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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備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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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4章 備虜

潤六月初八,中伏,庚午日。

西官廳聽征參將詹祥、任俊、劉磐三人奉令率本部兵前往保定聽從保定巡撫楊守謙節制,以備韃虜進犯。

盧溝橋旁西山大營所屬的一座營砦,趙慶童登高面東而望,身側兩旁旗幟迎風飄揚,看著從通州大營調來的幾支隊伍不由嘴角翹起,對左右道:“詹祥、任俊二部兵力不過與劉磐部持平,也敢以參將自居!”

言語中有深深的不滿,憑什麽還不給大夥兒升官?

東宮親軍的千總官其本職不過是千戶或副千戶,五品千戶在地方上還算個人物,可在京師之中什麽都不算!

可能守衛宣武門的門卒,也是個世職三四品的衛所高官出身!

所以現在的東宮親軍軍官團體很尷尬,畢竟人家一個指揮使充任的把總就是正三品的把總、都指揮僉事的千總,你一個百戶充任的把總就是個六品把總、五品千總。真聯合作戰時,你哪怕是太子親軍的千總,比實際品級時還不如對方一個哨官品級高……這麽大的(軍階)差距,實在是令人尷尬又煎熬。

別說軍官團隊因品級的問題而煎熬、焦躁,就連下面的軍士也覺得臉上無光,畢竟是太子親軍,結果拉出去的同差事軍官,論不、品級竟然比對方低兩三級乃至是三四級……

趙慶童言語之間看不起喝兵血的詹祥、任俊,也很不服氣劉磐所部的兵馬,他認為他可以正面擊潰劉磐本部!

他能擊潰劉磐部,那憑什麽他是世職百戶,本職千戶的守備將軍,而劉磐卻是世襲四品衛僉事,本職正三品都指揮僉事的一路參將?

劉磐所部是一個完整的滿編混合營,軍士成份非常覆雜,騎軍由宣大散騎充任,步軍槍手部隊來自山東,弓弩手來自河北,短兵殺手來自西南,火器兵又以閩粵人為主。這是一支不折不扣的混合部隊,離開劉磐鎮壓後這支軍隊立馬會四分五裂!

有劉磐才會有這支軍隊,劉磐若死這支軍隊就會分裂,這就是傳統將門子弟立身軍界的常規手段,他們會握有兵權,但不希望別人打自己兵權的主意。所以往往會組建一支個人色彩濃烈的軍隊,失去他這個組建者後,這支軍隊即便維持建制,也會名存實亡,發揮不出該有的戰力。

皇城西苑,紫光閣前的太液池側畔。

懶洋洋曬太陽的趙期昌突然聽到一陣嘈雜腳步聲,一骨碌起身頭一次看到二三百宮女從對岸走過,腳步挪移裙帶飄飄,一個個身姿頎長窈窕,肥瘦得體,遠遠眺望也是一番不錯的景致。

抿抿幹裂的下唇,趙期昌雙臂環抱在胸前,看著那群宮女越走越遠在轉角處一一消失,頓時遺憾氣惱坐到地上,雙手搭在頭上撓了撓,頗有些氣急敗壞。

剛躺展到綠油油的麥草上時,就聽腳步聲由遠漸近,他斜眼看去是藍道行,更遠處則是負責監視他的十餘名新官。

藍道行盤坐在趙期昌身旁,笑問:“因陶天師祈雨之功,萬壽帝君有心敕封陶天師為伯爵。朝中誹議不絕,虛靈如何看?”

趙期昌扣扣發梢,他已經四五日沒洗漱了,指甲隙縫中堆滿油垢,也問:“陶天師似乎很早就有了伯爵俸祿,似乎不缺伯爵虛名?”

藍道行點頭:“是,陶天師聖眷之隆無人能及,他卻一心想歸隱山水。眼前,萬壽帝君有意加封陶天師伯爵之尊,朝中不滿,陶天師也再三推辭。”

趙期昌只是眨眨眼,反問:“師叔已經知道了結局,何必來問師侄?”

以嘉靖的倔脾氣,朝中百官越反抗,嘉靖越要搞;同理,陶仲文越要離開宮廷這個是非之地,嘉靖就會更加迫切的留下陶仲文。

藍道行呵呵發笑,問:“你可知你家二房去了何處?”

一楞,趙期昌問:“好像在真定一帶,怎麽這家子到京裏來了還是去了山東添麻煩?”

自他入京以後,大房那邊兒的庶脈子弟時不時的三五成群來投,二房一脈做出類似的舉動也不意外。

可二房這些人竟能惹得藍道行關註,這說明已經不是小事情了……或者這已經不是小麻煩了。

趙期昌一骨碌翻身而起,拂去脖頸、耳際草屑:“師叔,二房怎麽了?”

“老道只是聽人說有一位操持登州口音,名叫趙拱明的後生在宣府鎮傳教,傳的還是大乘佛教。”

藍道行說著微笑:“近來京畿各處,雲游的野道野僧平白多了些……虛靈可記得山東舊事?”

