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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2章 曾銑與暗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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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和衛城是宣大兩鎮總督駐地所在,與陽和口緊挨著。旁邊有高山衛,後來改朝換代時陽和衛與高山衛合並為縣,叫做陽高縣。

而大同鎮與宣府鎮規格比較高,大同鎮是徐達創建的,割山西北部為大同行都司。這樣的行都司比省都司小在規模,級別一樣,全國一共五個行都司,如大同、甘肅行都司。

甘肅並沒有設省,大同也沒有,但屬於衛所體系軍管區域,因徐達所部戰力雄厚,以及徐達的名望,大同鎮一度號稱天下第一鎮。

而宣府鎮則是萬全都司,相對於其他軍鎮,與大同鎮一樣,都是衛所體系半實土地域。而青海的朵幹都司,西藏的烏斯藏都司,西伯利亞的努爾幹都司、西域的哈密衛看著是衛所制度,實際上屬於羈縻區域。

正常的行省、行都司、羈縻區域,這就是中樞下面的三種一級單位。

宣府鎮還有一些特殊之處,基本上可以算是京營體系外擴的觸角單位。在九邊體系、京營體系中,宣府鎮是京畿第一道防線,受京營影響力最大。

而歷任的宣大總督,都是強力的兵部尚書候選人,如果再兼管山西鎮,基本上可以確定其地位了。

主要的兩個兵部尚書候選熱門位置就是宣大總督,和陜西三邊總督。宣大總督手握兩鎮雄兵就在京畿邊上,如果中樞有什麽意外變動,宣大總督的態度就顯得很重要了。

而陜西總督歷來節制延綏鎮、寧夏鎮、固原鎮這陜西三鎮,但甘肅巡撫卻也受陜西總督監管。所以,西北系通常指的就是陜西總督手裏的兵馬,偶爾也能把甘肅鎮的兵馬算上。這四鎮兵馬,民間口頭以秦軍稱之。

如果一個陜西總督,在任命時規定有權節制甘肅鎮兵馬,那麽可見其信任。基本上,手握四鎮兵馬的陜西總督,都會掛兵部尚書銜。

而目前,曾銑是朝野熱議人物,尷尬就尷尬在這裏。他始終沒有得到兵部尚書的頭銜,更沒有直接調度甘肅鎮的權力。他只能通過甘肅巡撫楊博來影響甘肅鎮,很抱歉,楊博這個當世三大奇才,與曾銑尿不到一個壺裏。

甘肅鎮的存在,反倒像肉中刺一樣,給曾銑添堵。

而宣大總督翁萬達呢?卻兼管著山西鎮,幾乎就是鐵板釘釘的下一任兵部尚書。偏偏這個擅長打防守戰的老人,歲數大了,身體也開始惡化。

曾銑在職位上沒有達到陜西總督該有的高度,而宣大總督翁萬達身體越發的不行了,在佐以此時朝野一心要打河套收覆戰事的大背景,這就變得很有趣了。

陜西三鎮在曾銑手裏接連取勝,甘肅巡撫楊博兵微將寡,物資上、權力上又被曾銑限制、困死。而翁萬達身體又不行了,朝中缺乏強力重臣來接替翁萬達,執行平衡曾銑權力的差事。

偏偏曾銑又精明強幹,威望隨著陜西三鎮接連勝利而遍布九鎮邊軍。更有趣的是曾銑的年紀,今年才三十八歲……

三十八歲的封疆重臣,比嘉靖還小兩歲,不管是文官還是武官,都可見其能力之強!如果活個七八十歲,今後誰還能壓得住有九邊支持的曾銑?

首輔夏言此時很強勢,逼著次輔嚴嵩屢次下跪求饒。可再強勢,沒有軍隊支持他。而曾銑呢?

故而,即便河套戰事能打勝,可隨著時間變遷、翁萬達病重等幾件事情積累下來,嘉靖腦子清醒了,他開始猶豫能不能控制曾銑。

以曾銑現在的地位,十年後熬死中樞九卿五寺六部的大佬,也就才四十八歲,到那時論資歷,誰比得上曾銑?

