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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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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著文以寧那疑惑的模樣,衛奉國笑了:

“這不就是苦肉計和反間計嗎?你們中原人狡詐,我看的第一本書可就是這三十六條計謀。”

衛奉國一點出來,文以寧立刻就明白了——那個孫傲客要害衛奉國,寧王要試衛奉國,衛奉國反過來卻利用了這一點,讓兩人都放松了警惕,借著被貶斥的由頭,混到了自己身邊當個探子。

彎了彎嘴角,文以寧搖搖頭。卻沒有想到,自己臉上的笑容盡數落在了衛奉國眼裏,衛奉國也笑:

“您怎麽不怕我在這裏刺探了什麽消息告訴他們?”

“你既然說是反間計和苦肉計,我不是曹操,沒有那麽多疑。”

“曹操是誰?”

一句無心的玩笑話,卻引得衛奉國認真地追問,文以寧不由得好笑,雙腳也已經十分舒服了,他不由收了膝蓋抱著,將頭枕在了抱著膝蓋的手臂上:

“故事裏的人物,被人寫成了奸雄。性子多疑,就中了人的苦肉計罷了。《三國演義》,中原頂好的故事,你——沒瞧過?”

衛奉國搖搖頭,沖著文以寧朗朗一笑:

“聽著是個有趣的故事,您若得空,什麽時候同我講講吧。”

文以寧挑眉,看著衛奉國,心想你面子倒真夠大的——當今世上,能讓當朝太後給你講故事的人,怕也只有你衛奉國一個了。

明知對方是這種目無尊上的人,文以寧卻不生氣,只偏了偏頭道,“我乏了,公公你若是沒有旁的事情,便也早些去休息吧。”

衛奉國去卻搖了搖頭,直接給文以寧蓋好了被子,然後就留在了殿內,“您好好睡,我陪著您。”

無法拒絕衛奉國的好意,文以寧只嘆了一口氣,合眼睡了。平日裏都是如意在殿內守著自己,今日倒是借著這個由頭,讓如意和平安有機會獨處了。

“主子怎麽又信了他——真是的!”

如意被平安帶下了屋頂,直跟著平安回平安的房間,平安沒有攔著,一路上心事重重、若有所思的樣子。

“餵、平安你怎麽啦?!”如意跳起來狠狠地敲了平安一下,“怎麽這些日子你總是心不在焉的。”

“沒什麽,”平安回神,沖著如意點點頭,“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罷了。”

“……”如意癟了癟嘴,走過去從平安的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平安的腰,“又想起你慘死的爹娘啦?”

如意將頭埋在了平安的背上,聲音發出來都是悶悶的,平安竟然也嘆了一口氣,只將自己的手覆蓋在如意的手上:

“別擔心。”

如意悶著點點頭,卻不放開平安,只又加了一句:

“平安,你若是心裏有事,一定要說出來,不要一個人悶著。”

平安“嗯”了一聲點點頭,卻瞇起眼睛看著外頭漸漸變圓的月亮,八月十五就要到了——

按照錦朝舊制,每年中秋,宮裏的老人都可外出會會家中親人。十四、十五和十六三日,都是不必早朝的。宮裏會舉辦家宴,邀請諸位王爺親貴進宮,一同賞月。

宮裏早早就準備了起來,貢進來的月餅也是一年比一年花樣多。看著禮部和奏事處列來的單子,文以寧有心偷懶,趁著將如意支開去明光殿瞧瞧小皇帝的功夫,一轉手,就將所有的東西都丟給了衛奉國。

衛奉國倒不覺得自己看這些有什麽逾矩的,拿過來便幫文以寧處理得上下妥當。後來如意知道了,免不了大驚小怪咋呼上了好一陣。

午後,

文以寧難得偷閑,找來墮星臺的星官下棋。可是這盤棋才落了一半,就有個禦前侍衛來求見:

“太後主子,同心堂那邊兒管事想請您過去一趟。”

聽見“同心堂”三個字,文以寧神色一凜,片刻之後便笑了笑,沖著星官抱歉地笑了笑,便帶著如意和平安往同心堂去了。

星官留在棋局面前,衛奉國還在一旁的書案上幫文以寧合計那些中秋宮宴的事情,冷不防星官開口說了一句話:

“老衛你就這麽放心你媳婦兒去同心堂啊?”

衛奉國擡頭看了星官一眼,搖頭勾起嘴角,同心堂是舒太妃文氏的宮殿,文氏過世以後,裏面的宮人都想盡了辦法挪窩,唯有這個管事不走,文以寧記掛著對方,這有什麽奇怪的。

“你當真放心?”星官卻還是不放過衛奉國。

“我說星官大人,你要是當真有空,不如去管管在墮星臺下遲遲不走的歷朝歷代冤死的老宮妃、老宮嬪們,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去和上元殿的法師們商量商量怎麽度化律國那個慘死、還下了詛咒的風皇後。”

衛奉國一邊說,一邊整理好了所有的案牘,起身來伸了一個懶腰。

“別提了,”星官聽見衛奉國這麽說,一臉懼怕地後退了好幾步,“老衛你這人怎麽這樣呢?我是好心提醒你,你當真以為皇帝死了你就萬事大吉了嗎?”

