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的荷花池，蕭寰仍然泡在水裏，一遍又一遍地鉆入水中。

但每次都一樣，沒多久，他還是從水裏冒了出來。

虞嫣已經把濕衣服換了，穿著浴袍，紮起頭發。

此時，她坐在沙發上，兩手插在浴袍衣袋裏，正悠然地欣賞著，心裏不由生出些報覆的快感。

他不是不相信她說的麽？不是一口咬定她心懷叵測麽？

蒼天饒過誰。

“沒用的。”過了好一會，她不緊不慢地說，“我跟你說過，通道已經關了，你就算在池子裏泡上一夜也回不去。”

說罷，她起身走過去，站在露臺邊上看著他，意味深長，“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總跳荷花池了？”

蕭寰抹一把臉上的水，看向她，面色沈沈。

“這所謂通道，何時再開？”他問。

“我也不知道。”虞嫣眨眨眼，“不過從我上次不慎掉下去，到現在回來，剛好一個月。”

蕭寰看著她，面色不定。

少頃，他似乎終於想通了，撐著露臺的木地板，從水裏出來。

虞嫣看著他渾身濕得像落湯雞的樣子，又想想他從前高高在上的神氣，不由地心情大好。

她將一條毛巾遞過去，笑了笑：“歡迎來到陰間。”

虞嫣喜歡開闊的空間，並且這別墅只打算一個人住，所以設計的時候，沒有留出客房。上下樓空間一體，除了廚房衛浴，沒有設置房門。

一樓是客廳廚房，二樓是起居室和臥室，三樓是書房。還有一個地下室，裏面做成了影音室和健身房。

虞嫣想來想去，決定把蕭寰安置在三樓。

這一層是閣樓樣式，屋頂有一面很大的天窗，能夠躺著看星星。虞嫣挺喜歡這裏，把它做成了書房，並在裏面放上了床和沙發。除此之外，這裏也有浴室衛生間，可以拿來作為臨時的客房。

虞嫣打開雜物間，把被褥枕頭之類的取出來，把床鋪好。

然後，她又在櫃子裏翻了翻，找出些男式睡衣和一次性內褲之類的。

雖然這房子她只打算一個人住，但虞嫣是個心思活絡的人，想著自己要是看上了誰，保不齊也會帶回這裏來。所以當初往這裏添置生活用品的時候，茉茉問她要不要準備點男式的，她說要。

沒想到，第一個用上的居然是蕭寰。

虞嫣看著，嘆口氣。

她走出雜物間的時候，只見蕭寰正站在窗前，望著外面的城市燈光出神。

剛才，他已經把身上的濕衣服脫了，換上一件男式浴袍。

那浴袍他身上顯得有點緊，長度剛過膝蓋，露出一截小腿。

縱然是已經對他不算陌生，虞嫣仍忍不住將他打量，心裏讚嘆一聲。這浴袍也是茉茉準備的，還說她可能買大了，沒想到……果然身材就是很重要。

聽到動靜，蕭寰轉過頭來。

“這究竟是何處？”他開口問道。

虞嫣饒有興味地看著他。

那張臉上神色，已經比先前平靜了許多，但虞嫣仍然能感受到那目光中的警惕和疑惑，還有對周遭一切的茫然不解。

她對這模樣十分熟悉，因為她在那邊發現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的時候也是一樣的。

“這個地方麽，殿下可想作將來。”虞嫣不緊不慢道，“比如，一兩千年之後。”

蕭寰看著她，片刻，又問：“當下是何國號？”

虞嫣笑了笑：“國號長得很，不過殿下要是想知道皇帝姓什麽，我可以告訴殿下，我們沒有皇帝。”

蕭寰臉上的表情已經十分匪夷所思。

“殿下比我幸運多了，”虞嫣繼續道，“我剛到你那邊的時候，身處什麽地方，發生了什麽事，全都沒有人告訴我，也沒有人相信我，全靠我一點一點摸索。”

她帶著得意的微笑：“所以殿下還是想開點，別亂尋短見才是。”

說罷，她把手裏的衣服遞過去。

蕭寰沒說話，少頃，伸手接過。

“這是何物？”他將那純棉T恤長褲展開來看了看，問道。

“給殿下穿的衣服。”虞嫣道，“這邊沒這麽講究，殿下穿著它，睡覺或者在這屋子裏轉都沒關系。”

蕭寰又看看那內褲：“這是裈？”

虞嫣知道這是他那邊對類似東西的叫法，道：“對，這邊的男子都要穿這個。”

蕭寰的臉上閃過些嫌棄之色，沒說話，放下。

見他終於像是接受了現實，虞嫣也不多話，帶他了解這房間裏的東西怎麽用。

她盡量用蕭寰聽得懂的話，像教小孩一樣，從怎麽開關燈到馬桶怎麽沖水，還有洗發露沐浴液的用法，一一講清楚。

蕭寰仍是那副清冷的神色，不置可否。

虞嫣也不打算多伺候，大致介紹完之後，看著蕭寰。

“現在已經是下半夜了，殿下還是手腳快些。”虞嫣意味深長：“這裏沒有仆人，殿下沐浴如廁，恐怕都要自己來。”