哪怕現在開始,曾銑渾渾噩噩混日子,二十年後也才五十八歲。到那時,曾銑就是睡在家裏打個哈欠,朝堂也會刮起一場風雨!

這還只是曾銑恪守人臣本份的前提,若……

太可怕了,對嘉靖而言,他一手提拔起來的曾銑,已經成為了龐然大物。眼前雖小,只是與皇帝這個位置比起來小。

曾銑十二歲出口成章,二十歲時中嘉靖八年三甲進士。按常理來說,一個三甲進士,二十年不到的時間,升的再快,撐死了此時也就是個五寺少卿,或者地方臬司副使,或者布司左右參議、參政。

就如賈應春,嘉靖二年的三甲進士,現在只是陜西右參政。在他上面還有左參政、左右布政使三個位置;布政使司同級的還有按察使司;上面還有一個延綏、寧夏、甘肅三巡撫,再上面才是陜西總督曾銑!

不計武職,將鎮守太監這類監軍算上,整個秦軍體系中,賈應春與曾銑之間還隔著將近二十人,大約四個階梯的位置!

賈應春比曾銑早兩屆,按著三年一轉的官制來說,保守來說,賈應春比曾銑至少落後五個階梯!

這就是曾銑,此時恐怖的地方!

只能怪曾銑表現的太過耀眼,和所有三甲進士差不多,曾銑中進士後下放知縣,三年期滿後考核優異,提拔為禦史。直接去了遼東,就憑他一個人,將遼東作亂的叛軍首領斬殺殆盡,全遼大定!

不到一年時間,曾銑就從福建七品長樂知縣變成了四品大理寺少卿,三年期滿按著規矩升任右僉都禦史,勉強有了巡撫一省的資格。

就去了山東,平定劉儀之亂,表現優異,這就有了領兵、勝利、巡撫一省的三重資歷。然後陜西那邊連年吃敗仗,沒人去,曾銑正好資格夠,省去了回中樞熬資歷的時間,直接升正三品兵部侍郎去了陜西。

剛到陜西,裁定選拔舊軍,就將戴罪立功充為軍士的李珍官覆原職,提拔為自己的中軍標營參將。恰逢俺答十萬騎浩浩蕩蕩大舉寇邊,這十萬不是虛數。

曾銑沒有消極固守,而是以三千標營增援長城防線,死死將俺答堵住。派李珍襲擊俺答後方輜重所在的馬梁山大營,逼退俺答。

三千對十萬,還主動出擊,如此耀眼的勝利,嘉靖直接將消極應戰的三邊巡撫盡數裁撤,換成了支持曾銑、主戰派強硬文官。

於是,順風順水的曾銑又主動出兵河套套中區域,接連大勝,這種形勢下,使得朝野發現韃虜不過爾爾,生出覆套的心思。

曾銑,完全就是憑借個人之力,引導了時勢。

時勢造英雄,真英雄能造時勢,這就是浙江臺州人,曾銑!