衛奉國一楞,收起了嚴肅的表情看著星官。

星官卻轉過頭去,執了袖子掩面道,“可憐我堂堂星官,竟然淪落到要日夜陪著一群老女人的冤魂打麻將的下場,唉……”

“等等,星官大人你剛剛說什麽——”衛奉國一個箭步沖上來將星官拉住,星官卻在衛奉國觸及的那一個瞬間變成了虛無,轉眼又出現在了殿外。

只遙遙留下一句話給衛奉國:

“老衛啊,不是我多嘴,太後主子的心裏啊——可一直都惦記著一個人呢。”

“……”

衛奉國只沈默了半晌,就匆匆忙忙地從壽安殿中追了出去,卻沒有看見躲在壽安殿外小道上偷笑的星官。

同心堂在西後六宮之中,算是最靠近壽安殿的了。文以寧只帶著如意和平安進去,讓隨行的宮人和轎夫們都候在了外頭。

雖然消息封鎖得緊,可是同心堂的這一位主子到底是怎麽死的,宮裏多少都有人知道。好好的一座宮殿,也弄得十分荒涼陰森。

文以寧往前走著,半道上躥出一條小蛇來,幸虧平安手快,抽了佩劍將小蛇斬成了兩段,這才沒有傷著。

經此一遭,文以寧定了定神,再往前走的時候,卻看著如意一點不害怕的樣子,文以寧便隨口一問:

“如意你好像不大怕蛇?”

“主子,我自小就不怕的,什麽蛇啊、蟲子啊我都不怕!”如意笑嘻嘻的。

文以寧點點頭倒是沒有多想,直接推開了同心堂大殿內的門——

殿內站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將領,披甲散發、白袍覆身,他背對著殿門口,見文以寧他們進來,也不拜,就只長嘆一聲。

“竟真是你……”文以寧先開了口,只將如意和平安吩咐去了殿外,這才合上了大殿的門,看著那個站著的人。

“十年了,陳兄也終於肯回來看看了嗎。”

“舒窈死了,”陳姓的將領轉頭過來,竟是一雙眼布滿血絲、滿目的滄桑憔悴,“文以寧,你妹妹死了,你卻還有心情和我敘舊?”

看著對方那樣子,文以寧也不怕,只是走到了桌邊坐下:

“十年未見,陳兄相對我說的話——只有這些嗎?”

那人瞧著文以寧,而文以寧甚至動手給他們兩人一人倒了一杯茶,對著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深吸了一口氣,陳姓的將軍坐了下來,想喝一口茶,端起來又沒了心情,於是一把甩了茶碗,指著文以寧:

“你竟還是如此冷血無情!舒窈小時候怎麽待你的,就連你不知廉恥去當什麽太子妃,她都說要陪著你!文家就只剩下你們兩個人,她是你唯一的妹妹——你怎麽能、能這麽無動於衷?”

被人指著鼻子罵,文以寧自然不是頭一遭,只是被對方這麽指著,他沒由來一肚子的火,冷笑一聲、文以寧幹脆也站了起來,一把揮開對方的手:

“別擺出這幅高高在上聖人的樣子,陳輝,你如果真的要怪——怎麽不怪你自己當初沒本事,你若真的看不慣我待舒窈的樣子,你大可以在十年前就帶她走!”

聽見了這個名字,門外匆匆趕來、卻被如意和平安攔下的衛奉國一驚,同樣驚訝的自然還有如意和平安。

陳輝,陳家獨子,錦朝最年輕的將軍,卻是最重要的將軍,官拜一品中、封鎮北大將軍,是朝中最重要的武職。

民間,又因他和他的部下作戰的時候,按照他們家的規矩著白袍,跟著叫他“白袍將軍”。

陳輝,竟是文以寧的舊識?

而十年前,淩與樞攻下戎狄的大戎國,豈非就是靠著這個一門之隔的陳輝、還有白袍軍的力量?

衛奉國站在門外,想要進去的心,忽然怯了一步:若是誠如星官所言……

“呯——”

正在衛奉國天人交戰的時候,殿內卻傳來了一聲巨響,門外三人怕文以寧出事,連忙推開門進去,卻只看見了陳輝將軍掀翻了整張桌子,茶水潑灑了一地,瓷片碎開來。

而文以寧卻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地看著陳輝。

陳輝此刻憤怒和悲傷的表情揉成一團,顯在臉上十分猙獰,看著殿外進來了人,他也知道說不下去了,只寒聲道:

“以寧。”

“你已經貴為太後,舒窈是怎麽死的,你若想查,自然能查到——”

陳輝說著,只看了看如意、平安和衛奉國三人,嘆了一聲,便往外走去,臨到了門口了,他覆停下腳步,補完了方才他沒有說完的話:

“你不查,只說明一件事。”

“說明,你與舒窈的死有關系。”

這句話一說出來,文以寧臉上所有的表情都崩塌,眼中竟是被傷害的不知所措的痛苦。

“陳將……”衛奉國一楞,連忙開口想要追上去解釋,雖然不明白文以寧和陳輝之間的關系,可是只看見文以寧眼中那受傷的表情,衛奉國便不忍心。

可是,

文以寧卻率先一步走出去,拉住了陳輝的手臂:

“陳輝!”

陳將軍楞了楞,深吸了一口氣,擦去了臉上淚痕,只閉了眼睛道:

“木鵲之約,陳輝生死不忘。只是,從此往後,在末將這裏,只有安成年的太後主子,再無彰明朝的文、以、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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