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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默默行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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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城也就是蓬萊縣城,有六座城門,南門一個,西門一個,東門、北門各兩個。

此時五門封閉,只有北城外擴的甕城側門開啟,甕城突出,門沒有朝北開,朝東開。要進攻甕城側門,會在甕城、北城墻夾擊下必然難度極高,是一種典型的、常規的甕城布局。

此時甕城側門外柵欄圍起,出城關口封閉,只有進城關口開啟。在北城外水寨旁也就是蓬萊八景處游玩的遠近士人、商販,駕著車輛、挑著貨物排著長隊。

登州衛查倭的消息傳開,整個登州上下就炸窩了。

登州知府接到朱應奎公文後便開始動員地方團練、保甲管理的鄉勇施行路禁,幾乎就是三五裏一哨卡。

最苦的是蓬萊縣知縣,附郭知縣默默行軍……

尤其是登州蓬萊知縣,衛裏的管不住,上頭還有知府衙門十幾個爺要伺候,再上頭還有朱應奎這個大爺要伺候。登州水寨的軍餉軍糧交接也是由縣衙門負責交接,這夥戰兵丘八也是磨人的惡鬼,這個知縣自然格外的憋屈,根本擺不了百裏侯縣太爺父母官大人的威風,簡直就是個活孫子。

別看登州衛開會才百來個百戶以上的軍官,這是實職軍官,還有兩倍沒有實職的閑職軍官。這幫人混在城裏過日子,自然也不是安份的主。一個小小百戶就是正六品,不鳥你一個正七品知縣也是正常,畢竟品級擺在那裏,人家又是本土地頭蛇,怕你一個流官知縣才是可笑。

此時蓬萊知縣就在甕城外柵欄處,帶著縣衙門兵、戶、刑、吏、禮、工六房令吏、司吏、書吏三十餘人,擺著桌子就近辦公。

鬧倭了,城外游人商販入城躲避自然要放行,鬼知道這裏面有沒有官員或大族子弟。可混入倭寇怎麽辦?不放行不行,混進倭寇又是天大的禍事。

這種情況下蓬萊知縣只能出面頂缸,沒出事情還好,出了事情就是他頂缸。再說一個知縣也算在京裏混過的,有自己的人脈、閱歷,能把好關口,將那些不能得罪的人伺候的好好。

別忘了,現在是九月底,正是天下官員入京述職的巔峰時間段。地方官員三年一述職,平均每年有三分之一的官員要入京述職。黃河以南的官員那麽多,三分之一積累下來可是大數據。

順道游山玩水來這邊碰碰運氣看看海市蜃樓,聽聽神仙的傳說什麽的也是不錯的消遣。

所以不用想,下面絕對有不少的入京述職的官員。得罪了這批人,入京後找老鄉、同窗什麽的說兩句風涼話,首當其沖的就是他這個蓬萊知縣。

好在負責檢驗路引的是縣衙門,得罪了人還有府衙門出面斡旋,這類事情登州方面也算有經驗,他們沒少接待這類游山玩水的官員,出現一個一省布政使也不離奇。

在家守孝四年的前山東益都縣令胡宗憲此時就在外面排隊,四年前因喪母而守孝,接著父喪。如今期滿,也接到吏部的部文勒令他入京述職等待新的任命。

他是南直隸徽州府績溪人,隸籍錦衣衛。績溪龍川胡氏三十四代傳人,曾叔祖胡福是成化十四年進士,正德名臣。

嘉靖十七年二十六歲的胡宗憲中進士,在刑部觀政學習經驗兩年,下放益都知縣。在任上積極施政,組織地方百姓捕蝗有效抗災,又親身勸說境內積年世匪從良,選其丁壯編義軍千人。

徽州府這個地方文風濃烈,出的官員也非常多。

所以入京述職的胡宗憲是和朋友一起來的,一行八個人站在車旁閑聊,毫不在意所謂的倭寇來襲。

就算有人心裏懼怕,也要裝作不怕的樣子。

這幫人裏有官員,也有閑人,比如嘉靖十七年二甲進士陸師道,蘇州長洲人,千年名門陸家的人。原本是考官推薦的狀元,嘉靖改變心意要取袁煒,考官團隊力爭,結果嘉靖一生氣雞飛蛋打,讓錢塘人茅瓚成了狀元。

作為二甲第五,總排序第八的進士陸師道完全有資格進入翰林院清養,但被安排為工部主事。幹了兩年就甩袖子不幹了,反正皇帝不待見他,他也不待見嘉靖,就回鄉去了。

這回與胡宗憲結伴北上,純粹是一次旅游。

他比胡宗憲大十來歲,頭戴四方巾,素青錦袍外罩紅色兔絨收邊鬥篷,雙手負在背後左右環視,看著胡宗憲:“汝貞,這倭患來的稀奇。”

其他六個人俱有官身,雖一個個腰背挺直,可陸師道眼中尚能察覺這些歲數稍小的朋友眉宇間多有懼色,而胡宗憲沒有。

而更關鍵的是胡宗憲和陸師道是嘉靖十七年進士,這年主考官是張邦奇,而禮部尚書是嚴嵩,這年也是關鍵一年,嘉靖要將自己父親興獻王擡入太廟享受皇帝待遇的一年,屬於政治紛爭比較大的一年。

