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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逼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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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逼宮

即墨城東十裏軍營區域,趙期昌這是第二次來,總看這個地方不順眼。

好端端的肅殺軍營,偏偏軍營外圍修建了密集的平房,居住著軍屬,妨礙觀瞻不說,更不利於軍中操訓。

這也沒辦法,衛所軍的通病就是這樣,明初的衛所軍基本上軍隊與家屬不分離,軍隊打到哪裏,軍屬跟到那裏。耕戰一體,打到哪裏就在哪裏屯墾戍守恢覆生產,是最節省軍費的軍制。導致現在的衛所軍,也是這麽一副德行。

捕倭軍起初的幾次作戰都是在轄區內進行,又是短期戰鬥,不需要軍屬跟隨照顧生活。進剿黃步雲一戰,講的又是機動神速,也沒有攜帶軍屬。哪怕是軍隊調往其他省客軍作戰,趙期昌也不願攜帶軍屬。

連相思之苦都不能忍受,這種軍士他不要也罷。

一頓家常飯吃完,趙期昌漫步在空闊校場,想著一會兒與張茂私下要談論的事情。與張茂定好分寸,他與張茂去歷城給彭黯拜年時,就能一起拉上中軍標營,和彭黯談談歸來的軍隊兵權問題。

他前腳出門來散心,後腳張承翼就得到張茂示意,跟著出來。

校場上,張承翼笑著追上:“三郎,好本事。你那冊《三十六計》為兄讀了,這心中當真是久久難以平息。”

嘴角翹起,雖是抄襲,趙期昌還是止不住有些得意:“前事之失,後事之師。小弟不過是花時間將過往戰例總結一番,方便軍中研習戰法罷了。”

“這話謙虛了,三郎你是不知道啊,這冊兵書送到彭黯那裏時,老頭子是徹夜深讀,手不釋卷,第二日連政務都沒搭理,硬是一口氣看完。”

吐著白氣,張承翼說著神態泛著羨慕:“連誇三郎,還寫了一封這麽厚的折子,當即送向兵部,聽說連宮裏都送了一封。”

趙期昌故作驚喜:“宮裏?”

他早就往宮裏送了,以他正三品的品級,有資格往宮裏送東西。擔心不過關,他還給玄成武這個人送去一箱子請玄成武這個前輩斧正,給朱應奎那裏送了更多,還拜托朱應奎走陸炳、黃錦的路子往宮裏送。

相對於兵部,衛所體系更信服宮裏,祖祖輩輩的傳統中,衛所軍官都自認為是皇帝的家丁,比起上二十六衛親軍差一點,但也是幫老朱家打天下的功勳後裔。

真有一日宮裏與兵部的調兵令文擺在面前,且相互沖突,趙期昌也好,還是其他衛所軍官,會更傾向於宮裏,而不是兵部。

祖祖輩輩口口相傳的觀念是一種因素,更大的因素在於職權。武宗皇帝設立東西兩官廳統率天下衛所,從兵部手裏奪走名義上的軍官考核、晉升、錄用職權,聽宮裏的話,在官制律令、人文感情上都站得住腳。

不計算其他人脈,光他都指揮僉事的官職,屬於省一級將領,有資格向東西兩官廳上奏、進獻兵冊、新式軍械;品級也擺在那裏,也可以在過年這種普天同慶的大喜事中向宮裏進獻一點心意。

趙期昌的驚喜反應,張承翼笑在臉上,苦在心裏:“是啊,妥妥送到宮裏。若君上看重,三郎少不得升官晉爵!”

頓了頓,根據彭黯的判斷,張承翼很確定的說:“三郎年歲尚幼,好學而著書,這次升調一事勉強,升賞的應該是世職。”

現在還不是百年後,現在很多軍將在意實職,更在意世職。一個人能在生前通過努力提高家族世職,可以說是很大的成就了。

中樞對衛所軍將的懲戒,最狠的是夷族,其次是全族流放充軍煙瘴之地。再次才是斬首殺頭,和降低世職。至於(實職)貶為白身許你戴罪立功軍前效力,都是不痛不癢的懲戒。

夜,張茂書房。

趙期昌提及從陜西歸來的兩支軍隊瓜分方案,張茂細細聽著。趙期昌誠意很大,只要這兩支軍隊不要盡數落在彭黯手中,那趙期昌什麽都可以答應。

提議主動與彭黯交際,在彭黯沒有掌握這兩支軍隊前,與彭黯瓜分這兩支軍隊:擇其精壯編入中軍標營;登萊兩地籍貫的軍士歸籍,補入即墨三營體系增強膠東半島防倭力量;餘下的軍士再響應中樞的意思清洗一次,留下的混編為一營給彭黯。

典型的強盜邏輯,將彭黯本該能全部掌握的五千多人馬一分為三,留給彭黯一個滿編營。這樣的新編營從清洗到最後編成,需要最少三月時間,再等內部磨合完成,最少入秋前,彭黯不會掌握什麽實質強軍。

可不這樣,彭黯接手這兩支軍隊後,有的是苦頭吃。

歸根結底一句話,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細細衡量趙期昌提出的瓜分方案,張茂面不改色一副沈吟猶豫的模樣,心中確是難以平靜。他悉心教導的兒子跟在彭黯身邊朝夕相處,放了個假回來一門心思全在過年的喜悅中了,卻沒想彭黯為什麽放他一個長假。

