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4章 龔顯的謝幕風采

關燈
第85章 述職

夜色下,龍山所,左右兩軍遷營回歸紮在龍山下。

龍山所寨門前吊著七枚清洗幹凈的首級,懸在這裏讓過往軍民看看,這就是倭寇的下場。其實,朱應奎更想揪出這些人的線索。若有人能認出這七人,那再好不過了。

這是一個國運百年,幾乎年年都在打仗的帝國。動員上千人,耗時半月的軍事活動不是逮住目標就能完事的,這是一個覆雜的程序。

出兵程序覆雜,收尾程序也覆雜。

蓬萊知縣又很苦逼的跑過來以地方官的身份充當旁觀佐證,與戚繼光一起作為旁聽,記錄戰事過程。這東西要上交巡撫衙門,最後還要在兵部留檔。

衛裏人跟著幹這件事情,朝廷的賞賜不會有多少,能在兵部建檔留下屢歷才是最重要的賞賜。有一個好的評價,兵部找不到合適人時就會翻閱各種存檔,運氣好被翻出來,被看上,升官就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文人科舉升官快,再快也快不過武人升官。

你一個狀元郎最多一年內從白身變成六品翰林修撰,可一個武人運氣真來了,所謂的兵到兵十三級,官升三級都不算事,一口氣能把你從白身變成總兵官!

戚繼光做旁聽,若在這裏述職純粹就是既當拳擊手又當裁判。所以他的述職不在這裏,將會與朱應奎一同去歷城,先單人在都司衙門述職,然後跟著朱應奎一起在巡撫衙門述職。

於學文的宅子裏,前院偏房。

一幫等候述職的軍官聚在一起,慶童終於有機會坐在趙期昌身側,等待述職。陳明理也在,他雖是匠戶籍,可手下不是,這次出軍算是‘舉鄉勇義士在軍前效力’,又有困倭之功,也有資格對朱應奎述職。

一幫人洗漱幹凈,用茶靜靜等候,心中構思可能的對答言語。

趙期昌不時瞥一眼臉色發白的龔顯,這個猛將兄殺人犀利,可殺人後遺癥爆發,現在還處於適應期。

對於殺人,趙期昌沒有一點壓力。

最先接受述職的張茂進屋,露笑:“朱公那裏好說話,張知縣就是悶葫蘆,該說什麽說什麽,這人不挑刺。”

田啟業起身,飲一口茶:“希望如此。”

拿起鳳翅盔,田啟業神色不好,聽到通傳聲後輕步出門。

他終究屢歷不幹凈,這回查倭軍務中也沒什麽出彩表現,估計也拿不到好的獎賞。

張茂落座,鳳翅盔放到桌上,從袖子裏取出一張紙條遞給趙期昌,趙期昌瞥一眼挑眉:“稀奇。”

“出門時,劉將軍給的。”

張茂說著有些自得,一張欠條,朱應奎署名的欠條,欠五十石。

張茂手往前一遞,欠條塞給趙期昌:“你讓出一個首級,這是家裏的謝禮。”

總共七枚首級,六枚在山頂分配,一枚趙期昌、一枚劉磐。那名落山的倭寇首級,因為第三路是趙期昌指揮的原因,折算在趙期昌名下。這枚首級軍功讓趙期昌讓給了張承翼,畢竟這東西在手裏多了燙手。

說的簡白了,首級軍功有一枚就足夠了。第二枚朝廷給的賞賜,真不如賣出去的價錢。

趙期昌也不推辭,戰後他也要給出征家丁另給賞賜,手裏真的缺錢,他一直缺錢。

衛所制度是一種倒退,不符合中央集權制度發展。某種意義上來說,衛所制度與皇帝的關系可以用封建關系來說,那就是皇帝家丁的家丁,不是皇帝的家丁。

很快輪到趙期昌述職,通傳聲喊來,趙期昌領著慶童、陳明理起身,前往後院正堂。

堂內,朱應奎高坐主位,左邊戚繼光,右邊蓬萊知縣,堂中兩側各有兩名一共四名書吏提筆記錄,這四名書吏分別隸屬於朱應奎、蓬萊縣、衛衙門、登州水寨參將府。

“下官登州衛百戶趙期昌拜見朱公、戚掌印、張知縣。”

趙期昌只是拱手身子半躬,對著三人分別行禮,身子左右扭動。

朱應奎笑容滿面可謂紅光煥發,指著趙期昌看向戚繼光:“如此英武少年,登州衛後繼有人!”

