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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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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朝建立之初,設宰相。由宰相統領六部,後又有禦史臺行監察之權、納言閣理決策之志。後高宗皇帝在位時,一度因宰相專權造成朝綱混亂、法度不靈,險些釀成大禍。

所以錦朝自那時起廢宰相位,改建尚書府,統領六部,使尚書府太傅、禦史中丞和納言閣大學士並稱“三權”,居於皇帝之下,統領朝中事務。

明光殿上龍椅空懸,文以寧站在殿下臣子們平日上朝的地方,一身霜色長衫,靜靜地等著朝臣和王宮親貴們的到來。

隨著殿外首領太監的一聲呼號,文以寧回頭,看見寧王、朝中從一品到四品的要員匆匆忙忙趕來,他們進入明光殿之後,齊齊跪下來給文以寧行禮:

“見過皇後主子。”

“平身吧。”

文以寧讓眾人先起來,若有意若無意地看了寧王一眼,然後在寧王代替群臣發話提問之前,他先開了口:

“傳眾位前來,是因為這些日子裏,我有一事想不通,所以想要請教眾位卿家,尤其——是寧王殿下。”

被文以寧點名,寧王一楞,然後笑了起來:

“臣弟定然知無不言。”

“既如此……”文以寧意味深長地看著寧王,“不知陛下的遺詔可還在王爺手上?”

“皇兄的遺詔?”

文以寧見寧王猶豫,更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怎麽,王爺這是弄丟了嗎?”

弄丟了皇帝的詔書是重罪,何況遺詔。話到了這個份兒上,寧王只能依言命人取來了遺詔。

從寧王手中拿過來遺詔的時候,看著寧王探尋的眼神,文以寧只是一如往常地沖他彎了彎嘴角。

攤開了那份遺詔,文以寧細細地將內容看了一遍,然後一擡手,將遺詔遞給了站在堂中的尚書府太傅:

“太傅大人博學鴻儒,家父在時就對大人的才學讚不絕口,卻不知大人能否從這份遺詔上、瞧出什麽不妥來?”

那太傅無端被文以寧點了名,手忙腳亂接過了遺詔。此人雖然是父親的繼任,論政務和才幹上遠不如父親,但他不貪戀權勢、平日裏沒有什麽特殊的愛好,又曾經到家中拜會……

這是朝中不多幾個,文以寧能夠確認和寧王沒有瓜葛的人。

可惜,那太傅看了一會兒,並沒有瞧出什麽所以然來。文以寧見對方有些畏懼地沖自己搖頭,款款一笑,然後收回了遺詔,又遞給了旁邊的左納言:

“左納言大人一向最通文法書意,今年科考的題目大人出的漂亮。卻不知,在大人看來——這遺詔有沒有問題?”

左納言在納言閣一直受到右納言的排擠,因此郁憤不得志、難免生了怨懟朝廷之心,所以沒有參與朝中朋黨之爭。這人的才華文以寧一直瞧在眼裏,可惜一直沒有機會重用。

左納言看了看遺詔,嘆了一口氣道,“朝中若論文采,當屬大學士,臣不敢妄言。”

“那納言閣大學士,你來看——”

文以寧順著對方的話說,順手就將遺詔指給了左納言的長官。這人是個和事老,先前皇上駕崩的時候就沒說上什麽話。

在大學士看遺詔的當口,文以寧幹脆面對著朝中文武百官說道:

“這遺詔上有一處問題,卻不知在場諸位哪一人能給瞧出來,能瞧出來的,我自有重賞。”

文以寧話音剛落,明光殿之內一時間亂作一團,朝臣們萬萬沒有想到皇帝的遺詔會有問題,各個面面相覷、議論紛紛。

混亂之中,最能見人心。

文以寧環顧了大殿一周,將哪些大臣是三五湊在一起的,暗自記在了心中。而此刻大殿之中,全然不為所動的人便只有寧王。

感受到了寧王的目光,文以寧轉頭過去看著寧王:

“怎麽?王爺不去瞧瞧嗎?還是已經成竹在胸、明白其中的錯漏?”

文以寧的話,無疑又一次將群臣關註的焦點轉移到了寧王身上——這份遺詔是寧王拿出來的,若是遺詔有問題,那麽這個王爺就首當其沖。

文以寧也看著,他倒要看看,這種情況之下,寧王要如何自圓其說。

“皇嫂還是不要同我們賣關子了。”

寧王避而不談,只把話題重新拋回給他。也好,文以寧也不想要和滿朝文武打啞謎浪費時間。

“王爺難道忘記了,我文景一朝的任何詔命,須得印有皇帝玉璽的玉印和皇後鳳贏芙蓉印’方可成行嗎?”

文以寧音調陡然轉高,冷冷地盯著寧王看。

而文以寧的話音才落,百官慌忙湊上前去看了遺詔——那遺詔上只有皇帝的玉印,卻沒有皇後的鳳印。“帝後合印”一直是文景一朝詔命的象征,可是這份遺詔……

文以寧暗中觀察,有幾個已經確定是寧王黨羽的人,臉色都微變、偷偷地瞄了寧王幾眼。

“呵……”寧王臉色不變,“臣弟知道皇嫂還年輕、怕死。”

“試問——”寧王也不客氣地揚聲道,“我皇兄要求您殉葬,還需要過問您嗎?若是您不同意呢?難道皇兄就只能放棄嗎?”

