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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 攻其無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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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一,四更時號鼓響起。

宅中,孫孟娘給趙期昌穿甲,一套改裝的信魚鱗絹甲。這是一種覆合甲,表層是魚鱗,中間是鍛打折壓棉布、紙漿用銅釘鉚接,最裏頭是一層刷了七層漆的牛皮。整體硬梆梆,甚至可以立放而不會變形、散架。

這幅盔甲表面魚鱗皆是黑漆塗抹,以紫色絲絹包邊,整體就黑紫兩色。

趙顯已立在門前,一襲紅邊黑漆魚鱗甲,戴著鐵盔拱手,手中端著卷起的一疊紙:“家主,半夜巡哨軍士所得。”

趙期昌結果一看,密密麻麻的地址、人名,只是微微點頭,握著折疊紙大門,擡步站在上馬石上,慶童按著馬,趙期昌安穩上馬。這是一匹棗紅色優良戰馬,比趙期昌還要高。

抵達軍營,趙期昌隨即開始劃分軍務,這次只需要攜帶五日幹糧與備用軍械就夠了。東西兩處有左軍、右軍封鎖,中軍要幹的事情就是順藤摸瓜,將韃虜奸細

故而也不需要攜帶大量軍帳、糧秣,軍隊移動就跟搬家一樣,自然速度很慢。可這回,就是在家裏逮老鼠,自是輕裝上陣。

二百騎軍,三百步軍盡數登車,大約寅時四刻,也就是四點日出時出軍,一個半時辰後,還未到辰時,五百捕倭軍已經抵達登州城東門外。

沿路一路行進,二百騎分作兩隊按著窩點一處處緝捕。在東門時,已捕獲二十三人。一個個垂頭喪氣又戰戰兢兢,麻繩綁住手串成一串,還被脫了鞋子都光著腳跟著隊伍行進。

東門外,錢知府下轎,穿的是居家服飾。趙期昌也打馬上前拱手:“學生見過長青先生。軍務在身,不便施禮,還望先生體諒”

錢知府拄著拐杖,看著那一串拖到隊伍前的僧道、乞丐打扮青壯,問:“三郎,麗明那裏點頭,老夫也就不說什麽了。只望入城後,小心行事,別影響士民生計,更不得冤枉過往行商、游人。”

趙期昌緩緩點頭,拱手:“學生最快一日,最遲三日內給師尊、先生一個交待。”

錢知府頷首,扭頭對著城頭守將揮手,城中守軍五百,都是衛裏正軍,守備將軍自然不是衛裏人,只是一個南直隸世襲衛指揮同知充任守備,論本職級別,比趙期昌低兩級。

這守將擡起手還沒揮下,下面衛裏的軍官就開始動作,嘎吱聲中城門緩緩打開。

看著洞開的城門,趙期昌深吸一口氣,一個能帶兵入城的軍將,看著眼前這個洞,心中的激動是無法讓其他行業的人所能理解的。

文官定下的規矩就是一道膜,今天他將要攻破這道膜,讓城裏士民看看,捕倭軍是怎麽殺人的!

扭頭,昂聲道:“傳本將軍令!令趙顯封鎖北城、陳明理封鎖南城。若有抗拒查詢者、行為鬼祟不能自辯者,以通倭嫌疑論處,盡數拘入城北校場!若有持械反抗者,勸解無效一律就地擒殺!”

“得令!”

趙顯怒吼一聲,狠踹馬腹右臂夾著大關刀,背插兩桿黑旗策馬奔入城中,身後百餘騎三馬並排,人人身穿褐紅鴛鴦戰襖披半身罩甲,背掛一桿黑旗,沈默縱馬跟上。

城中街道各處路口已有縣裏、府裏衙役值守,或打著銅鑼還在進行布告,讓城中士民靜待。

而城外各處城門口,都有挑著菜準備入城買賣的百姓,或急著去縣學、衛學的士子,三五成群等待著,抱怨著。

隨後陳明理也是抄著一桿大關刀,咧嘴忍不住笑著,領著所部百騎驅入城中。

在城裏騎軍的作用就是更大強度的封鎖街道,並機動游哨,為動手的步軍提供支援。這都是次要的,保證奸細賊軍不傷害城中百姓,才是他們的第一要務。

“傳令六門守軍,強闖出城者必是賊寇,一律就地擒殺!”