戚繼光笑著點頭:“如朱公所言,趙百戶的確是衛裏一號人物,自幼便有神童之稱。”

說著看向趙期昌,擺手:“坐吧,朱公有所問,坦言就是。”

“下官遵令。”

上前兩步,趙期昌坐在圓凳上,雙手搭在腿上,腰背挺直昂首,看著堂上三人分別微微頷首,禮儀周到。

趙期昌不是長得不討人喜歡,朱應奎看著心裏也舒坦,就是左臉頰那道蜈蚣長疤和不自然的左右兩張臉讓人別扭,心中升起的念頭隨即掐滅。

朱應奎翻開右軍記錄文書,頭低著問:“自月初右軍一路設立時,趙百戶署理右路營務、雜務,兼管典軍、督糧、操訓等事,也算井井有條。以如此年紀而言,他日必是棟梁。本官想知道的是,幾日前輔軍遣散,本官這裏定的是每人三鬥。而周遭山民多有怨言,甚至有忿忿者尋本官討要克扣遣散糧。右軍這邊,遣散糧可曾發放到位?”

趙期昌拱手:“回朱公,下官本分做人,克忠職守。於上不敢違背軍令,對下也知輔軍幸苦,更知朱公厚賞輔軍仁厚之心,更不會昧著良心做對不起朝廷、朱公與衛裏的事。”

戚繼光笑著,心裏則是苦笑,這麽厚的遣散糧標準,擺明了就是朱應奎給各處吃拿卡扣,按著軍中慣例砍掉一截就好。因為輔軍遣散糧發放不一鬧起的事情已然不小,於家那一邊死了人不說,連祖宗臉都給丟光了。

喝兵血喝到鄉親頭上,於家自然臉丟大了。可於家也覺得願望,哪有那麽豐厚的遣散糧?擺明了就是朱應奎給下面人的甜頭,所以他們按著慣例吃了一部分。問題在於趙期昌沒有吃,戚繼光也沒有吃。這麽一對比,於家只能認栽,懷疑自己領悟錯了朱應奎用意。

不過也正常,趙期昌一個新丁若懂軍裏那一套規矩,只能說這個人徹底沒救了。

趙期昌這話說的好,朱應奎點著頭卻問:“你小小年紀也吃過苦,本官年少時也吃過,看過不少白眼。本官想問的是,你為一軍佐貳,近乎督掌全軍瑣碎,可知何為為將之道?又可知何為仁厚?”

稍稍停頓,想了想趙期昌道:“慈不掌軍,但為將者不可缺乏仁心。以己心度人心,以嚴明示人,律己方能律人。為將當重威嚴公正,鞭棍打下去,總比讓軍士平日舒坦,戰事喪命要好。至於仁厚,下官想得不多,依聖人教誨,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便是仁厚。”

張知縣緩緩點頭,趙期昌的名字他聽過。他之所以點頭不是很認可趙期昌這話,這話也沒錯。他點頭是因為看明白了,述職過程講的是簡單直入核心,朱應奎問的問題有故意給趙期昌鋪路的意思。

朱應奎右手撫須,左手翻著右軍文書冊,問:“本官多聞各地各軍畏倭寇如虎,為何趙百戶聽聞倭寇蹤跡,便奮勇直追?我觀你年幼,體能多不如少年,更弗論軍中健兒。為何,你能督率健兒於山野積雪中,追擊二十餘裏?如實說,可有造假之處?坦言相告,念你年幼又有軍功,本官可既往不咎。”

