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3章兵技巧（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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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3章 兵技巧（一）
嘉靖二十七年六月初三，即將入伏，天幹氣躁之極。
經過抽調，趙期昌集合三個把的精銳力量在登州城內軍營開始操訓隊列，為八月份歷城各軍大校做準備。
一個騎兵把五百騎，一個超長槍步軍把五百人，一個火銃把五百人，集合一百親騎，組建了這支代表捕倭軍招牌隊伍。
嚴格意義上來說，趙期昌的這一千六百人作為骨幹，補充足夠的輔軍，可以立馬擴充為三營兵馬，這三把兵力不打散，完全可以充當一營的核心戰力。
再算上一些隨軍的軍醫、火頭軍等輔軍，這是徹頭徹尾的近兩千號兵馬。且人手一馬，這樣的高機動力量，整個山東只有標營能湊得出。
趙期昌這邊剛集合人馬，立馬就引發震動：你這架勢是去爭頭名，還是去幹仗？
城中軍營校場，常信平頭戴竹笠，右手拄著一桿兩丈長的大槍，左手叉腰中氣十足呼喝軍號：“三步沖！”
李濟領頭，五個百人超長槍槍陣排成一線，腳步應著鼓點，槍林推進如墻壓下。當鼓點密集時，五百人組成的槍陣腳步變快，發動了槍陣沖鋒。
槍陣面前的稻草垛子一個個被推倒、挑飛，稻草紛飛。
左右校場，一邊練習槍陣沖鋒戰術，一邊銃兵訓練花樣就多了。現在的火銃靠不住，基本上訓練時，銃兵臨陣也就一發，然後換其他兵器組建混戰小隊。而火銃把訓練的火銃齊射就是一次性的東西，為了盡可能的對得起這一起齊射。如何打出這唯一的一輪齊射，就成了訓練的重中之重。
很簡單，抵近了，能讓對方看清銃口的距離，在五六步範圍內開火！
管他火銃的精度、威力夠不夠，面對面開火齊射，還不信打不死你！打不死你，也要嚇死你！
檢閱臺，趙炳然撫須：“好啊，軍中兒郎如此氣象，今歲諸軍大校，我登萊可得頭籌呀！”
趙期昌頭戴勇字盔，太陽曬的頭盔發燙，他臉上滲著油汗更顯得雙目炯亮：“我軍能夏練三伏，不懼寒暑。試問各軍誰能做到？劍門先生，此番入秋大校，軍中弟兄可都憋足了心氣。”
這次歷城八月大校，是各軍表演陣法、武備、戰術的舞臺，更是軍中比武瓜分官職的狂歡。軍中比武不是擺下一個大擂臺所有人上去比拳腳，軍中比試也要講文化課。一共三步，先比試考兵法策略；過關後再考核步射、馬射弓術；再考一門馬上、馬下兵器功夫，就算是完成了。
各方面的考核都有名次，名次靠前的低級軍官自然可以升官。而這種升官屬於一種對外滲透，通過武舉提拔起來的軍官，都是留任都司府，然後各聖調。很少發生某軍出去的武舉軍官，又能回到原建制的事情。
軍營外柵欄處，城中士民圍觀子弟兵操訓，殷正茂頭戴粽葉笠子，手裏拿著粽葉扇子煽風，被擠在人群中看著銃兵演放。
他的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罵趙期昌是瘋子！
他眼中，銃兵百人一隊，齊步前進到土墻七八步處竟然開火後立刻蹲伏在地；然後後面的銃兵又是一輪，一共三輪射擊幾乎在一個呼吸時間內射出，毫無停頓！
大夥都想想，前排銃兵開火後，怎樣才能讓第二排銃兵迅速開火？是讓前排銃兵蹲下好呢，還是讓他們繞到後面去？毫無疑問，自然是射擊後就地蹲下來的快捷。
