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313章備羽而飛

關燈
第313章 備羽而飛

第314章 認同感

月末,招遠礦場。

唐汝楫一襲粗布短衣以示親民,站在竹棚下觀看測試,神情略有期待。雖說武人、軍卒在輿論中被貶低的不像樣子。可唐汝楫是正值壯年的男子,哪怕是十幾歲的少年,都會發自內心的喜歡暴力的東西。

別說唐汝楫,就連招遠礦監楊承恩雖然被切了命根子,他依舊保持著對暴力的推崇。

竹棚前,是三排持銃的礦丁,礦丁面前是壘砌的低矮土墻,土墻那一邊則是靶地。三十步、五十步、八十步各立了一排新造四面鏡甲,一百二十外則是新壘的土包,夏末之際才長出一些野草嫩芽。

楊承恩是個事必親躬的人,起碼在唐汝楫看來是這樣的。楊承恩再三檢查場地各方面事務後,才來到竹棚下,握著香薰手帕擦拭汗水,笑著:“上回三千套甲已是礦場竭力所造,奈何趙都司那裏眼界甚高,都給退了回來。若不是黃門殷正茂仗義,我招遠礦場上下就要喝風去了。”

黃門殷正茂?為內閣、皇帝跑腿的行人司行人,勉強能與漢代的黃門侍郎掛鉤,如果說是釁門就更準確了。

唐汝楫遞涼茶給楊承恩,笑容爽朗:“甲是好甲,趙都司那裏要求高也情有可原,畢竟每副戰甲都關系其麾下兒郎性命。這回楊爺放心就是,趙都司那裏看不上,兵部可以接手。只要這批甲,比之那三千套不差多少,便無問題。”

得到肯定答覆,楊承恩釋然:“這就好啊,小相公也是明眼人,看的著我招遠今年又是旱災。若是造出的兵甲能賣出去,這招遠二十萬百姓就有生路了。”

唐汝楫的父親唐龍是兵部侍郎,尊稱唐汝楫一聲小相公也是慣例。

一個關心地方百姓生計的宦官?

這奇怪嗎?

不奇怪,一點都不奇怪。若是宮裏出去的宦官,一個個都是惡貫滿盈之輩,這天下早就被戰火吞沒了。

終究來說,當宦官的來回就那麽三種人,一種是俘虜少年或罪臣子弟;一種是自我閹割決心入宮侍奉天子家的官員子弟,這種人一般是衛所出身;第三種就是活不下去的窮人子弟。

唐汝楫見此,拍著胸脯表示:“楊爺安心,兵部那裏若搪塞,家父出面,也會在九邊采購一批鏡甲裝備輕軍。”

楊承恩連連點頭,將一旁架子上的彩飾鞭條雙手遞給唐汝楫:“那,今日就請小相公發令。”

這是一根三尺長,小拇指粗細,質地類似竹木又不失柔韌的便條,頂端裝飾半尺長的五色絲帶。在唐汝楫看來,這東西比之黑白無常的哭喪棒就是短小了些,多了些彩色。

腦子裏想著哭喪棒,唐汝楫看著楊承恩遞來的彩鞭頓時躊躇,一副好奇問:“楊爺,此為何物?”

“哦?這是趙都司所贈的指揮鞭棒,軍中旗官以旗幟為信物,為與旗官區別,趙都司便加長馬鞭,綴飾彩帶方便部伍識別。”

楊承恩說著一副頗有榮幸的模樣:“這也是趙都司對咱的期望,希望咱有朝一日受信於萬歲爺,能有幸趕赴九邊報國。”

握著指揮鞭棒輕揮,楊承恩故意板著臉,神態嚴肅,似在指揮邊軍:“韃虜寇邊,各軍有進無退,殺!”

楊承恩聲音尖銳,卻頗有氣勢,唐汝楫撫掌輕笑:“楊爺好志氣,那唐某就喧賓奪主一回。”

“嗯,小相公請!”