趙期昌頭垂著,片刻後,道:“二十一年十一月初八夜,先父充任左所山頭寨甲長。當夜倭奴破寨而入,殺我父、叔兄弟三人,我二位兄長、母親、嬸娘、四弟皆遭狼子毒手。下官中奴一刀,我母以血軀庇護,這才保得殘軀。下官與倭奴,國恥家仇不共戴天。倭奴現蹤,下官一息尚存,便無停歇之理。”

趙期昌頭垂的低低:“下官所願,願為國朝征東大將軍,揚帆東海,族滅倭奴上下,以洗國恥家仇。”

他的身世不是什麽秘密,朱應奎自然知道。

從趙期昌口述,朱應奎感受的更為直接,良久,說:“此大忠大孝者,言行如一,他日說不得你我還會同殿為臣,為國分憂。本官這裏有幾套平日手抄,多涉及軍務、民生。且贈與你,望爾不改初衷,終懷赤子之心,始終如一。”

趙期昌起身拱手:“謝朱公厚愛。”

張知縣也看的明白,朱應奎這是邀買名聲。士林官場撈名聲的路子雖多但要考慮合適不合適撈,最好撈也是最安全的名聲就是提攜後進,尤其是各種神童。

“坐吧,本官最後一個問題,神豬嶺攻山時,據本官山下所見趙百戶負責第三路,此處可謂天塹。采藥山民鑿壁做道,只能緊貼巖壁攀登。而今日山風奇大,山巔又有倭寇騷擾,趙百戶如何先登的?”

某種意義上來說,今日攻山戚繼光一路,與趙期昌三路可以算是同時先登,畢竟先後雖有一點差距,可難度也擺在那裏。

“因倭奴稀少,此處難行又山風猛烈,推測止有一名倭奴扼守。下官便根據先登勇士攀登位置測算倭奴位置,以弓手拋射阻敵。又兼趙慶童、龔顯二位勇士肝膽絕倫,龔顯身負奇力,兩下配合,這才擊斬倭奴。之後,便從容登山,剿滅這撮倭奴。”

朱應奎點頭:“本官心中疑問已解,戚將軍、張知縣,可有旁的問題?”

戚繼光搖頭:“趙百戶一行一舉本官都看在眼裏,無問題了。”

張知縣心思轉動,笑著問:“聽城中傳聞,說是趙百戶拜入道門北極真武一脈?”

趙期昌奇怪問這個做什麽,拱手:“回張知縣,下官早些時與二位弟弟流浪街頭時,在城北北極觀落腳。青陽仙長道德彰隆,收留我兄弟三人。”

張知縣興趣更濃:“聽聞真武一脈尤善養生,趙百戶可得真傳?”

搖頭,趙期昌道:“此道門秘法,下官不過小小弟子,入門又淺,眼前只學了真武一脈育陽將軍劍術以護身。”

一臉遺憾,張知縣搖著頭:“待年關休沐時,本官便拜訪老仙長,問問養生方子。”

朱應奎也理解了張知縣問這話的意思,對提筆的書吏擺手道:“將張知縣後一句話略去,此言不便收錄。”

四名書吏相互看看,見張知縣神色悻悻,戚繼光也不反對,就先後輕輕點頭。

朱應奎端起茶碗,側頭對張知縣示意,笑著。

張知縣受寵若驚,趕緊端起茶碗,等朱應奎飲茶,他才端起小抿一口,心裏一松,這步棋算是走對了。

四名書吏手速很快,沒多久每人都將趙期昌述職對話謄抄三份,由一名軍士端盤盛裝來到趙期昌面前。

軍士指點著,趙期昌取出百戶印一一加蓋,按上手印,花押一個團紋篆字秦,然後又是簽名。這是述職記錄,該有的驗證缺一不可。

隨後堂上三人分別用印、畫押、簽字,卻是不用再按手印了。

這東西要送到兵部入檔,官印、簽字、花押都是可以模仿的,唯有手印不會冒充。趙期昌本人的手印,是保證今後不會因為他早死或意外原因讓人沖抵冒職。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