“步軍三哨,先查南城以東諸客棧、低租外人院落!”

隨著趙期昌一揮手,常信平、趙鳳祥、顏植三人領著所部捕倭軍皆穿青色紅邊寬大棉甲,背插一桿黑旗黑壓壓入城。其中趙鳳祥所部弓手五人一組,還擡著長斷不一的竹梯。

最後,趙期昌留下輔軍擔任的車夫百餘人交給劉瘸子,他在二十一名甲騎護衛下,緩緩入城。

隧道一樣的城門甬道裏,趙期昌擡頭看一眼黑漆漆的甬道頂端,扶了扶紅纓氈笠,將一面仿三星堆的青銅鬼面具掛在臉上,只留出一對眸子。

南門大街上,沿街各家各戶打開二樓窗戶隙縫觀望著,或者從門縫裏觀看,往常此時正是攤販密集時,現在空闊一片。

府裏與縣裏的兩名捕頭穿著寬松青袍,胸前白色補子就寫了捕頭二字,迎上來對趙期昌拱手:“小的見過趙將軍。”

趙期昌舉目看去,衙門裏的三班衙役正規的是青色黑邊制服,頭戴黑色四方帽;臨時工則是黑色白邊制服,頭上的四方帽少了裝飾。

握著馬鞭,趙期昌指著街道在左右,聲音高昂:“本將已得到確鑿消息,城中已混入韃虜奸細!為防萬一,通告全城,各處務必緊閉門窗以防賊人發難!”

又低頭看過去,對二人冷冰冰道:“本將可不希望有賊子從窗戶裏射傷下面弟兄,且都明白了?”

“韃子奸細?不是倭寇?”

縣衙門的捕頭詫異發問,趙期昌扭頭:“呱噪!”

慶童上前揚起馬鞭就狠狠抽下去,這捕頭躲避不及臉上吃了一鞭頓時皮開肉綻,滿地打滾哭天喊娘。

府裏的捕頭給下面人打手勢,將那個倒黴的家夥拖下去,對趙期昌拱手,這位相貌平平的中年人拱手:“將爺的意思,小的都明白了。”

趙期昌點頭:“明白就好,本該這類清查奸細的事情是你衙門裏的事情。可這夥奸細屢屢伸手去本將那裏探聽軍機,本將這才察覺這夥奸細來頭不小。記住,這是你們的失職!務必將沿街各處封鎖嚴密,還有衙門中人也不得隨意走動。務必劃分轄區,免得奸細奪了衙役衣袍,乘機溜走!”

急促的天鵝聲在不遠處響起,已經順著竹梯站在各處屋頂、樓頂的弓手開始張弓。

趙期昌輕踹馬腹,拐進東邊胡同巷子。

後面慶童在馬上俯身,盯著這捕頭:“何總捕頭,管好下面人,真讓奸細溜了,可就是你們衙門裏的事情了。”

這位登州府總捕頭臉色苦了苦,拱手:“軍爺放心就是,下面的弟兄,某信得過。”

慶童只是點點頭,打馬跟隨趙期昌而去。

一處酒樓三樓樓頂,陳明心握著一枚箭羽處紮著紅絲帶的鳴鏑長箭拉弦張弓,身邊一排弓手。

八尺寬胡同裏,趙期昌駐馬看著一名被刀劈傷手臂的捕倭軍在另一名軍士攙扶下離去,問跟過來匯報的常信平:“怎麽回事?”

常信平指著一旁倒在血泊,背後插著箭矢的乞丐與打散的挑子道:“老爺,這是奸細明哨,弟兄們一露面就慌張大呼而逃,已被射殺。還有一名賣貨郎,是暗哨,弟兄們沒防著。”

他話音剛落,兩名捕倭軍拖著一具還在抽搐、瞪大雙眼的粗麻短衣貨郎走過來。

常信平蹲下檢查這貨郎兩掌、十指,細細對比,又一刀劃破對方褲襠檢查,還摸著小腿肌肉,擡頭點著:“此人善騎射,縱不是奸細,卻動手襲擊軍士,想來也非良人。”

趙期昌點頭間,前頭軍士已經開始握著木槌破墻,頭頂上已經占據周圍制高點的弓手開始射箭,箭矢破空,不斷有慘叫聲、驚慌呼喊聲,喊著號子破墻聲陸續密密麻麻傳來。

“發!”