嘉靖開始擔憂曾銑,隨著翁萬達病重、周尚文年老,此時九邊的文武領袖即將集體斷層。而後果,則是嘉靖一手主導,也該他來承受的。

再加上嚴家父子不懂兵,還硬要逞能,再加上一個被曾銑一巴掌拍到天牢裏的勳貴、原甘肅總兵仇鸞,一場國恥,就在此時埋下了伏筆。

而此時陽和口大營裏,秦軍體系、宣大體系的骨幹力量,正熱烈討論著火器,與今後戰術的革新。

曾銑十分重視這次交流,將自己積攢下的老本都拿了出來,擔心李珍講不清楚,還將自己的親衛將王環派了過來。

校場上,點將臺上胡宗憲坐在左首第一的位置,其下首是大同參將麻祿,麻祿身後站著長子麻錦、次子麻貴;麻祿下首是周尚文的愛將,守備馬芳,馬芳背後站著十二歲的次子馬林。

而右首客位,當首之人正是賈應春,他背後站著梁夢龍;下首是李珍,一文一武代表秦軍而來。

校場下方列陣的雙方骨幹基層軍官裏,李讚搓著手,認真看著場中秦軍演示的火器。

場中,曾銑所部五百人組成的車兵混編部隊操演,動作緩慢,有條不紊。在場的都是內行,不需要人解說,能領悟多少全在個人資質。

五百人配六十多輛全覆式廂車,廂車環形布陣,弓手在內側張弓做拋射動作,銃手在車裏持銃;車輛之間步軍分為長槍手、大刀手,全都是一身輕便罩甲,長槍手做挑刺動作,大刀手做揮砍馬蹄動作,又相互配合進退。

王環聲音渾厚,帶著滄州口音,一臉大胡子,目光披靡:“曾公以車兵拒敵,韃騎數次沖陣折損頗大,卻不傷我軍分毫。韃子喪膽就此撤軍,車兵就這麽一戰,韃子便以天軍稱呼我部。”

說罷,王環扭頭看向車陣,下巴一揚示意,粗聲道:“帶上來,讓宣大的弟兄瞅瞅。”

一伍軍士小跑著出車陣,就開始挖掘校場,在黃土硬質地面上挖出一個小小淺坑,將圓如鬥,頭顱大小,外表裹著五色彩布的東西放在坑上,四周覆蓋碎土,壓瓷實。

王環展臂邀請:“諸位弟兄,想看的都靠近些。”

點將臺上,胡宗憲笑問:“東陽公,此何物?”

梁夢龍一臉期待看著場中笑容狹促,賈應春笑道:“稍後,汝貞就明白了,莫要慌張。”

李讚等一幫人圍上去,看著五色彩布包裹的東西,各自狐疑。

見這東西還有簌簌異響,正要討論。

“啪!”

一聲輕微炸響,圍在最裏面的宣大軍官受驚大叫,人人捂著眼睛大罵。

胡宗憲見一團黑煙從人群最中間冒起,而宣大軍官隊形混亂,有的甚至已經趴到了地上,更有大呼敵襲的,也不由皺眉:“何物?”

“慢炮。”

李珍開口,有些好笑道:“曾公弄出的這東西,起初也讓末將倒黴了一次。在套中撤軍歸塞時,韃虜追擊。我軍丟出慢炮,那慢炮裏可裝滿了火藥,不似此時只填充了部分硝硫。一幫韃子不知何物,也就這樣圍上來觀看,更有提在手裏把玩的,慢炮內火繩燃盡而發,當場炸死、炸傷三十餘韃騎,餘者大潰。這一戰,我部俘斬近百級。”

說著,有些得意,笑吟吟揚著下巴:“這事傳揚在塞外,韃虜上到貴戚,下到牧民,無不懼怕曾公手段者,以‘曾爺爺’稱呼曾公。”

馬芳聽了拱手,臉色嚴肅:“李參將,此物故技難施,恐無多大效果。”

李珍笑笑,馬芳雖然只是守備,可值得他敬重,李珍也拱手還禮:“我等也知,此物能收奇效,全賴新鮮。這只是慢炮之一種,可虛虛實實用在撤軍時,或故布疑陣。而曾公,已研究出威力更強的慢炮,已不能稱之為慢炮,我等以機發炮稱之。”

場中,維持好秩序後,王環開始演示機發炮。

這是一種地雷,史載‘挖土穴丈餘深,藏火藥於中,以後覆四周,更覆以沙,令與地平不易察覺。伏火繩於下,系發機於地面人不註意處。過者蹴機,則火墜藥發,石飛墜殺,敵驚為神’。

胡宗憲等人眼界大開,麻貴看著心裏癢癢,悄悄對兄長麻錦道:“大兄,秦軍露出的就這麽狠辣新奇,那看家的寶貝,嘖嘖,真想見識見識。”

麻錦使了個眼色,不言語,只是看著王環演示的火器,有些不以為然。麻家立家之本在於馬隊,不在火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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