主考官張邦奇自然是當屆進士的座師,那禮部尚書也是,所以這一屆進士不少是嚴嵩的學生。嚴嵩現在還沒有多麽的罵名沖天,可依舊頂著佞臣的帽子。所以這一屆的進士,尤其是與嚴嵩結下師生情誼的進士多少壓力比較大。

所以頂著一頂有壓力受歧視的帽子,陸師道與胡宗憲都有些不合群,而兩人也相對來說同病相憐關系稍好一些。

胡宗憲微微頷首:“確實稀奇,不過朱應奎可以壓下去。”

朱應奎是嘉靖二十年三甲進士,排名倒數卻能進入都察院當禦史,自然是手裏有料的。他與朱應奎都是錦衣衛籍,也有書信來往。

排資論輩,十七年的進士都是前輩了,兩個人目前都是賦閑,可進士資歷足以壓死登州知府這個濁官,更能壓後輩朱應奎一屆。

陸師道來回走兩步熱身,扭頭問:“這蓬萊仙景不看也罷,餘不日將赴嶗山,歷城一行就失陪了。不過,汝貞此次入京,可有去處?”

他是呆膩了,一個二甲第五的進士賦閑五年再入京,有一種耐不住寂寞的樣子會讓人說閑話,所以想到處轉轉,又不想繼續靠近北京方向。

胡宗憲沈吟片刻,微微搖頭:“不甚清楚,不過大同鎮今歲兩叛,師尊招弟入京,想來應在此處。”

對於嚴嵩,胡宗憲並不反感,陸師道也是。師生關系擺在那裏,何況嚴嵩也有能力,也對他們多有照顧,否則胡宗憲早就被逮到詔獄去了。

他是益都知縣,遷餘姚知縣的路上得知母親病重,直接跑回家去了。雖然行孝是大德,可他走的匆忙連程序都沒走完。沒有嚴嵩兜著,胡宗憲不死也要脫層皮。

陸師道也是如此,堂堂二甲第五進士不為國出力,回到老家過遁世閑散日子你是什麽意思?不滿意朝政還是對皇帝有意見?沒有嚴嵩兜著,錦衣衛督公陸炳早就請陸師道喝茶去了。

這裏陸師道向其他人辭別,城中可謂雞飛狗跳。

鬧倭的消息傳的飛快,物價飛增,人人心慌。

中左千戶所,龍山百戶所。

所寨陳舊寨墻上登州水寨銳士執旗而立,旗幟獵獵。

趙期昌遙遙望著,輕勒馬韁扭頭:“在此休整。”

他的人手已經分兵,趙鳳祥領著趙家子弟在山路口接替衙役正式設立軍卡,紮下三頂軍帳做長久準備。趙期昌在中所補充了四頂軍帳,得到指派駐點後就要去紮營。

充任甲長的陳明理、常信平拱手應命,趙期昌下馬,領著慶童、戚平安去報備。

龍山百戶所最大的那個院子已經被征用,前院偏房趙期昌上繳本部花名冊。

戚繼光坐在正位,三山立頂鳳翅盔放在桌前,拿著花名冊一行行看著名字以及攜帶的軍資,緩緩點頭:“不錯,趙百戶所部軍力與田千戶所部無差,本官也好向朱公交代。”

趙期昌坐在對面,背靠著門,勇字盔抱在懷裏問:“掌印,田家出了多少?”

“七十三騎,步軍三十八員,輔軍三十六。”

戚繼光低頭說著,將趙期昌所部花名冊遞給一旁書吏謄抄,自己提筆書寫趙期昌的委任狀,繼續說著:“你這裏五十四騎,步軍五十一員,五日後補充糧草以五日為額度,應是糧十石,草二百七十束,豆料二十石。”

衛裏本地出軍時每人每日是七合米,百人也就是每日七鬥,五日供給應該是三四石,怎麽給出兩倍補給?

趙期昌疑惑看著,戚繼光只是眼皮上擡掃一眼道:“你趙家還有輔軍百餘人協助運糧,這部分是結算到你頭上的。此次出軍總共七百八十餘人,需二百運力。還缺大量白菜、蘿蔔等物,你若沒意見,由趙僉事負責去白石墩采買。”

衛裏只管糧食,外出軍務也是如此,衛所軍上頭只管夥食不給軍餉。這種只是規定上的待遇,紙面待遇永遠要比實際待遇好。管夥食就是笑話,讓你上戰場殺敵不說還要拉著你給周圍大戶做工程都是長時期。

這次出軍完全就是撈好處,軍餉沒給錢,給的是軍械,是朱應奎個人掏的腰包。這是一起私活,不管什麽衙門,給朝廷做公活基本上是賠本的,只有私活是來錢的。

只要你肯花錢,隸屬於宮裏的印書局都敢給你印刷造反宣言的小冊子……

領了臨時委任的文書,還有代表軍權的一塊銅牌。自宋以後,軍中軍權的代表物不再是虎符,而是銅牌。

見戚繼光開始收拾筆墨,估計要舉行會議,趙期昌起身將頭盔扣上,問:“掌印,可有倭寇消息?”

搖頭,戚繼光低頭正給自己掛披風,良久才吱聲:“倭寇……眼前沒瞅著,估計在人心裏。”

說罷看著趙期昌,趙期昌眨眨眼睛,右眉輕皺:“不論怎樣,我聽掌印的。”

“這就好,咱終究是衛裏人,要給衛裏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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