可為什麽，整個明朝、乃至是清朝的銃兵戰法裏講的都是連環快槍陣法，而不是讓前排銃兵蹲下？
所謂的連環快槍陣法現在正在俞大猷手中成型，這是一種銃兵射擊再分配運動機制，可以理解為符合數學規則的陣列運動。再簡單的說，就是前排銃兵射擊後，向兩側繞後，然後次排銃兵上前填充射擊空位。
前排一分為二向後繞是最簡單的運動軌跡，還有第一排從左向後退，第二排從右向後退，所有的序列變化都是為了保證火銃的射擊連貫，為了火力的持續輸出。這些運動軌跡都是一樣的，所有銃兵都是站起來的，沒有蹲下、躬身的戰術要求。
而趙期昌，為了一瞬間傾瀉密集火力，直接采用前排銃兵蹲伏……這跟前排銃兵繞後，有區別麽？
有，天大的區別。趙期昌的戰術非常考驗軍隊的素質，對敵心理素質、袍澤配合素質、對戰術執行的理解能力。簡單來說，一支沒有文化、沒有高強度軍紀的軍隊，是玩不來趙期昌這簡單下蹲戰術的。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就是這麽不可思議，戰鬥時有人成排蹲下，會造成惡劣影響。如果配合不好，往往見一隊友軍集體蹲下，以戰時的視線來說，會讓其他友軍產生懷疑、擔憂心理。這是對友軍的影響，戰場下蹲，對執行命令的軍隊來說更是難度極高的。
首先你執行，蹲下的這段時間，因為跟敵人非常的近，蹲下會行動不便，是危險的動作；其次，蹲下後視界遠不如站立來的遠，蹲下後會造成軍令傳遞障礙；最後，蹲下時無依無靠的感覺，是造成軍隊崩潰的致命因素。
殷正茂眼中，感覺趙期昌練兵實在是兒戲，認為趙期昌有些想當然而所以然的天真。固然，前排下蹲能增快射擊效率，可下蹲速射戰術不能用火力猛地壓制住對方，那自己這邊下蹲的下蹲，射擊的射擊，毫無序列可言，又是僅隔著七八步距離，很容易讓對方一個沖鋒將秩序沖亂。
對陣鏖戰時，一隊軍隊拉上去拼光都無法撼動軍心，而一支剛拉上去的軍隊瞬間崩潰，造成的惡劣影響遠比他們全滅來的深遠！
在成熟的軍官眼中，殺敵效率是其次的，自身隊伍的穩定性比什麽都強！而偏偏，趙期昌追求的就是殺敵效率，有忽略、犧牲部伍穩定性的特征。
這種得不償失的選擇方式，讓殷正茂心裏不踏實。這跟賭博一樣，賭博固然是為了贏錢，贏錢是最終目的。可賭博最重要的卻不是贏多少，而是不輸。只有擁有不輸這個前提，你才有贏錢的機會！
殷正茂是個行家看出了趙期昌的問題所在，而趙炳然卻覺得趙期昌的軍隊銳氣十足，攻擊性撲面而來，這樣的軍隊才是趙炳然眼中的好軍隊。
趙炳然懂不懂軍事？懂，因為他跟殷正茂的眼界不同。趙炳然眼中，趙期昌的軍隊上戰場，最大的作用就是鎮壓亂民。亂民哪懂那麽多幾乎是瞬間的戰術漏洞？
而殷正茂呢？他設想的背景比較大，那就是趙部將士跟官軍這樣的職業軍隊發生戰鬥。以職業軍隊的素質，臨陣前排指揮的軍官，只要有點經驗，都能在一瞬間抓住趙部銃兵露出的破綻！
臨陣交戰陣形不整，就是破綻！
古往今來，所有的兵法裏大抵上都是這麽講的！
是兵法錯了，還是趙期昌錯了？
“見面不如聞名呀！”
感慨一聲，殷正茂直接要走，這種行為讓李羨看著不理解，追上去：“殷年兄，捕倭軍內一刀一槍，也有在下心血在其中。殷年兄眼界高，看不起我捕倭軍是正常的。可能否讓在下明白，軍中缺漏何在？”
殷正茂搖頭，小眼睛亮炯炯：“不是某看不起捕倭軍，而是掌軍理念不同。自觀閱《三十六計》以來，某對趙梅川多有推崇。今日一堵軍容，才發現不是一路人。某是兵陰陽，而趙梅川是兵技巧，此大不同也。”
