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離聞言，卻是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容扶舟，小聲道：“舟舟，你今日是怎麽了？”

容扶舟今日不僅沒在論道會上再論劍道，反而是論起了時空一道，還將自己的本命長劍借助時空一道送到某一處。

“怎麽用這麽老套的方式來和人家小姑娘說話？”

鳳離說到此處時，悄然擡眸瞧了下不遠處一襲明艷紅衣的小姑娘，心道：這小姑娘的骨齡還未過百歲吧。

容扶舟並未應答鳳離的小聲嘀咕，而是靜靜註視著暮搖光。

從他第一眼到眼前這人之時，不知為何，便湧上了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就像是……他與她已經認識很久了。

暮搖光聞言，眼睫輕顫了瞬，才彎了下唇，輕聲笑道：“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但我一直都記得你。”

那些因時間長河所帶來的相遇和未來，她一直都記得。

“我叫暮搖光，暮色四合的暮，搖光是夜裏一顆星星的名字。”暮搖光出聲道，“是劍宗的一名弟子。”

劍宗？

鳳離聽到此處，又忍不住去瞧了眼容扶舟，心道：若是劍宗，那豈不就是舟舟的宗門？

可是……舟舟的宗門裏，有這樣一個年紀又小、修為還高的小姑娘嗎？

修為還高？

鳳離思及此，再次看向暮搖光，卻是驀然瞪大了雙眼。

舟舟也就算了，他看不清舟舟的修為實屬正常，可為何舟舟宗門裏的一個小姑娘，他都看不懂修為了？

劍宗何時又出了這樣一個劍修？

“容扶舟。”

容扶舟看著暮搖光，輕聲道：“我叫容扶舟。”

暮搖光點了點頭，應聲道：“我知道。”

正當鳳離陷入思索之時，容扶舟轉眸看了下鳳離，介紹道：“他叫鳳離。”

鳳離心裏仍舊覺得有些實話，可見向來謹慎的容扶舟對暮搖光的態度，便壓下了心中的疑惑與不解，連忙出聲道：“啊對對對，我叫鳳離，是舟舟的好友。”

“鳳離前輩。”暮搖光看向鳳離，開口道，“你好。”

“你好。”

鳳離才剛一出聲，又註意到了暮搖光口中的一句“鳳離前輩”，脫口而出道：“我看起來這麽老嗎……”

暮搖光聞言，遲疑道：“那我喚你……鳳離道友？”

鳳離聽見這一聲“鳳離道友”，終於心滿意足，點頭道：“可以可以，那我就叫你搖光道友了。”

“搖光道友，你說你是……”

鳳離話音未落，自遠處傳來一道火紅靈光，落入他掌心之中。

他打開一看，便興奮道：“舟舟，仙兒說我家崽快有破殼的跡象了，百年之內必定能夠破殼！”

“我要先回鳳凰島了。”

“我家崽的破殼之禮一定是有史以來最盛大最好看的聖禮。”鳳離說著，又對暮搖光道：“搖光道友，將來你也記得來鳳凰島觀禮啊。”

鳳離說罷，身形一動，於虛空之中化作一道火紅流光，朝遠處飛逝而去。

天際線處劃過一抹漂亮的光弧，張揚又肆意。

須臾，已經飛遠的鳳離又傳來一道聲音，道：“還有南成，南成出關之後，舟舟你記得跟南成說，讓他近幾十年暫時不要閉關，來看我崽崽的破殼禮啊。”

暮搖光聽到鳳離口中所說的“南成”二字，下意識想到了萬年之後身在荒山戰場時所聽到的那些話。

那塊玉簡……至今仍舊還放在她的儲物空間中。

“鳳凰島是一個很美的地方。”

容扶舟看向暮搖光，輕聲說著。

暮搖光應聲道：“如果有機會能去鳳凰島，就好了。”

容扶舟聞言，卻並沒有問暮搖光為什麽會沒有機會去鳳凰島了。

他們之間仿佛有一種默契一般，冥冥之中也讓他選擇不去問這個問題。

他不想讓她為難。

在這背後，一定是一個難以在此時說出的秘密。

暮搖光輕垂眼眸，望了眼容扶舟手中的本命長劍。

她從此時的本命長劍上，察覺到了天魔的些許氣息。

容扶舟此時所握的本命長劍，是在萬年之後混沌星域中所借來的長劍。

從剛才鳳離所說的只言片語中，她也猜出了此時的時空為何時何處。

是她於蕭玨的那一場授劍禮中，跨越時間長河所見到容扶舟之後的時間與地點。

他什麽都不記得了，卻什麽都還記得。

暮搖光取出自己的真傳弟子令牌，遞給容扶舟，頓聲道：“……這是我的身份令牌。”

容扶舟接過令牌之時，暮搖光伸出的指尖不小心輕觸劃過他的掌心，稍縱即離。

那一瞬的微涼與柔軟，讓他握住令牌的指尖微攥了下。

容扶舟垂眸望向自己手中的身份令牌，“暮搖光”三個字深刻於令牌之上，而在其背面，微微閃爍之處，內裏蘊含著的是來自於太上峰的印記。

太上峰。

由他親手刻錄上的太上峰印記。

在容扶舟的記憶之中，他從未親手給劍宗任何一名弟子刻錄過太上峰印記。

可最終，容扶舟只輕聲道：“我們一起回劍宗。”