趙期昌一張臉已嚴肅無比,眉頭稍皺:“師叔的意思是韃虜占了便宜還不知足,想要打京師的主意?”

藍道行起身,拍拍身上塵土,擡頭仰望白雲朵朵的天空,下巴處清須在風中抖動:“老道可什麽都不知道,虛靈好好想想吧。對了,有一件事兒應該讓虛靈知道,朝廷又重啟仇鸞為征西將軍,大同總兵。”

仇鸞已經幹過一次大同總兵,結果壓不住邊軍悍將,加上這個人又與嚴世蕃父子爭寵,直接被嚴家一棍打斷脊梁骨,灰溜溜的從大同總兵的位置上下來了。

現在大同鎮總兵空缺,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仇鸞就這麽被啟用了。

各處總兵官,要的是合適的,不是能打的。

如果總兵官選拔以戰力為第一標準,那軍隊就不會是現在這個窩囊樣子!當然了,各地軍隊也不會這麽老老實實。

藍道行走後,趙期昌坐在池水旁,太液池南邊這一片兒又被叫做南海子。

看著水中倒影,趙期昌心中急不可耐,很想收買周圍的新官,讓這些人給他弄一份近期的邸報過來。可一幫新官彼此不對付,哪是那麽好收買的?

藍道行認定韃虜有大動作,突擊大同鎮只是一次試探,試探周尚文、翁大同離去後的邊軍成色、戰力。

或許也可以說這麽說,前番韃虜侵襲大同鎮只是一次正常的軍事活動,但這次活動的戰果實在是大,直接提走張達、林椿這兩員悍將首級,也偵查到了邊軍虛弱、轉型的情況,這才得寸進尺,想著撈一筆更大的好處?

不管怎麽說,藍道行認定韃虜有大動作,還擔心趙期昌不相信,專門提出二房的信息以增加說服力,為的是讓趙期昌相信,並早做準備。

現在趙期昌根本不清楚宣大兩鎮在張達、林椿二人戰死後發生了什麽樣的整飭,更不知道朝中近期的輿論風氣,也不清楚京中士民對於大同鎮失利的戰事是個什麽態度。

他現在就是一個瞎子!

他什麽都不知道,他無法根據最近的情報來推衍、判斷局勢!

他很想聯系到外面,外面的人也非常焦慮的想要聯系到他。

貢院對門的小院已摘去了鎏金的‘趙府’牌匾,張祖娥此時就端坐後院主房主位,面前一側李濟手中提劍,廳中四名雄壯親兵死死壓著一名青年,這青年口中塞著木枝,整個木枝被死死固定在口中,他淤青紅腫的臉皺在一起,嗚嗚叫著。

見一幫校尉營、各處趕過來的趙氏親族猶猶豫豫無人開口,張祖娥眉宇冷肅:“沒人能認出麽?”

趙鳳翼微微抱拳,垂眉俯首:“回稟嬸娘,二房遷走時趙舉不過十四五年歲,如今七八年過去,的確不好辨認。”

其他趙氏族人也意見不一,有說是的,也有說不是的,越說越覆雜。

不僅僅是趙舉體貌有很大變化,就是沒變化,被人打成這幅模樣,猝然之間就是親娘也認不出來啊!

張祖娥眼皮止不住的顫抖,她現在很想一劍殺了面前這個禍害,可趙氏宗族態度莫衷一是,直接殺了會引發趙氏宗族的反彈,趙期昌出宮後,她也不好交代。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這人莫名其妙的暴斃。

不是她狠毒,而是這個人幹系太大,大的已經超出她的理解能力。

無論張祖娥怎麽想象,也想象不到趙家竟然有一分支是白蓮教雁北地區會主……要知道,她張家也不過是登萊地區的小小香主罷了。

現在,雁北地區的白蓮教會主趙全竟然準備策反趙期昌……

更恐怖的是,據說塞外韃虜已集結三十萬騎,並說服了宣大、三關各處軍將,將重演英宗北狩故事!

英宗北狩有著太多的秘密,尤其是當時大同鎮、宣府鎮的種種反常軍事舉動,直接導致了後來的也先率領的瓦剌大軍長驅直入,開啟了慘烈的北京保衛戰。

她身旁李濟握著劍,手止不住的抖……他暗暗發誓,這一關若渡過,他一定學他哥哥李羨脫離趙氏賊船……難怪自家兄長放著大好前程不要背棄趙氏而去,難怪自家兄長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對自己嫁妹子結姻親的計劃……原來他早就知道趙家的船是賊船!

趙鳳翼也好不到哪裏去,現在他還穿著禦史官特有的獬豸補子常服,如果趙期昌莫名其妙的被卷進私通韃虜的大罪中,他趙鳳翼也要跟著倒黴,搞不好就是腰斬之罪。至於斬首、絞刑、流放之類的刑法,對於他來說實在是太輕了。

潛伏在朝中的白蓮逆匪……想著就恐怖。

神經高度繃緊的趙鳳翼,不得不接受自家白蓮逆匪身份的同時,自身觀念發生著不可預知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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