親衛將,這可是貼身跟隨的重要職務,一放就是半個月的假,本身就不正常。張承翼沒察覺其中不尋常之處,更不會去猜測彭黯如此做的原因。自然,也想不到彭黯是故意避開登州系,為接觸曾銑舊部做準備。

“丈人,彭黯心性輕浮,我等強勢表態,為顧全大局,彼自生退意。若是趙炳然為巡撫,小婿自不會如此孟浪。”

趙期昌臨末提點一句,他對趙炳然心懷忌憚,趙炳然不擅權,不搞亂七八糟的事情,可是個頑固守舊的正派人物。與趙炳然共事以來,趙期昌已經克制了不少。

這種人當巡撫,兵權這麽要緊的東西,說不好就搬出朝廷法度要跟你分出個你死我活不可。

張茂手指敲著扶手,良久還是搖頭:“三郎提議,的確有利於我登州諸人。不過這事涉及極大,還需細細斟酌才是。關系我登州各家上上下下身家性命,不可不慎重,還容老夫思量幾日。”

趙期昌也不著急,開什麽玩笑,人家張茂又不是他的部屬,是登州系三大首領之一,就算現在張茂讚同,也不能點頭應下,仿佛什麽都聽他這個女婿的似的。

大侍女夏折柳領著趙期昌去休息,張茂招來張祖娥、張承翼轉述趙期昌的提議及分配方案。

張承翼察覺到父親目光不滿,心中戚戚然不敢貿然接話,垂著腦袋看著茶碗,仿佛茶碗能長出花來。

見這沒出息的舉動,張茂瞪了一眼,扭頭:“珠珠,你說。”

張祖娥微微搖頭,語氣淡漠:“這是家中大事,事關興亡,女兒哪能說話?”

張茂皺眉,坐在一旁的楊氏趕緊給女兒打眼色,低聲道:“珠珠,怎麽說話的?”

張祖娥擠出笑容抿著嘴角看向張茂:“父親,不是女兒不孝。而是女兒即將為趙氏女主,出嫁隨夫,一舉一動本該思量趙氏興衰。將來女兒與三郎的孩兒,是富貴逼人,還是寄人籬下,幹系全在女兒與三郎肩上。”

話裏在說她要考慮趙家的事情,實際意思就是不會優先考慮娘家的得失。

張茂端起茶碗,小小飲一口:“對,這話對。”

張祖娥起身,欠身施禮:“那女兒就先離席了。”

楊氏張張口說不出話,張茂緊緊閉著眼皮,呼吸鼻音粗重。張承翼看不明白怎麽突然就這樣了,起身追了出去:“珠珠,這是什麽意思?”

張祖娥披上皮裘,仰頭看著有些憨傻的哥哥,輕輕搖頭:“兄長,妹妹這是為了家裏好。你不在趙家,趙氏上下視三郎為天,不了解趙氏一族,與我張氏一族的差別所在。妹妹若向著家裏,今後家裏出個事情,妹妹就是想搭把手拉扯拉扯,也是有心無力。”

擠出笑容,張祖娥擡手整理張承翼的袍袖衣領:“妹妹只有一心向著三郎考慮,如此家中上下方能口服,心服。將來呀,使喚趙氏之力助張氏一族,家中也能順從。現在,就盼望著兄長娶個賢良的嫂子,幫著籌算家業。”

提到娶媳婦,張承翼摸摸後腦勺,嘿嘿笑笑。

廂房裏,趙期昌雙腳泡在熱水裏,手裏捧著最近幾月積累的邸報反覆研究。

張祖娥進來,小侍女張春燕幫著解下皮裘掛好,就端來一盆熱水。

坐在趙期昌身邊泡腳,張祖娥看一眼那專註的側臉,微笑著瞇眼:“三郎給父親說的,似乎戳中了父親心病。”

趙期昌將書簽插好,放下邸報搖頭笑笑:“人人都想占便宜不吃虧,人人都想跟著占便宜不吃虧,沒道理我三房一直沖在前頭惹人目光。是時候,讓咱的老丈人出出風頭了。”

“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

張祖娥念一句《孟子》,微微側著身子,腦袋斜倚在趙期昌肩上,目光迷離看著屋中忙碌的侍女身影,語氣低落:“父親他吃夠了太多的苦,才形成了如今這趨利避害之圓滑。眼前種種一切來之不易,但父親一直想著站在人後吃肉,早晚會引發眾怒。”

趙期昌聽了只是輕嗯一聲,輕輕椅著身子,倚在在肩上的張祖娥,也跟著輕輕椅,如同坐船一般。

他心中卻是在思慮,趙鼎明那架勢擺明了就是出頭的椽子,沒什麽後勁。

張祖娥話裏的眾怒,自然不包括趙鼎明,趙鼎明即便是失敗掉下去,也是商人本性,不會做損人不利己的賠本事。可他趙期昌會做,要死會拉著所有能夠得著的人一起陪葬。

默默無語,兩人各自思索心頭事。

這次拜年,完全就是趙期昌對張茂發起的一次逼宮,逼著張茂站出來招惹風頭。

至於歷城的趙鼎明?這邊翁婿兩個一決定,趙鼎明根本沒得選,只能附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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