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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重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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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泰道:“殿下給王長史的信,小人已經在見聖上之前,先一步派人送去了。那邊尚無回音,不過前不久,壽陽侯就弄出了一個大動靜。”

“哦?”蕭寰問,“甚動靜?”

“鮮卑和匈奴右賢王那邊突然有了異動,開始南進。朔方只有王長史主持局面,壓力甚大,於是壽陽侯又聯合了一幹重臣向聖上進言,讓汪政調任朔方刺史,暫代殿下行使征西大將軍府之職,對付鮮卑和匈奴。”李泰道,“聖上許是考慮著萬一殿下回不來,朔方總要有人頂住,便應許了。”

蕭寰目光一沈。

“這是何時的事?”他問。

“就在五日前剛剛定下,現在傳詔的使者恐怕還在路上。”

並州刺史汪政,蕭寰打了多年交道。他也出身將門,是袁廣的姻親和心腹。

朔方是個很特殊的地方,論地盤和地位,它僅與一州相當,卻可將周遭諸州的兵權統籌管轄,可謂絕無僅有。

袁廣一向對蕭寰手中的兵權虎視眈眈,想收入手中。一直以來,他千方百計地將汪政安插到朔方,圖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順理成章地將征西大將軍府收過去。

如今,正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殿下,”李泰皺眉道,“小人和衛瑯談論過許多次,覺得殿下遇刺之事,與上回頗是相似。且目前來看,袁廣獲益最大,應當是他主使的?”

蕭寰沈吟,搖頭:“此事恐怕不是明面上看的這般簡單,不可妄測。你方才不是說父皇追查了麽?結果如何?”

“毫無結果。”李泰道,“當日跟隨殿下去狩獵的那幾個羽林士兵,審訊時都堅稱不知,但沒過幾日,都不明不白地死在了獄中,連同頭領也在家中服毒自盡,廷尉的線索全都斷了,只得再著手從別處追查。”

蕭寰目光深沈。

說實話,他一點也不覺得意外。

想要他性命的人,無疑是下了一個極大的賭註,為了摘清自己活著轉移視線,定然什麽都會做得出來。

“知道了。”蕭寰道,“明日,孤便會去見父皇。”

李泰露出笑意:“無論是聖上還是朝中的人,見得殿下回來,定然會欣喜。”

蕭寰也淡淡地笑了笑,卻望了望外面。

他估計著,虞嫣應該差不多沐浴過了。

那是一樁比對付刺客還讓他頭疼的事,蕭寰心裏深吸口氣,披上衣服,走出門去。

虞嫣把頭發和身上洗幹凈,又在熱水裏泡了許久,直到覺得水涼了,才終於起來。

心裏不是不沮喪。

這裏沒有洗發水沐浴露洗面奶,也沒有厚實柔軟的浴巾,一切又變成了上次的模樣。

都是因為蕭寰。

看著周遭的一切,她剛剛因為泡澡舒緩下來的心情又變得暴躁起來。

虞嫣用巾子擦幹身上的水,把頭發裹起來,穿上衣服。

再回到屋裏的時候,她意外地發現蕭寰竟然不知道什麽時候走了過來,坐在榻上。

虞嫣看到他,只覺怒火又沖到了腦門,冷著臉走進去,不理他。

這邊沒有吹風筒,要快點弄幹頭發,只能在火盆邊上烤一烤。

她自顧地坐到炭火邊上,將頭發放下來。

正擦拭著,忽然,身旁傳來動靜。虞嫣看去,卻見蕭寰在旁邊坐了下來。

“我幫你。”他說。

虞嫣不想說話,也不理他,自顧地擦著。

蕭寰道:“你這般就算忙到下半夜也弄不幹,還會將頭發燒著。”

虞嫣聽得這話,有些猶疑。

蕭寰不多言,從她手中接過巾子:“背過身去。”

虞嫣雖然不樂意聽他指揮,但知道在這事上倔強沒有意義,於是仍然冷著臉不說話,不情不願地轉身背對火盆。

蕭寰擦拭頭發的動作很是熟稔,力道卻柔和,虞嫣的頭發在他手裏擺弄著,頭皮上傳來絲絲麻麻的牽扯。

“你是惱我不讓你過來,還是惱我騙你?”過了一會,蕭寰道。

他不提這話還好,現在提起來,虞嫣只覺惱怒沖上心頭。

“你答應了的。”她語氣冷冷。

“我不曾答應。”蕭寰道,“你昨日在醫院裏提起的時候,我便說不可。”

“你後來也沒有阻止。”虞嫣道。

“我阻止有用麽?”蕭寰道,“道理我都說清了,可你全不放心上。”

虞嫣轉過頭來,瞪著他:“所以你就騙我?那酒是你故意打開的是不是?你知道我一定會忍不住!”