張承甲左手持著藤牌斜舉在前,目光看著破開的墻洞,右臂揮刀怒吼:“快發!”

十名刀牌手什長零散站在隊前端著火銃,身後是擠得緊緊的刀牌手,這十名什長扣動扳機,一聲炸響後,不知道打翻幾人,所有刀牌手高舉藤牌擋箭,順著砸開的院墻一擁而上。

四周弓手以陳明心射發的紅帶鳴鏑為指揮信物,轉移目標壓制反抗的奸細隊伍。

很快,門被打開,趙期昌駐馬門前,戴著面具一動不動,只是不時輕輕撫著座下戰馬鬃毛,安撫著戰馬緊張情緒。

不斷有受傷的軍士被護送出來,拖出胡同口在南門大街上裝車,火速運往白家醫館進行救治。

沒多長時間,張承甲也被拖出來,胸前寬大棉甲被一刀斬破,向外滲著血跡。好在裏頭還有一重與趙期昌一模一樣的覆合絹甲,刀傷只能說是破皮,但造成的臟腑震傷是難免的。

被人一刀劈翻,等他回過神來已經被運到箱子裏,不覺得傷口疼痛,只是感覺胸腔內難受壓抑,又反倒覺得頭暈耳鳴十分難受。

他躺在門板上,看著趙期昌,聲音有氣無力:“叔父!賊酋武技高明,家中趙顯可破……”

說話間臉色白了白,很想吐出一些東西,可能是血,卻也沒吐出什麽。

趙期昌只是對他微微頷首,一旁慶童揮手,兩名捕倭軍一左一右拖著斜立的門板,將張承甲運向大街。斜躺著,椅著腦袋,張承甲強撐著不適,咬牙堅持著,就是不敢閉眼。

沒多久顏植血染衣甲出來,手中五尺長斬馬劍滿是血漬,擡頭看著趙期昌片刻喘著大氣:“將軍!賊人還餘三十多,卻都通曉戰陣之術,又是困獸死鬥,極為頑強。我部刀牌手……難以支撐。還請將軍速調援軍!”

一旁常信平急促道:“老爺,賊人擅長混戰,若刀牌手一退,賊人乘勢掩殺,傷亡可就大了。”

戰場上很難擊殺一個著甲的軍士,都是士氣崩潰後才造成的大面積死亡。

刀牌手比長槍手輕便,趙期昌要打的是突襲、控制,可計劃向來都是很好的,執行起來又是另外一碼事情。

趙期昌點頭:“那長槍手攻入,一隊協助刀牌手,三五成組相互配合,另一隊在前院結陣,萬不可讓賊人沖出。”

這是一所承租的前後兩院布局,不斷有奸細從後院翻墻,在翻墻時根本無力抵擋箭矢,多被射落。落在院外的,直接被守株待兔的軍士擒殺,落在院內的,繼續戰鬥不死不休。

捕倭軍勝在人多,有了傷亡第一時間就能掩護拖下去救治,沒幾例當場陣亡,士氣還撐得住。

後院中,常信平手握一丈二尺大槍進入,長槍手三五成組結陣,配合刀牌手立刻就將賊人壓制。

城裏這些人有的只是民間常見兵器,槍長不過七尺,怎麽跟大槍對拼?就連弓弩,也是少的可憐。

可賊軍頭目的確驍勇,手握一桿加長樸刀,左右撲殺維持著戰線。

隨著長槍手殺入,捕倭軍總算是刀槍配合形成一道齊整戰線。也沒過幾個呼吸時間,弓手轉移先後站在後院房頂、院墻上,人人張弓等待。只有幾名射術過人之輩,還在不時射箭幹擾賊軍。

十餘名長槍手終於換位組合在一起,一起持槍圍殺,足足七八桿槍刃紮穿賊首腰腹,留著八字胡的賊首手中已經鈍刃、滿是血漬的樸刀墜地,彈了彈。

喘著大氣,常信平抽出腰刀,將跪下吐血,瞪目望他,面容滿是猙獰的賊首一刀抹下首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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