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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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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五更時候,文以寧將衛奉國安頓在寢宮之中,沒有給如意任何驚訝、尖叫的機會,只拉著他來到了偏殿。

“主子,你這是當真的?!”才走進了偏殿裏面,如意就忍不住捉了文以寧的手、十分緊張地追問,“您是當真要和衛公公一起嗎?”

文以寧看了看他,小如意的包子臉都團成了一個球。強忍住去掐一把的沖動,文以寧忍笑、對如意一本正經地點了點頭。

“您、您不開玩笑?!”如意似乎還不相信,認真地確認。

點頭,文以寧不管如意,自己穿了外衫,將長發從衣衫中拿出來,偏著頭系緊衣扣:

“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如意,我只答你一句,無論如何,這一次我想要信他。”

如意楞了楞,吞了一口唾沫,這才走過去,不大情願地幫文以寧整理衣衫,一邊替文以寧梳頭,一邊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您就是太輕信了!我看他可不是什麽好人,和寧王在一起的、都沒有什麽好東西,主子你還是小心一點好。”

“再說了——宮裏宮外那麽多的人,不論男女,您為什麽非要挑一個、一個……”

“太監也是人,”文以寧站起身來,沖如意笑了笑,打斷了他的話,“這世間沒有那麽多的郎情妾意、花好月圓,月有陰晴圓缺、很多事情無法兩全。”

嘆了一口氣,文以寧發自內心地笑,拍了拍如意的肩膀道:

“或許正是因為生命中有了這麽多的不完美,才讓我們更覺得現在擁有的更加完滿吧。”

文以寧說完轉頭就離開了偏殿,直接往明光殿而去。

留下如意一個人呆楞地站在偏殿裏面,細細尋思著文以寧說的這句話。

從西後六宮往明光殿去的路上,如意才追上了文以寧,文以寧斜靠在轎輦上補眠,偏著頭拄著腮幫假寐。

如意匆匆趕來,本來有一肚子話想要對文以寧說——

比如,主子的生活確實有諸多不幸,和先帝淩與樞過得日子一點也不愉快,家人雕零、妹妹狠毒,這是過去的不完美,但是現在日子也一天一天好了。

再比如,他們這些當太監的,雖然挨了一刀子、沒了東西,將來沒兒沒女的、只能在宮中找個好出路,卻又比在鄉間餓死好得多。

如意想明白了,人生有得便有失,知足方能常樂。

可惜,如意看著文以寧眼下的淤黑還有滿臉的疲累,硬是將心裏的話全部吞了下去,只在旁邊跟著轎輦走著。文以寧的手隨意地垂在了旁邊,如意無意中掃過去卻發現文以寧的手腕上空空如也。

如意一驚,立刻轉到另一邊,偷偷拉下文以寧的衣袖,發現主子的右手上也是什麽都沒有。這一找,如意立刻忍不住了,輕輕推了推文以寧,將文以寧推醒:

“主子?快醒醒——”

文以寧微微皺眉,睜開眼看著如意,“到了麽?”

“沒有,可是主子,”如意著急地追問,“主子,我送給你的那個珠串呢!我請您隨身帶著,千萬千萬不能取下來的,您、您怎麽取下來了?!”

“什……”文以寧揉了揉額角,看著如意,這才看向了自己的手腕,皺眉道,“我沒有取下來,可能是昨日不小心被打落了吧?”

“打、打落?”如意大驚,“您和人打架?!”

“不、不全是。”

文以寧搖搖頭坐正,轉頭看見如意一臉著急的樣子,心道小如意著急成這樣、平日又難得求這樣的東西給自己。文以寧覺得過意不去,只拍了拍如意的手道:

“如意,對不住,昨日我沒註意,只怕是和火炎糾纏的時候落在了矮房那邊。”

如意咬了咬嘴唇,沈默了一會兒道,“主子,您先去上朝,千萬記著不要同晉王接觸,我這就回去給您找出來,您一定得在明光殿內等我,千萬不要離開!”

“怎麽、那珠串有什麽講究嗎?”

