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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東風和西風(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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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出事故,上青林石場終於被強行關閉了。

此時沙益公路已基本完工,交通局也就懶得管上青林的石場。又因為臨近春節,村民們家家戶戶都殺了年豬,準備享受一年的勞動成果。因而,在上青林響了大半年的爆炸聲和風機聲終於停了下來。

對於強行關閉石場一事,學法律的侯衛東自有看法:石場是私人企業,工商、稅務等手續一應俱全,與青林鎮政府沒有任何關系,政府出面來關閉私人企業,是越權行為。

只是,在青林鎮的地盤上,幾乎沒有人認同侯衛東的觀點,弄得侯衛東沒有了脾氣,法律是人制定的,也需要由人來認同,有人認同才能執行,無人認同法律就是一紙空文。

忙了半年,如今徹底空閑了下來,侯衛東無所事事,只覺上青林的日子無聊透頂,他的全部家當都在石場裏,交通局還掛著巨額錢款,是一位名符其實的富翁,但是,他身上所有的錢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元,手中無錢,也就沒有心思四處亂跑,就耐心性子等待著鎮裏面發工資和年終獎,這兩筆錢發了以後,他才能回家,才能到沙州去看小佳。

侯衛東又進入了初到上青林之時的看報紙時光,唯一不同的是,每天十點過,肯定有村民請他吃飯,村民們為了表示好客,總是想方設法要讓侯衛東吃好喝好,這一圈吃下來,侯衛東醉了好多次,達到了聞酒色變的地步。

侯衛東在上面如活神仙一樣,也不理會書記趙永勝和鎮長秦飛躍的爭鬥,東風和西風,哪一個更強,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臨近春節,趙永勝的日子並不好過,第一次停產以後,石場隱患並沒有得到徹底根治,就匆忙上馬,雖然是迫於縣政府重點工程的壓力,可是“把關不嚴”的大帽子,還是扣在了趙永勝頭上。

而且,第二次事故中,被炸死的放炮員還沒有拿到放炮證,這就是嚴重的違規操作了,秦飛躍就在縣委分管組織人事的趙書記面前,極為巧妙地提了這事,縣裏趙書記和鎮裏趙書記,雖然五百年前是一家,但是兩人的關系並不因為同姓趙而親密,他們是哪種中規中矩的上下級關系,縣委的趙書記也就對趙永勝有了看法。

俗話說,豬朝前面拱,雞朝後面刨,各有各的路道,趙永勝到縣城裏跑了兩天,就平靜地回到鎮裏,依然一本正經地工作,一本正經地和秦飛躍明爭暗鬥。

在臨近春節的時候,縣裏的處罰決定終於出來了:分管企業的晁副鎮長被記大過。

鎮裏面除了責令秦大江交清賠償款以外,還罰款一萬元,這兩項處罰,合計三萬六千元,讓秦大江欲哭無淚,侯衛東為了他的事情,數次找朱兵副局長匯報,局長曾昭強順利完成了沙益路的修建,心情大悅,見秦大江的情況確實特殊,就由交通局提前付了四萬塊貨款,用來解決秦大東的賠款。

這一筆錢款對於秦大江來說,無異於雪中送碳,接過厚厚四沓人民幣,秦大江眼中已有了淚花,離開了交通局財務室時,他甚至用手撐住了侯衛東的肩頭,這才下了樓梯。

朱兵知道田大刀無錢賠償,已經被迫離家出走,便建議將田大刀的貨款也支付一部分,曾昭強也點頭同意了,朱兵回到辦公室,就將這一個消息發給了侯衛東。

侯衛東知道田大刀處於水深火熱之中,便讓秦大江租了一輛出租車,他則直接去了池銘的老家。

池銘被打傷以後,臉上就留了一塊傷疤,她請了半年病假回家養傷,養傷其實是暫時的,最主要的是躲債。

一路問到了池銘家,敲了數遍,問了數遍,門才打開,池銘臉上有一塊長長的傷疤,看上去頗為驚心,她見是侯衛東,就下意識地用手遮住了臉。

“趕快把田大刀喊過來,好消息,交通局提前支付四萬元的貨款。”

聽說了交通局支付貨款的消息,池銘繃著臉明顯了下來,道:“快進來,劉家的人找到這裏兩次了,我真是怕了,賠了錢以後,再也不開石場了。”

池銘的媽媽胖得沒有身材,相貌卻很年輕,看上去還不到五十歲,她怒氣沖沖地道:“幸好錢到了,要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前天劉家還來了人,被我提起菜刀趕跑了,這些人真是不講道理,把池銘打得這麽慘,我要去告他們。”池銘不滿地道:“媽,算了,劉二娃死得也慘,家屬鬧一鬧,也情有可原。”

侯衛東接口道:“池銘,你的臉傷得這麽歷害,算是破了相,你可以向法院起訴劉家,讓劉家賠你的損失費,我是學法律的,這種事情人證物證皆在,一定能勝訴。”

