無論神色還是語氣,都很是自信。

虞嫣心裏嘁一聲。

要真是安全,你去找我的時候差點死掉是怎麽回事。

不過這話說出來沒什麽意思,因為她知道自己其實除了他身邊,別的地方也並不想去。

雖然馬車顛簸,但說了一會話,虞嫣又覺得有點困了,打了個哈欠。

蕭寰隨即將褥子拿過來,一邊攤開一邊對虞嫣道:“此處往朔方,日夜兼程,大約後日清晨可到。這一路上,定然會十分辛苦,你若不適,定要告知我。”

虞嫣“嗯”一聲。

這的確辛苦,不過她知道,跟外面的李泰衛瑯他們比起來,已經是享受。

衛瑯曾經對虞嫣說過,在朔方的時候,蕭寰但凡出征,無論走多遠,他也一向不坐馬車,而是和將士們一道騎馬。

所以,虞嫣十分懷疑,如果不是她跟來,蕭寰現在說不定會跟他們一樣直接騎馬。

這麽想著,心裏那點擔心自己變成累贅的念頭一下蕩然無存。

在虞嫣想七想八的時候,蕭寰已經將褥子鋪好。

虞嫣看到那兩床褥子挨著鋪在馬車地板上,中間幾乎連縫隙也沒有,楞了楞,心頭又隱隱撞動起來。

他們接下來,似乎這能這麽躺在一起……

再看向蕭寰,只見他神色平靜,似乎並不對此有什麽想法。

“夜裏比白日寒冷,”蕭寰道,“你睡到靠近銅爐那側。”

虞嫣也不反對,應一聲,聽話地鉆到被窩裏。

蕭寰卻轉向角落,將一只小袋子拿過來。

虞嫣認得那小袋子,那是她剛才收拾出來的藥品包,裏面裝著各種路上應急用的藥品。

“你要做什麽?”虞嫣問。

“量體溫。”他一邊說著,一邊取出溫度計,熟練地用酒精棉片消毒,甩了甩,遞給虞嫣:“看看可還發燒。”

虞嫣:“……”

風水輪流轉,她是萬萬沒想到這事會落到自己頭上。

“我沒事了。”她說,“經期而已,又不是生病。”

蕭寰拉下臉:“發燒怎不是生病,快測。”

虞嫣只得接過,把體溫計放在腋下。

結果的確如她所言,一切正常。

蕭寰正要將體溫計收起來,虞嫣卻不還給他,進而也拿起一片酒精棉片擦了擦,遞過去:“你也測。”

蕭寰無語。

“我的身體比你好多了。”他說。

“那未必。”虞嫣道,“我不過是有點感冒,你可是做了手術的,別忘了回來的那天你還在發燒。”

這些話,虞嫣幾乎每天要嘮叨,如今她生病了也不例外。

蕭寰只得將體溫計接過。

虞嫣在被窩裏躺下,看著他,片刻道:“今天的事,謝謝你。”

蕭寰正要開口說話,虞嫣卻打斷,繼續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照顧我,不僅是為了我們的約定,也是為了讓我能夠安安穩穩地回去跟家人團聚,繼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她停了停,道:“就算是這樣,我也想謝謝你。”

蕭寰註視著她。

說實話,她是頭一回誇他不帶轉著,且說的都是他愛聽的。

但很奇怪,蕭寰並不覺得興奮。

“不客氣。”他淡淡道。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虞嫣又道,“碧鳶說,我喝的那些藥,是你給的方子?”

“正是。”

虞嫣目光好奇:“你怎麽會知道治痛經的方子?”

“我母親從前和你一樣,看她喝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了。”蕭寰神色平靜。

虞嫣明白過來。

“你從前,經常照顧你母親麽?”她沈默片刻,問道。

“嗯,”蕭寰道,“在宮裏,她只有我。”

這話語氣平淡,但虞嫣知道其中的含義。蕭寰的童年和少年,一直過得不快樂,想來他的母親也是一樣。

“睡吧。”蕭寰不打算多說,對虞嫣道,“時辰不早。”

虞嫣卻看著他:“你呢?”

“我還須想些事,稍後再睡。”

虞嫣躺在褥子裏,沒有說話。少頃,她說了聲“晚安”,背過身去。

馬車繼續疾馳,因為顛簸,燭火不太明亮,一直晃動著。

許是因為疲憊,沒多久,虞嫣沒有了動靜,似乎已經睡著。

蕭寰看著她,被子外,只露著後腦勺,燭火昏黃的光在她的頭發上躍動著,似乎能感覺道上面溫軟的香氣。

——“……你照顧我,不僅是為了我們的約定,也是為了讓我能夠安安穩穩地回去跟家人團聚,繼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他又想起她剛才的話。

心中自嘲。

她倒是懂事,把他該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可這些理由,連他自己也不信。

一直以來,他按捺著沖動,告訴自己不要做多餘的事。他很想告訴虞嫣,他之所以反對她過來,是怕自己不會再願意放她回去。

蕭寰深吸口氣,將腦子裏那些亂七八糟的雜念拋開,將虞嫣的裘衣拉起來,輕輕蓋在她的身上。

她一動不動,似無所覺。

蕭寰往蠟燭上吹一口氣,馬車裏一下陷入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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