看見如意擔心成這樣,文以寧追問了一句,可是如意卻來不及和文以寧多做解釋,只是飛快地往壽安殿跑去——

看著如意的背影,文以寧皺著眉頭,若有所思——

十餘年前,他剛到太子府上的時候,還是太子的先帝淩與樞將小如意送到他身邊來,當時的如意叫什麽、文以寧都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那時自己心灰意冷,這小孩子笑瞇瞇地說希望自己能“事事如意”,才改了這個名字。

算起來,如意跟著他的時間最久,如今已經是七品執守使、官至壽安殿的首領太監。

坦白講,文以寧從未想過如意能夠跟著自己那麽長的時間、甚至是混到今日的地位。在太子府上時,淩與樞重視他、和帝又親自召見他,宮裏宮外的人都知道他這個“太子妃”位份不低——

所以府中下人、姬妾都千方百計的巴結著,想要跟在他身邊伺候。

這些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裏面世故狡猾的、聰明算計的都不算少數,如意和他們比起來,全然不可能是對手。

可惜,那些人來往在自己身邊,最後竟是誰都沒有被留下來。成日裏咋咋呼呼的如意,卻終歸跟著他一步一步走到了最後——來到了一個王朝權力的巔峰位置上。

想到這裏,文以寧皺眉,閉上眼睛搖了搖頭:宮裏容不下愚笨的人,如意能走到今天,只怕也是有他的本事的。

眼下,文以寧不想細思這些事情,明光殿垂下的簾後——還需要他坐在那裏。天下是亂、是太平,他和晉王的謀約還沒有結束,至少寧王未死、錦朝未滅,他的爭鬥還沒有結束。

前些時日,

刑部上了文牒說清楚了帝陵被盜事宜,只將全部的罪責都歸到了武林人身上——說是抓住了有嫌疑的江湖客,將一套“帝陵之中藏有絕世武功秘籍、才引得江湖人爭相盜取”的說辭給描述得萬般詳盡。

對此,文以寧一點也不意外,寧王既然有心盜帝陵,定然是準備萬全的。倒用不著去責怪刑部的尚書和郎官。帝陵的案子結不結並不重要,文以寧掛心的、還是寧王的身世。

倘若寧王淩與權和桓帝淩與樞之間,當真有一個人不是和帝與章獻皇後親生,也省了他和晉王再動手腳。只需找個機會將他們的身世之謎公之於天下,便可保民心向背。

只是,

早朝的時候,文以寧沒有料到,一向沈默只管著中和朝中意見的納言閣大學士會站出來上表:

“太後主子,臣想奏請皇上皇上大婚。”

文以寧一楞,沒有接話,隔著簾子也看不真切大學士的表情,淩風慢只有八歲……雖說歷朝歷代也有年幼皇帝成親的先例,可是現在奏請、卻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什麽心思了。

“大人,皇上年幼,您又何必急於一時呢?”右納言笑瞇瞇地反駁自己的長官,“皇上這麽小,只怕女人那地方要怎麽辦——都不知道吧?”

右納言一頭卷發,笑起來頗有一股子邪氣性感,這句話一說出來,朝堂上年紀大些的官員都是一臉尷尬,而年輕的、都忍不住的想笑。

淩風慢事不關己,只是坐在皇位上玩著自己手中的小擺件。

想了想,文以寧決定先問一問納言閣大學士的意思,“皇上確實年幼,但是成婚也是遲早的事,大人此刻提出,卻不知是怎麽考慮的?”

“太後明鑒,”納言閣大學士鞠躬,“皇上心智至純至善,雖承繼大統,卻終歸不能永保江山萬世,若不早準備著、只怕將來山河易主……”

“大人是想著要讓皇帝早早留下種,好保證新的小皇子不是個傻子,是吧?”右納言口無遮攔,只將大學士糾結再三的話,給粗俗無比的說了出來。

“你放肆——”大學士厲聲呵斥,“怎可如此說當今聖上?!”

“大人,”右納言走過去,笑得風情萬種,“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您不如現在——叫當今生聖上,給我們做個決斷看看?”

“你——”納言閣大學士氣得一口氣上不來。

“右納言快人快語,”這個時候,文以寧不得不出來說話了,“瑞兒的狀況眾位卿家都知曉,今日大學士既然提出此言,不妨大家一起議一議——皇上大婚,也算是大事一件。”

“八歲的孩子,大婚又有何用——”商部尚書冷笑著開口,“難道和帝一朝——外戚專權的教訓還不夠嗎?”

