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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開車難,剎車更難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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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8章 開車難,剎車更難下

天色啟明時,朱高城守備府入口環形斜坡出馬道前。

兩側環繞的馬道上,火盆、火把如龍,已布滿武裝軍士,人人頭裹白巾。

張祖娥一襲素白鬥篷罩身,在三名侍女環繞下等待著,聽著漸來馬蹄聲,強撐著平靜面容看著甲騎隊伍。

第一次,這是第一次身邊親近人死亡,她不知道將來還有多少熟知的面孔消失。

下馬石前,趙期昌勒馬,低頭看著地上凍結的點點血跡,閉目長嘆一聲,垂首片刻,下馬。

甲騎紛紛下馬,跟隨趙期昌赴宴的甲騎相互拆解綁帶,將大紅負羽拆下,一幫家中少年仆從端著木盤上前,除了趙期昌外,人人都取了一條素布,頭盔夾在腋下,素布白巾紮在額頭。

張祖娥想要開口道歉,趙期昌搖搖頭,他知道張祖娥心裏難受,趙祿是奉張祖娥的意思去灤河西岸請神的。

守備府,右邊小院,院中趙祿親族、友人多已趕到,一片肅穆。

趙財正安撫這些人,見趙期昌回來,腳步匆疾趕過去:“老爺。”

“二管家的身後事規格抓緊辦,別心疼錢財。早日入土為安,稍後仵作驗傷後就籌備入土事宜。就葬在祖墳我三房那一片,家中再撥出二十畝免租地,你在周氏一族中選一個機敏少年過繼到二管家名下。先守孝兩年,然後安排個容易出頭的差事先做著。”

趙財忍不住提醒:“老爺,正月下葬多有不祥……”

趙期昌瞪過去:“所以我才說早點入土為安!論不祥,我將門上下,無有不祥之人!家中一應喪事從簡從速,正月十八孫家夼一事便能落下帷幕。就定在這日,由五郎、七郎代我出面,主持入土一事。”

趙財還想開口,趙期昌死死瞪著,也就閉口不言了。

趙期昌看一眼趙祿親族,目光卻是無情,都是最近一年裏跑過來的親族,很多人他都不認識。

踏步邁過門檻時,趙期昌扭頭:“備好車馬,稍後餘拜訪道宮,請幾位師兄為二管家做場法事。”

堂中,趙祿躺在草席上,身上蓋著素布,素布處處黑紅血漬。

趙期昌上前單膝蹲下,揭開素布看著面無血色,因痛苦而扭曲的蒼老面容,問身後諸人:“都說說,這是誰的手筆?”

家中中層以上成員能來的都來了,還有很多如各莊莊頭、各家族長還在路上。

趙顯擡頭斜視掃一眼沈默眾人,踏前一步拱手:“家主,孫家夼之民雖刁鉆,但某確信,其無膽魄害我趙氏一族。二管家遇害一事,雖有偶然,可太過巧合。”

重新蓋上,趙期昌起身:“就是斧鑿痕跡頗重,所以城中諸人看我多有忌憚。仿佛,此事是我趙期昌操刀布局一般。”

雙手負在背後,趙期昌左右踱步:“害我家中老人性命,借人心趨利避害而助我氣焰。這火大了,廢柴。柴供不上,再大的火也得熄滅。諸位,是想烈焰奪目終成灰燼,還是想細水延綿長流不息?”

沒人應話,趙期昌看向趙顯:“天明後各部軍士歸攏,此事惟明負責,務必使軍中安穩。軍中若有煽動軍士為二管家覆仇者,降級、幽閉懲之。若有擅自行動,傷孫家夼士民者,不論緣由輕重,一律處於穿箭重刑!”

軍中最狠的懲戒方式不是斬首示眾,這種一死百了的手段嚇不住桀驁刺頭。最狠的就三種,一種是用馬活活拖死;一種是軍棍活活打死。這兩種死法太過殘忍,除了對付叛軍外,很少作為常規懲戒手段。

而穿箭,就是一種常規懲戒手段,施刑工具簡單,就一根箭。用一根箭,刺穿受刑軍士兩手掌心。過程很痛苦,更痛苦的是這麽一弄,受刑軍士僥幸活命,今後也是個廢人,生不如死。

其實,如果沒有外部壓力,軍中內部很少采用這三種極端傷軍心士氣的刑罰。

趙顯重重抱拳應下,趙期昌又看向李羨、白慶豐二人:“君美兄協力,此多事之秋。我本不欲生是非,形勢所迫不得不強並孫家夼。此時,我捕倭軍不捅簍子,外人也只能幹看著。若放縱軍士意氣行事授人以柄,此時大好局面必將傾覆,我等難逃囚牢刑斧。”

李羨踏前一步,俯身拱手沈聲:“將軍安心,塵埃落地前,學生亦不敢合眼而眠。”

趙期昌點頭,又對白慶豐道:“三日內將各處通知到位,二十日於德勝樓磋商采買軍需物資一事。由各家競價,物美價廉者中標。軍服等等之類再增一千套,價碼底線可在市價九成範圍內,較往昔讓步些許。”

白慶豐在年前就根據現有編制做好預算,不由皺眉:“將軍,如此一來軍資缺口將在三千貫出頭。而前兩番,購入價多在市價八成、七成五之間。若此番因形勢而讓步一成,今後想要扳回這一成,可就難了。”

周是問也開口:“軍資不足易於籌措,不過多付利錢而已。而采買規矩若亂了,一年光冬夏兩季軍服,平白多出一成支出,也在千貫之間。一年如此,年年如此,萬不可讓步寸利,還望將軍明鑒。”