遞過指揮彩鞭,楊承恩坦然落座,端起涼茶潤喉。

唐汝楫握持彩鞭走出竹棚外三步,試著揮了揮掌握韌性後,唐汝楫振臂揮鞭:“各隊待令……開操!”

“得令!”

站在唐汝楫身側的旗官高聲應答,將等待銃手應答的唐汝楫嚇著,猛地回頭看手持紅白二旗的旗官,唐汝楫一臉嚴肅點頭,後退返回涼棚。

旗官踏前兩步,雙臂招展揮動紅白二旗:“火繩點火!”

“敵在三十步外!”

“三隊輪替,發!”

大約五十餘名銃手組成的三列陣開始輪替發射,炸裂聲、刺鼻硝煙將竹棚籠罩。

隔著飄動白煙,在射擊間隙時,唐汝楫與楊承恩指著三十步外立靶的鏡甲討論著。

大約十輪射擊後停止,外圍等候的礦丁將立靶的二十副鏡甲擡到面前,銃手則換銃待令。

毫無疑問,三十步內,火銃對鏡甲殺傷力不容小視。

唐汝楫觀察著一副鏡甲,數著彈丸痕跡,低聲道:“楊爺,命中五發,兩發不入,三發破甲而入。”

這一刻,唐汝楫頭皮有些涼,他實在是想不明白,指頭大小的彈丸,怎麽能打出拳頭大的窟窿。

楊承恩臉色不好:“還是不成,趙都司那裏要求的是三十步內,胸腹、後背不可被彈丸擊破。為此,趙都司允許鏡甲增重三斤,以十九斤為佳,二十斤為限。”

三十步內的射擊檢驗成果不值得楊承恩喜悅,而他的言語更是讓唐汝楫忿忿不平:“楊爺!邊軍重甲可達八十斤,也不敢說三十步內能擋彈丸!趙都司那裏分明是強人所難,故意刁難!”

實在是看不懂,你一個堂堂大內外派的監令,怕哪門子的地方軍將?

更不滿意的是楊承恩對待趙期昌的態度,隱隱有對待上級的意思,而對他唐汝楫,卻是一種平輩論交的態度!

“實不相瞞!楊爺上回那三千套鏡甲,在京裏惹得各軍爭搶,最後首輔嚴公做主,悉數裝備神機營!兵部、兵杖局也都有意仿造鏡甲,現在遲遲不動手,就是看神機營的態度。若是鏡甲好用,兵部、兵杖局便會督造一批以裝備京營!”

“楊爺,若是神機營那裏說鏡甲好使,楊爺這裏造出的後續鏡甲質量優異,楊爺調歸大內將是必然!”

眉宇陰翳,唐汝楫頗有些看你不成器而產生的惱怒:“楊爺心懷招遠百姓生計,是佛爺心腸。做事更是兢兢翼翼不曾荒廢懈怠,像楊爺這樣的仁義大賢不升調大內,連唐某都看不過去!”

“再者,招遠礦場雖負責趙都司所部兵甲補充,這是皇上賞識、厚愛趙都司之舉,也是對楊爺的信賴。唐某就是想不明白了,為何趙都司如此挑剔,硬是要那刀槍不入的寶甲,這不是強人所難又是什麽?他不體諒楊爺的辛苦,楊爺又何必處處為趙都司著想?”

喘著粗氣,唐汝楫越想越生氣,按照常情來說,應該是趙期昌巴結楊承恩,楊承恩巴結他唐汝楫才對!