雖然莫名其妙地多了個蕭寰，但虞嫣到底是終於回到了自己的地盤，心情仍然高興得很。

她把電視打開，裏面正在放著一檔歌手選秀節目。

從前，她從來不喜歡看這類節目，因為覺得又聒噪又多套路。但是現在，聽著那些久違的歌聲，虞嫣莫名地覺得帶勁，不由地跟著哼起來，回到二樓，收拾了衣服去洗澡。

蒸汽氤氳，虞嫣躺在按摩浴缸裏，捧一把泡泡，將它們在掌心吹散。燈光下，細膩輕盈的泡泡飛起，掉落在浴缸裏。虞嫣觀賞著，只覺仿佛身處天堂，舒服地長長嘆了口氣。

整整一個月，她沒用過洗發水、沐浴露，以及任何會起泡的東西。

在那邊，只有胰子澡豆皂角之類的，而如果是洗頭發，洗完之後連個吹幹的工具都不會有。

當然，這些不過是生活上的小問題。她一直有人伺候著，知道自己過得並不差。

真正折磨她的，是留在那邊不能回來，從而失去一切的恐懼。

想到那些焦慮煎熬的心情，以及鎮定忍耐，慢慢尋找辦法的過程，虞嫣簡直佩服自己。

果然是幹大事的人。她得意洋洋地想。

同時，她仍然覺得，如果那是個真人秀，給她多少錢她都不會去。

回來了就好……

她閉起眼睛，又深深吸一口氣，心滿意足。

從頭到腳洗了個幹凈舒爽之後，虞嫣吹幹頭發，換上睡衣。

她走下一樓打算喝點水，忽然發現蕭寰不知道什麽時候也走了下來，此時，正站在電視機前，盯著屏幕。

他仍穿著那件浴袍，不過看上去已經洗過了，頭發散亂地束著，中間插著簪子，發根濕亮，淌著水。

電視上的選修節目已經結束了，正在播放廣告。各種男男女女大人小孩在屏幕上出現，衣著各異，表情誇張。

蕭寰看著，像看著怪物，眉頭微微皺著。

“那是電視。”虞嫣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裏面的人和聲音都是影像，不是真的有人在裏面。”

蕭寰轉回頭來，未幾，目光落在虞嫣的睡衣上。

對於虞嫣而言，蕭寰畢竟是個外人，為了防止尷尬，她特地挑了一套最保守的，棉質長裙，有袖，不低胸，裏面還穿了個bra。

不過這在蕭寰眼裏，仍是衣不蔽體。

這邊的人都什麽怪癖。蕭寰心想。

“殿下怎還穿著這件浴袍？”虞嫣從櫃子裏拿出兩只杯子，問道，“我不是給你拿了睡衣麽？”

“孤穿不慣。”蕭寰淡淡道。

虞嫣無所謂，用杯子從飲水機裏接了水。

“殿下也知道這是陰間，到處都是孤魂野鬼。”虞嫣把一杯水遞給他，眨眨眼睛，“不過殿下既然來了，那也是個孤魂野鬼，還是入鄉隨俗為好。”

蕭寰看她一眼，接過來，繼續看向電視。

“你方才所說的影像，可就是幻術？”他忽而問道。

虞嫣哂然，想了想，道：“殿下這麽想也可以。”

蕭寰的神色終於有了些釋然的樣子，未幾，卻見畫面切換，音樂一變，虞嫣的臉忽然出現在屏幕上。

他楞了楞。

那是虞嫣前兩個月新拍的鉆石飾品廣告。

色調唯美夢幻，她和幾個背景板群演穿著長裙，奔跑在夕陽西下的海灘上，長發在風中飛揚。鏡頭拉近，她回眸一笑，脖子上的項鏈閃耀迷人，融在夕陽的光輝裏。

蕭寰露出訝色，看看電視，又看看虞嫣。

虞嫣看著電視裏的自己，頗有些得意。

這廣告片其實拍得有些辛苦，為了效果到位，她和幾個女孩在海邊曬著太陽跑了很久。

“不錯吧，”她說，“我早說過我很有名。”

蕭寰卻道：“有名方可在這電視上麽？”

“那當然。”

“如此說來，方才那幾個笑著亂跑的老叟婦人和小童，也與你一樣有名？”

虞嫣：“……”

心裏嘆口氣，我跟一個連電視都沒見過的人費什麽口舌。

她從桌子上拿起遙控器，把電視關了。

屏幕上的畫面突然消失，蕭寰楞了楞。

虞嫣看著他，神色認真：“殿下既然來到了這邊，又一時回不去，那麽就要暫時住在這裏。有些話，我要先跟殿下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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