提起和帝的彰明朝,滿朝文武都沈默了片刻——章獻皇後和張氏,曾經盤踞在彰明朝那麽長的時間,若非後來和帝重用文太傅、聯合在羽城的陳家,才鏟除了外戚的全部勢力。

而文家在桓帝一朝沒有成為外戚勢力,只怕是因為那一場大火。

無論文家是怎麽毀的,只怕任何一個有女兒的人家——只有想要成為皇後之心,卻沒有讓整個家族陪葬的膽。

“不若學漢制,留子去母?”久病的內禦史侍郎提了一言。

“只怕到時並非我等可以左右的……”朝臣們議論紛紛,都是怕了外戚勢力的模樣。寧王也在朝上,不過和文以寧一樣,作壁上觀,兩人皆是不發一言。

無從判斷寧王有沒有授意自己的朋黨說這些話,文以寧只是知道錦朝的歷史上倒是有不少外戚專權的例子。

算起來,

文以寧並非皇族,現在掌握朝中大權也是外戚幹政的表現——思量了一番,文以寧開口說道:

“皇上終歸是要長大的,身為天子、不能無後,只是此事急不得,該從長計議。皇上如今才八歲,不如再過些時日,便擇吉期給皇上大婚。選一位母儀天下的皇後,也能延續皇家血脈。”

“這時日要過多久?”寧王開了口,“不會一直等到皇上成年吧?”

“四年,”文以寧回答,“四年後,待皇上十二歲時,大婚勢在必行。這四年中,只盼著各位卿家仔細留心,瞧著哪家女子合適的,也要為皇上盡早定下來。”

緩兵之計,什麽時候都可行。

而且對付寧王,文以寧明白要把話說全、說滿,更不讓寧王有可趁之機。四年的時間,無論是對於寧王、還是他和晉王,都足夠了。

聽從文以寧的懿旨,再加上寧王已經沒有什麽話說,眾位大臣再將中秋家宴的事情合計之後,早朝也便結束了。

文以寧記著如意所說的話,送走了淩風慢、就自己一個人待在明光殿之中。

太陽漸漸升起來,外面陽光甚好。

明光殿就是因為在日出之後陽光最好,才會如此命名。瞧著殿外的日光,文以寧只笑了笑:今年的黑夜和雨季——只怕是要過去了。

“文公……哦,不,太後主子。”

正在此刻,一個俏麗的女聲卻將文以寧從出神中拉回了現實,在宮中會先叫他“文公子”、然後再改口的人,只有晉王妃。

只見晉王妃今日竟然改了一身漢人裝扮,長裙長發,倒是另有一番風情了。

“王妃怎麽一個人在這裏?”文以寧對著她笑了笑,苗疆人傑地靈,這個王妃的眼睛十分漂亮,一顰一笑都十分惹眼。

晉王入京以後他倒是安排人讓他們夫妻住在內城,可是沒想到晉王妃竟然一個人在這裏走來走去,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沒什麽,我不過出來走走。”晉王妃這麽說,眼光卻一直在地上流連,看上去不像是沒事的樣子——只怕是丟了東西。

“王妃是在找什麽嗎?”

“王爺送我的一個鐲子丟了,本不是什麽名貴的東西,只是我頂喜歡那鐲子上的雙翅蝶,您不必在意,朝務忙您先去吧,我自己找找就是。”

文以寧皺眉看了看頭頂的日光,再瞧瞧明光殿外的地面,便搖了搖頭道,“王妃尊貴,怎好一個人尋找,還請到殿內歇歇。”

“你們幾個——”文以寧指著外面的幾個宮人說道,“去幫著找找看。”

晉王妃看著宮人們去尋找了,這才跟著文以寧往殿內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她好像被裙子絆了一下,眼看著就要往前倒下——

文以寧站得近,立刻扶住了她:

“王妃小心。”

晉王妃順手扶著文以寧的手臂起來,沖著文以寧盈盈一笑:

“多謝文公子——”

文以寧只覺得那一笑入眼,眼前一花,來不及說什麽就失去了意識。最後聽見的一句話,正是王妃的一句尖叫:

“文、文公子——你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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