蕭寰並不否認,毫無愧色。

“我總不能一拳將你打暈。”他說。

虞嫣的眼睛裏幾乎要冒出火來。

蕭寰卻神色不改,認真地看著她:“這邊的事,我與你說過,危險難測。你在那邊有自己的生活,還有關心你的家人,你拿自己的性命冒險,可曾想到過他們?你若在這邊出了事,又該如何向他們交代?”

“我在你眼裏,就是那麽沒用的人麽?”虞嫣道,“這些事就你會操心,我不會麽?你在醫院裏問我想好了麽,我說想好了,你聽了麽!你知不知道為了過來,我花了多少心血?所有的決定,都是我再三權衡之下才做的,是不是對我好用得著你來說麽?你倒好,什麽也不商量就替我做了決定,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深謀遠慮很偉大,我應該對你感激涕零才對?”

虞嫣越說越氣,將頭發從蕭寰的手裏扯回來,站起身來,瞪著他。

“現在好了,你再不願意,我也過來了!但是因為你自作主張,我的那些衣服、護膚品、化妝品、防狼噴霧什麽都沒帶過來!我還給碧鳶衛瑯他們準備了禮物,現在什麽都沒有了,都是因為你!你個混蛋!”

蕭寰看著她,那臉上的表情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眼睛紅紅的。

他想繼續反駁,看著她,卻說不出話來,啼笑皆非。

心中有一股沖動在隱隱地翻騰,仿佛一只無形的手,將困惑和疑慮都撥開,澄明透亮。

“你為何一定要過來?”他問,“只是為了照顧我?”

虞嫣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一楞,仍然瞪著眼:“我說過了你還問。”

“是,我還想問。”

“是又怎麽樣!”虞嫣道,“我就是不想我花了那麽大力氣把你救活,你轉眼又死在了這邊,不行麽!”

蕭寰只覺無語。

這算是她親口承認了,自己在她眼裏,的確也是一點用都沒有。

心裏卻生出一股暖意,蕭寰看著她,先前那股想跟她掰扯道理掰扯到贏的勁頭已經消失不見。

突然,他咳了起來,頭側向一邊,似乎十分要緊。

虞嫣怔了怔:“你怎麽了?”

蕭寰仍咳著,搖搖頭:“無事……”

虞嫣即刻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又燙了起來,面色一變。

蕭寰的感冒還沒有好全,又折騰到半夜,所以又發起燒來。

虞嫣拿出體溫計給他量了量,熱度比白天倒是輕一些。醫生開了藥,她拿出來,讓蕭寰吃下去。

李泰和衛瑯都插不上手,只得在一邊好奇地看著。

“傷口疼麽?”虞嫣問蕭寰。

“不疼。”蕭寰道。

“我看看。”

蕭寰:“……”

他瞥一眼李泰和衛瑯,道:“不必,我方才已經看過了,無礙。”

“你看不算數。”虞嫣道,“我要看。”

蕭寰一臉不耐煩。

李泰和衛瑯則面面相覷。

虞嫣突然回來這事,二人又是詫異又是好奇。剛才蕭寰和虞嫣在屋子裏說話的時候,他們忍不住在門外偷聽,大為吃驚。

自他們跟著蕭寰,何曾見過有人這般大膽,竟當著他的面劈頭蓋臉數落,又何曾見過這堂堂的廣陵王居然在爭執中吃癟。

衛瑯一度懷疑,他後面那咳嗽是裝的,因為出現得實在恰到好處。

無論如何,虞嫣看上去還是對他們殿下很關心的,發現他在發燒,立刻不罵了,還跟到房裏來照顧。

至於殿下麽……

衛瑯的心思一向活絡,看了看蕭寰的臉色,隨和輕咳一聲,對仍然偷眼瞅著那兩人的李泰道:“我方才聽到馬廄裏有動靜,怕不是馬又餓了,你隨我看看去。”

李泰楞了楞:“有麽?”

“當然有,我都聽到餓了。”衛瑯說罷,不由分辨,強行拉著李泰走開了。

二人離去之後,蕭寰見虞嫣那副不肯罷休的模樣,只得拉開衣服,讓她看自己身上的傷口。

虞嫣將油燈拿過來,仔細端詳。

只見那傷口好端端的,也塗著藥膏,蕭寰的確沒偷懶。

蕭寰看著虞嫣,也不知是不是那油燈湊得太近,傷口附近的皮膚有些敏感,微微發熱。

檢查完之後,虞嫣不再多說,讓蕭寰將衣服穿好,給他蓋上被子。

“你快睡,”她又摸了摸他的額頭,將被子給她蓋好,“我明早再過來。”

蕭寰應一聲,看著她,忽而道:“你不惱了麽?”

虞嫣擡眼看了看他,臉色又拉下來。

“誰說我不惱,”她說,“別以為你生個病這事就能過去。”

蕭寰無奈,正待再說,虞嫣卻已經站起身。

“你快睡。”虞嫣把燈吹了,不再理他,離開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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