周邊服侍的新官也一個個義憤填膺模樣,卻無人率先開口支持唐汝楫言論。

楊承恩臉色變化,最後強笑著:“小相公說的雖是公道話,可咱這裏也只能心領。畢竟,國朝上下能領兵打仗的將軍有的是,願意捐軀報效國恩也不在少數。而……有決心整飭營伍積弊的,卻無幾個人。”

與殷正茂一樣,殷正茂發現趙期昌走的是兵技巧路線後,決心與趙期昌拉開關系;而楊奉恩不怎麽明白兵技巧意味著什麽,他只知道趙期昌的兵,對皇帝有好處,這就夠了。

“小相公為咱著想,咱心裏熱乎。可趙都司那裏需要什麽,咱在招遠一天,就要竭力去做。說實在話,趙都司的用意是極好的,而咱呢,也想造出三十步內防彈的好甲。造不出這甲,咱心裏頭不服氣,也沒顏面回京面聖。”

“噫!楊爺就是心軟!”

唐汝楫跺腳,很不滿意楊承恩軟弱言辭,甩袖而去,含怒高聲傳來:“這公道小爺主定了!這就回歷城,給楊爺一個公道!”

良久,楊承恩擺手:“都散了吧。”

礦丁、胥吏以及一幫新官先後離散,最後只有一個新官沒走,正是上次負責運輸鏡甲的小張。

楊奉恩坐在竹棚下,左手端著涼茶小飲,右手握著彩鞭輕輕敲打桌面,斜眼看著給他煽風的小張:“你想說什麽?”

小張放下扇子,跪倒在地頓首:“幹爹!姓韓的不懷好意,孩兒瞅著這人是為幹爹主持公道,可更覺得是在挑撥幹爹與趙都司的關系。”

“哦?上回你去登州,人家不給你好臉色,怎的如今又為人家說起了好話?”

“不敢有瞞幹爹,孩兒被登州人趕回來不假,孩兒心裏也有怨氣是真。可孩兒覺得,人家登州人做事有分寸,說一不二。就連打交道時,也拿孩兒當人看。而不像姓韓的,姓韓的眼中只有幹爹,卻不把孩兒當人。”

大著膽子擡頭,小張眼珠上翻盯著楊奉恩:“幹爹!姓韓的眼中,幹爹手握官印才是人,沒了官印就不是人了。趙都司那頭兒,雖說不如姓韓的這麽勢利,但終究也是勢利人,看人下菜。但孩兒與趙都司打交道,心裏頭就是踏實,總覺得日後失勢,能去趙都司那裏吃到一口熱飯。”

“平日沒白疼你,能看到這一點,咱心裏高興。”

楊奉恩擡手拍拍小張肩膀,露出淒慘、難看的笑容:“你在趙師弟那裏,感受到的是踏實。而咱,卻覺得他可憐、憐憫咱。”

一臉恍然,小張瞪大眼睛:“憐憫……應該是這樣……”

楊奉恩一臉灰敗,自嘲輕哼一聲:“趙師弟是個仁善的人,可咱處處聽到的都是他的兇名,殺神一般的人物。這世道就是如此荒唐,姓韓的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咱這些個苦命人想要的是啥。”

“趙師弟那裏也不知道咱想要的是啥,可他做到了,跟著趙師弟共事,咱才覺得自己是個人,是個對萬歲爺有用的人。”

認同感,趙期昌並不歧視這些活不下去而自宮或入宮的人,認同這種求生路子。

飽受網絡各種思想風暴洗禮的趙期昌,怎麽可能因為你少了一個器官就鄙視你?

深厚的道德教育,讓趙期昌有仁德天性;前世今生造就的堅毅性格,而豐富到無邊的閱歷又使得趙期昌的人性飽滿的令人著迷。

綜合起來,閱歷、性格糅合在一起,就是趙期昌的人性魅力,從他的一舉一動中向外輻射,隨著他名望高隆,關註他的人越多,使得這種魅力輻射的更遠、更深。

只要不是瞎子,都會覺得趙期昌今後前程似錦。

性格決定命運,這一點上來解釋,趙期昌擁有如今的地位也就好理解了。只要不是半途夭折,達到這種地位只是時間問題。而現在的趙期昌,就是太早的達到了該有的地位,進而因為種種神秘猜測加身,使得他具有更強烈的魅力、號召力。

這種讓人致命的號召力,會隨著時間的變化,而醞釀成難以想象的美酒。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