文以寧看著寧王,他當然沒有試想寧王就會那麽善罷甘休。

“是啊,若是一早知道要死,我才不會蓋什麽印呢!”群臣之中有寧王的黨徒開始瞎起哄。

文以寧將這一切的鬧劇盡收眼底,淡淡一笑,讓了一步,“如此,王爺說的也有道理。”

看著寧王暗中松了一口氣,文以寧卻沒有打算就這麽放過顧詩心:

“可是王爺,想必你不在宮闈之中並不清楚這玉璽和鳳印的存放規矩。”

看著寧王臉色微變,文以寧繼續說:

“陛下垂愛,無論是皇帝的玉璽、還是皇後的鳳贏芙蓉印’,這兩份印信都是保管在我殿中,此事在座各位皆可印證。卻不知——陛下是什麽時候神不知、鬼不覺用了這玉璽,立下了這份遺詔?”

“皇嫂事務繁忙,許是什麽時候被皇兄取了、用了,您不知道罷了。”

“是麽?”文以寧笑得意味深長,“那麽寧王殿下倒是說說,除了立遺詔,平日裏皇上要取這玉璽做什麽?”

寧王一時語塞,莫說朝中百官,天下人都知道,十年之中皇帝沈迷聲色、不理朝政,奏章乃是文以寧批閱,朝務和後宮中的所有事情都是文以寧在處理。

換言之,玉璽在文景朝的皇帝眼裏——沒用。

“這些日子以來,江南的洪澇一直有加急文書,玉璽在我們主子殿中就沒有離開過。唯一一次離開,也是前幾日李氏一舞動人,皇上差人來要了玉璽,想要封給李氏‘美人’的位份。除此以外,我們主子日日兩印不離手,卻不知道這份遺詔上的玉印,是如何得來?”

如意也開口幫腔。

這話說完,明光殿當值的首領太監也在旁邊點頭,證實了如意的話。

寧王憋了半晌,勉強一笑,“這須得問我皇兄,興許遺詔是早就立下的呢?”

言下之意,就是遺詔早就立下、並非最近,所以玉印被借出來、文以寧可能並不知情。

點點頭,文以寧就等著寧王自己說出這個理由來。當著眾人的面,文以寧拍了拍手,不一會兒殿外就有中室殿的宮人帶著五口大箱子進來,箱子放下來,打開竟然是厚厚的奏折。

“這些乃是在禦史臺和尚書府存檔的近三年內的折子。”

文以寧說著,走了過去,隨手抄起一個折子來,笑著看著寧王:

“誠如王爺所說,這份遺詔是陛下親筆寫下、並且親自蓋上印信的,只是我不知道罷了,對不對?”

猶豫再三,寧王只能硬著頭皮點頭。

“好!”文以寧點點頭,“王爺又說,是陛下早就立下的遺詔,是不是?”

寧王不情願地默認,卻不看文以寧。

“那麽還請王爺和眾位大臣看看——”見寧王這樣子,文以寧笑,轉身過去揚聲道,“這份奏章乃是文景六年,禦史侍中奏請陛下加試艷考的折子。奏折末尾有皇帝的印信和芙蓉印。”

“各位卿家可看清楚了這份奏章上的油印顏色?”文以寧自信地看了寧王一眼,“三年前的折子上,油印已經呈現了暗褐色。”

說著,文以寧揚手將手中的奏章“啪”地丟回了箱子之中,轉身大步走上了殿上的高臺,冷冷地環視了殿內眾人一圈之後:

“王爺說這份遺詔是陛下一早立下的,還請王爺找出來、到底是什麽時候立下的?若是這些奏折還不夠、庫房還有文景元年到文景五年的所有奏章,不過我相信——”

文以寧說道這裏,頓了頓,用俾睨天下的眼光看了寧王顧詩心一眼,並且給了顧詩心最後一擊:

“遺詔上這麽鮮亮的紅色,恐怕是不需要再去找更早幾年前的記檔了!”

“而且今年的雨季提前,天氣潮濕,遺詔上的墨跡和油印並沒有幹透,對於這一點,王爺你——又要、如、何、解、釋?”

文以寧疾言厲色,雷霆之怒立下,更是指著六部尚書之一的刑部尚書高聲說道:

“偽造皇帝的遺詔、罪當如何?刑部尚書你且給寧王殿下仔細說說!”

“意圖戕害當朝皇後,罪、又當如何?”

沒人見過文以寧動怒,百官嚇得盡數跪下了,被點名的刑部尚書看了寧王一眼,大氣不敢出。文以寧卻看著寧王,雖然對方心有不甘,可是還是只能拜在殿下。

這一局,是他勝了。

文以寧勾起嘴角,閉上眼睛:十年了,他從沒有這麽痛快過,更將一直以來意圖謀反的寧王逼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一切,倒還真要感謝那個人——那個用芙蓉雕花龍紋象征“帝後合印”提醒他的人。

可他,

難道不是寧王身邊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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