李羨沈吟欲要勸諫,趙期昌擺手:“特事特辦,我趙氏能吞孫家夼,讓利一些無可厚非。利益均沾,才是立家長久之計。至於下一回,呵呵,商人逐利,稍加手段分化,不難讓其折價競爭。”

整個登州府,有資格購買物資列裝軍隊的只有三個人。可人家登州水師要什麽有什麽,都是兵部撥發,玄成武犯不著給水師采買;張茂連重建即墨三營的骨架都沒搭好,也沒錢去采買。唯一能采買,也敢采買的,眼前就他趙期昌一家。

若不是存心帶動本府各家發展手工業,想著形成穩定的依賴供應體系後拉這幫人上船,趙期昌完全能以控制的富餘勞動力完成原料加工為軍需這一環節。

只有唯一的買家,賣家就多了去,難道這幫賣家還能聯合起來擡價不成?

以資本逐利競爭的本性來說,趙期昌根本不怕將來壓不了價錢,因為他采購為的就是分潤利益出去。這幫人不識趣,他完全可以自己搞,搞上一年,這幫人就會散夥。

甚至,不需要他自己出手壓價錢,這幫想掙手工業零錢的士紳就能打出腦漿來。

可白慶豐三人也有他們的顧慮,畢竟這是儒家思想彰顯的世代,做什麽不論私下手段,表面上一定要扯上道德仁義。說白了,就是要顧忌吃相,本地士紳也是世代姻親,各種關系覆雜,合起來一起擡價也在情理之中。

但,要論對資本性格的了解,他們誰又比得過看過未閹割版本《太祖選集》的趙期昌?

隨著趙期昌定下各人差事,也都齊齊告退,沒多久趙顯去而覆返。

此時,趙期昌正背對著門外,坐在門檻兒上低聲誦著:“塵歸塵,土歸土,何來何去。生乃喜,死乃悲,有生有死。無悲無喜,不若有喜有悲呀……”

趙顯垂頭聽了,抱拳:“家主,二管家之傷,某驗過。”

“說吧。”

“耙釘入口平穩,非是急切間敲擊所能形成。乃蓄力重擊,下手之人,須有極大臂力、眼力,才能在劉宗貴疏忽之際一擊得手。”

“當時嘈雜扭打錯亂一團,而耙釘乃是大力橫掄,繞開諸人頭頂而不傷,掄擊必是斜掄。某習武近二十載,使大刀能運轉自如。若是揮擊釘耙,也難造成如此傷口。”

頓了頓,趙顯道:“家主,能如此傷二管家者。數遍登萊二府,不過三家。我趙家絕無可能,水師玄參將不理地方俗務久矣。惟明不希望二管家走的稀裏糊塗,也不願趙氏一族遭人暗中操控。”

趙期昌起身,仰頭語氣寥悵:“我也懷疑,可我這個最著急吞並孫家夼,最大的受益者都不心急,他們著哪門子急?”

眨眨眼,趙顯道:“一飲一啄,皆有因果。”

趙期昌點著頭,趙顯重重抱拳,走了。

沒過多久,陳明理闊步而來,抱拳:“家主,咱聽有人嚼舌頭。說是咱貪慕孫家夼土地,這才布局害死了二管家。這類同室操戈齷蹉事情,咱還不屑於,還請家主明鑒!”

趙期昌緩緩扭頭、轉身,上下打量陳明理,對著對視片刻又低頭下去的陳明理笑笑:“謠言止於智者,我又沒說師兄有嫌疑。不過,做沒做是一回事,知道了卻故作不知,又一回事。我所言可對啊,師兄?”

陳明理沈默不言,趙期昌對守在院門處張望的陳明心、趙慶童及一幫親兵揮揮手,這些人遙遙拱手,離開了。

趙期昌擡步邁過門檻兒,扭扭脖子,壓低聲音:“說吧,你知道多少!”

陳明理看著自己腳尖:“家主,師尊自去歲入秋便身體不豫,近來更是消瘦。”

皺眉,趙期昌忍不住長嘆一聲,聲色漸厲:“為了死了三十多年的師兄,卻不顧如今現存師兄弟前程後路,未免太過了。何況!死誰不好,死我趙氏老仆!”

“家主,前仇舊恨,才是為人根本。一門一家一族,若淡忘前仇,如何能讓當代人凝聚一心?覆仇之心不死,師門才是師門啊!”

“今日我等遺忘大師兄之仇,他日我等仇怨,何人來報?況且,成大事者,如何能惜身?”

陳明理說著擡頭,語氣堅決,目光凜然:“一死,若能有所值。他日,為家主趙氏、我陳氏一族,我陳三兒又何惜一死?”

趙期昌閉目,兩行淚水從臉頰滑落,語氣更咽:“你不懂……我只想過安穩富貴日子,也希望跟著我的人能過安安穩穩的富貴日子……”

“疆場搏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殺人也是無奈。若是可以,我也不想吃刀口飯。嫂子也有孕在身,你就不能收收江湖氣,安穩做事?”

臉色痛苦糾結,趙期昌猛地睜眼:“今日能自斷一指並孫家夼,他日是不是要殺我一個弟弟並掉府城!啊!說啊!”

陳明理猛地雙膝跪地,噗通一聲:“不敢!”

“沒有你們不敢的!人人都說我趙期昌跋扈,可與我打交道的都知道,我他娘的是個本份人!讓世道逼的沒法子,這才靠殺人過日子!”

“你們一個二個心思比我野!比我毒!比我貪!”

“哼哼,他日黃袍加身的事情,我看你們也敢做!”

陳明理被嚇得已跪爬在地,頭皮發麻發癢,一脊背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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