李羨聽著糊塗，要開口詢問，殷正茂擡手止住，繼續說：“趙梅川的路子是好路子，三五年後捕倭軍必然成為天下強軍。可殷某效小家出身，養不起一支兵技巧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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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二十七年六月初三，即將入伏，天幹氣躁之極。
經過抽調，趙期昌集合三個把的精銳力量在登州城內軍營開始操訓隊列，為八月份歷城各軍大校做準備。
一個騎兵把五百騎，一個超長槍步軍把五百人，一個火銃把五百人，集合一百親騎，組建了這支代表捕倭軍招牌隊伍。
嚴格意義上來說，趙期昌的這一千六百人作為骨幹，補充足夠的輔軍，可以立馬擴充為三營兵馬，這三把兵力不打散，完全可以充當一營的核心戰力。
再算上一些隨軍的軍醫、火頭軍等輔軍，這是徹頭徹尾的近兩千號兵馬。且人手一馬，這樣的高機動力量，整個山東只有標營能湊得出。
趙期昌這邊剛集合人馬，立馬就引發震動：你這架勢是去爭頭名，還是去幹仗？
城中軍營校場，常信平頭戴竹笠，右手拄著一桿兩丈長的大槍，左手叉腰中氣十足呼喝軍號：“三步沖！”
李濟領頭，五個百人超長槍槍陣排成一線，腳步應著鼓點，槍林推進如墻壓下。當鼓點密集時，五百人組成的槍陣腳步變快，發動了槍陣沖鋒。
槍陣面前的稻草垛子一個個被推倒、挑飛，稻草紛飛。
左右校場，一邊練習槍陣沖鋒戰術，一邊銃兵訓練花樣就多了。現在的火銃靠不住，基本上訓練時，銃兵臨陣也就一發，然後換其他兵器組建混戰小隊。而火銃把訓練的火銃齊射就是一次性的東西，為了盡可能的對得起這一起齊射。如何打出這唯一的一輪齊射，就成了訓練的重中之重。
很簡單，抵近了，能讓對方看清銃口的距離，在五六步範圍內開火！
管他火銃的精度、威力夠不夠，面對面開火齊射，還不信打不死你！打不死你，也要嚇死你！
檢閱臺，趙炳然撫須：“好啊，軍中兒郎如此氣象，今歲諸軍大校，我登萊可得頭籌呀！”
趙期昌頭戴勇字盔，太陽曬的頭盔發燙，他臉上滲著油汗更顯得雙目炯亮：“我軍能夏練三伏，不懼寒暑。試問各軍誰能做到？劍門先生，此番入秋大校，軍中弟兄可都憋足了心氣。”
這次歷城八月大校，是各軍表演陣法、武備、戰術的舞臺，更是軍中比武瓜分官職的狂歡。軍中比武不是擺下一個大擂臺所有人上去比拳腳，軍中比試也要講文化課。一共三步，先比試考兵法策略；過關後再考核步射、馬射弓術；再考一門馬上、馬下兵器功夫，就算是完成了。
各方面的考核都有名次，名次靠前的低級軍官自然可以升官。而這種升官屬於一種對外滲透，通過武舉提拔起來的軍官，都是留任都司府，然後各聖調。很少發生某軍出去的武舉軍官，又能回到原建制的事情。
軍營外柵欄處，城中士民圍觀子弟兵操訓，殷正茂頭戴粽葉笠子，手裏拿著粽葉扇子煽風，被擠在人群中看著銃兵演放。
他的倒吸一口涼氣，心中暗罵趙期昌是瘋子！
他眼中，銃兵百人一隊，齊步前進到土墻七八步處竟然開火後立刻蹲伏在地；然後後面的銃兵又是一輪，一共三輪射擊幾乎在一個呼吸時間內射出，毫無停頓！
大夥都想想，前排銃兵開火後，怎樣才能讓第二排銃兵迅速開火？是讓前排銃兵蹲下好呢，還是讓他們繞到後面去？毫無疑問，自然是射擊後就地蹲下來的快捷。
可為什麽，整個明朝、乃至是清朝的銃兵戰法裏講的都是連環快槍陣法，而不是讓前排銃兵蹲下？
所謂的連環快槍陣法現在正在俞大猷手中成型，這是一種銃兵射擊再分配運動機制，可以理解為符合數學規則的陣列運動。再簡單的說，就是前排銃兵射擊後，向兩側繞後，然後次排銃兵上前填充射擊空位。