池銘閉上眼,時常會想起劉二娃腦袋上血淋淋的大口子,搖搖頭道:“劉二娃死得慘,這事就算了。”池銘母親問道:“田大刀說交通局有十幾萬的貨款,這小子是不是在吹牛。”

“我不知道田大刀給沙益路送了多少石頭,知道得也不準確,不過十幾萬肯定是有的。”

池銘母親臉上就露出笑容,道:“這樣算起來,賠了二萬六,還賺得到十來萬。”池銘道:“還有工資錢沒有付。”池銘母親道:“工資能有多少,看來這石場生意還可以做,過了春節,讓田大刀還是將石場開起。”

池銘不高興地道:“聽說秦大江的石場又炸死了一個,開石場太危險了,以後再不也開了。”

池銘母親不屑地道:“你這個傻瓜,這麽賺錢的生意,怎麽就不做了,死了人怕什麽,大不了賠錢就是了。”

池銘就問侯衛東:“春節過了,你的石場怎麽辦?”侯衛東道:“規範了安全制度以後,還是要開。”池銘母親高興地道:“你看看,別人多有頭腦,池銘真是笨,找個丈夫沒有工作,明明賺錢又不想做。”池銘是真的生氣了,道:“媽,你亂說些什麽?”

傳了信,也就完成了任務,池銘母親急著到交通局領錢,侯衛東也是明白人,謝絕了池銘的挽留,便離開了池家。

剛走了不遠,傳呼機就響了起來,傳來一條中文信息:“三點鐘在上青林大會議室開會。”

真是奇怪,怎麽這個時候開會?

上青林工作組早已沈醉於節日來臨前的歡樂中,沒有誰在認真地工作,這個時候來開會,真是有些發瘋。

盡管感到莫名其妙,侯衛東還是想辦法回到了上青林,盡管是冬天,他額頭上也流著汗水,他一進院子,就看到秦大江站在院子裏,他佝僂了多天的背也直了,站在那裏和村主任江上山有說有笑,見到侯衛東,就使勁地打了一拳,道:“瘋子,今天晚上到我家,我們三個人,一定要大醉一場。”

這一次拿到四萬元,侯衛東還是起了很大作用,秦大江的感謝發自內心。

侯衛東環顧左右,道:“錢給了嗎?”

秦大江狠狠地點了頭,“我直接坐車到了蔣家,蔣家兩兄弟看到我還兇得很,一聽說給錢,立刻就給老子端茶倒水,數了錢,就挽著我的手,把我當親兄弟了,他媽的,前幾天還提刀要砍我,都是見錢眼開的人,蔣兄弟死得慘,便宜了這兩個狗日的。”

見到秦大江輕松下來,侯衛東也跟著高興,因為開石場確實存在風險,今天是秦大江石場,明天說不定就是狗背彎,同舟共濟的道理,侯衛東還是明白的。

“今天是什麽會?”

“是秦鎮長通知的,說是春節前的安全生產會?”

“這個會不是開過了,現在石場和煤廠都停了,還有必要開嗎?”

秦大江笑得很燦爛,“管他幹什麽,反正今天晚上我們不醉不歸。”

一陣車響,秦飛躍的桑塔納開了進來,停穩以後,秦飛躍就笑容滿面地下車,他見秦大江精神煥發,道:“老秦,錢的事情落實了。”

“交通局付了點款,我已經與蔣家把事情結了。”

秦飛躍笑道:“我知道這事,今天下午我給曾昭強打電話,他就說你領了四萬,田大刀也有四萬。”

秦大江領錢之事,還只是極小範圍內知道,秦飛躍將錢的數量說得準確,這就說明秦飛躍確實給交通局長曾昭強打過電話,秦大江文化不高,可是很有悟性和閱歷,他抱了抱拳,道:“秦鎮長,你真是費心了。”

三個村的村支書和主任都陸續到了會議室,工作組成員就來了白春城、高鄉長和侯衛東。

開會以後,秦飛躍再三強調安全問題,出了兩次安全事故以後,關於安全問題,三個村的幹部耳朵都聽起了老繭,個個都頗不耐煩,所幸秦飛躍只講了半個多小時,就讓村幹部發言,又混了半個小時,秦飛躍大手一揮,道:“眼見著過年了,我就不費話了,今天會議就到此結束,晚上我請大家吃飯,喝點好酒,大家就安安心心地過春節。”

此議一出,眾人轟然叫好。

果然是好酒,是益楊平時很少見的汾酒了,也不知秦飛躍從那裏弄來的,十幾個人,喝了十瓶,散場之時,秦飛躍趁著酒興,與每個村幹部都握了手,說了些親熱的話,臨走之時,司機還給每位村幹部提了一個板鴨。

侯衛東也得了一個,他提著板鴨看著村幹部散去,心裏雪亮:秦飛躍心機深,這肯定是為了95年的換屆選舉打下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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