前排一分為二向後繞是最簡單的運動軌跡，還有第一排從左向後退，第二排從右向後退，所有的序列變化都是為了保證火銃的射擊連貫，為了火力的持續輸出。這些運動軌跡都是一樣的，所有銃兵都是站起來的，沒有蹲下、躬身的戰術要求。
而趙期昌，為了一瞬間傾瀉密集火力，直接采用前排銃兵蹲伏……這跟前排銃兵繞後，有區別麽？
有，天大的區別。趙期昌的戰術非常考驗軍隊的素質，對敵心理素質、袍澤配合素質、對戰術執行的理解能力。簡單來說，一支沒有文化、沒有高強度軍紀的軍隊，是玩不來趙期昌這簡單下蹲戰術的。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
就是這麽不可思議，戰鬥時有人成排蹲下，會造成惡劣影響。如果配合不好，往往見一隊友軍集體蹲下，以戰時的視線來說，會讓其他友軍產生懷疑、擔憂心理。這是對友軍的影響，戰場下蹲，對執行命令的軍隊來說更是難度極高的。
首先你執行，蹲下的這段時間，因為跟敵人非常的近，蹲下會行動不便，是危險的動作；其次，蹲下後視界遠不如站立來的遠，蹲下後會造成軍令傳遞障礙；最後，蹲下時無依無靠的感覺，是造成軍隊崩潰的致命因素。
殷正茂眼中，感覺趙期昌練兵實在是兒戲，認為趙期昌有些想當然而所以然的天真。固然，前排下蹲能增快射擊效率，可下蹲速射戰術不能用火力猛地壓制住對方，那自己這邊下蹲的下蹲，射擊的射擊，毫無序列可言，又是僅隔著七八步距離，很容易讓對方一個沖鋒將秩序沖亂。
對陣鏖戰時，一隊軍隊拉上去拼光都無法撼動軍心，而一支剛拉上去的軍隊瞬間崩潰，造成的惡劣影響遠比他們全滅來的深遠！
在成熟的軍官眼中，殺敵效率是其次的，自身隊伍的穩定性比什麽都強！而偏偏，趙期昌追求的就是殺敵效率，有忽略、犧牲部伍穩定性的特征。
這種得不償失的選擇方式，讓殷正茂心裏不踏實。這跟賭博一樣，賭博固然是為了贏錢，贏錢是最終目的。可賭博最重要的卻不是贏多少，而是不輸。只有擁有不輸這個前提，你才有贏錢的機會！
殷正茂是個行家看出了趙期昌的問題所在，而趙炳然卻覺得趙期昌的軍隊銳氣十足，攻擊性撲面而來，這樣的軍隊才是趙炳然眼中的好軍隊。
趙炳然懂不懂軍事？懂，因為他跟殷正茂的眼界不同。趙炳然眼中，趙期昌的軍隊上戰場，最大的作用就是鎮壓亂民。亂民哪懂那麽多幾乎是瞬間的戰術漏洞？
而殷正茂呢？他設想的背景比較大，那就是趙部將士跟官軍這樣的職業軍隊發生戰鬥。以職業軍隊的素質，臨陣前排指揮的軍官，只要有點經驗，都能在一瞬間抓住趙部銃兵露出的破綻！
臨陣交戰陣形不整，就是破綻！
古往今來，所有的兵法裏大抵上都是這麽講的！
是兵法錯了，還是趙期昌錯了？
“見面不如聞名呀！”
感慨一聲，殷正茂直接要走，這種行為讓李羨看著不理解，追上去：“殷年兄，捕倭軍內一刀一槍，也有在下心血在其中。殷年兄眼界高，看不起我捕倭軍是正常的。可能否讓在下明白，軍中缺漏何在？”
殷正茂搖頭，小眼睛亮炯炯：“不是某看不起捕倭軍，而是掌軍理念不同。自觀閱《三十六計》以來，某對趙梅川多有推崇。今日一堵軍容，才發現不是一路人。某是兵陰陽，而趙梅川是兵技巧，此大不同也。”
李羨聽著糊塗，要開口詢問，殷正茂擡手止住，繼續說：“趙梅川的路子是好路子，三五年後捕倭軍必然成為天下強軍。可殷某效小家出身，養不起一支兵技巧精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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