論道會召開之地，距離劍宗並未有太遠。

若是以大乘修士的手段，撕裂虛空，轉瞬即至。

容扶舟與暮搖光卻不約而同的選擇了以尋常方式回到劍宗，並未撕裂虛空而行。

到了劍宗駐地外，暮搖光擡眸望著眼前與萬年後有更大不同的劍宗，失神了一瞬。

暮搖光才真的意識到她真的……回到了萬年前，參與到了這個輝煌繁盛的上古時代中來。

她能做些什麽？

時至此時，原本被她所壓制住的傷勢才徹底爆發出來。

萬年之後，她為了解決沈雪潤，硬生生抗住了第八道劫雷。

第八道劫雷劈中她的後背，雖然有鳳凰治愈的能力，將皮外傷恢覆如初，可來自於靈脈間的傷勢爆發時，她察覺到了些許的疼痛。

須臾，暮搖光略微轉眸，看向自己身邊一襲白衣的容扶舟。

她的意識開始模糊，於模糊之中聽見了容扶舟的聲音。

暮搖光緩緩伸出手去，指尖輕輕攥住了容扶舟的一袂袖袍，輕聲道：“小師祖……”

……我終於找到你了。

“你怎……”

容扶舟還未將話說完，身旁人朝他倒來。

他下意識伸出手去，接住了暮搖光，也聽到了暮搖光意識模糊之際那一聲“小師祖”。

容扶舟抱著懷中人的手略微一僵，自他腦海之中像是忽的蹦斷了一根弦。

他記起來了，記起了那兩場越過時間迷霧的對話。

——我也是太上峰弟子，是不是能夠喚你小師祖呢？

——我與小師祖隔著時間長河能夠在此交談，時間力量究竟是什麽？

——要如何才能逆轉時空？

——小師祖能不能送我一杯桃花酒？

——這杯桃花酒的確很好喝。

她真的逆轉時空，來到了這裏。

……

暮搖光醒來之時，窗外曦光傾落進來，留下一地光影。

暮搖光怔楞了好一會兒，才坐起身來，驀然望向窗外。

當她看見窗外院中所坐之人時，微皺的眉間緩緩放松。

她昏迷前靈脈間的微弱疼痛已經全然消失。

暮搖光站起身來，剛要邁步之時，動作微頓了下，垂眸望去，以指尖處的一抹靈力撫平衣間的褶皺後，才走出了房間。

院中所置，一如她記憶之中所熟悉的樣子。

與她在雪宮所住的院子，一模一樣。

暮搖光站在門前，望著院中的容扶舟。

時至她鼻尖嗅到一抹極淡的清香，她的思緒才被瞬間拉回。

是靈茶的清香。

暮搖光思及此，邁步走了過去，坐在了容扶舟斜對面的位置上。

容扶舟正煮好了靈茶，修長的手指輕搭於茶具之上，將靈茶分好，遞了一杯靈茶給暮搖光。

“你靈脈間的損傷需得靜養，這杯靈茶有減緩靈脈疼痛的效果。”容扶舟解釋道。

暮搖光伸出手，接過靈茶，道：“謝謝小……”

她的話語再度一頓。

叫容扶舟為小師祖，已經成了她下意識的行為。

暮搖光頓了許久，正當她打算一轉話語之時，容扶舟溫柔的聲音傳了來。

容扶舟道：“你從前如何叫我，現在依舊能夠這樣叫我。”

暮搖光接過靈茶茶杯的手略微頓了下。

她緩緩擡眸，望向容扶舟。

許久之後，暮搖光才開口道：“小師祖……”

“你都知道了？”

容扶舟出聲道：“有關於那兩次時間長河中的對話，我已經盡數想起來了。只是，有關於其他事情，此時的我卻未有過任何記憶。”

那些事情，大抵是未來才會有的記憶。

暮搖光將手中的靈茶飲盡，熟悉的味道縈繞於她唇舌之間，讓她神情恍惚了一瞬，

旋即，她才解釋道：“我找到了小師祖你留在太上峰中的那些有關於時空的感悟，來到了這裏。”

容扶舟道：“那些感悟本就是留給你的。”

這一次論道會上，他與眾人論時空之道，有所感悟。

在論道會上，就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想要論這一場時空之道。

時至那一聲“小師祖”，他才記起了這一切。

“說起此事，我還未曾將這一次論道大會的感悟刻錄於太上峰中。”

容扶舟看向暮搖光，出聲問道：“你願意和我一起嗎？”

暮搖光點了點頭，應聲道：“好。”

兩人出了院子，一同拾階而上。

到了太上峰峰頂處，那處雲臺屹立於雲霧之間。在其周遭，有薄薄的霜雪覆蓋。

暮搖光望著容扶舟，瞧見他伸出手，以指尖靈力將這一次論道大會的感悟刻錄於太上峰中。

容扶舟將感悟盡數刻錄於太上峰中後，卻並未停下手中動作，而是繼續施訣。

他不知道未來的情況會如何，可是此刻他看出了暮搖光所受的傷勢是受劫雷所劈。

而渡劫，需要大量的靈氣。

修仙界中靈氣充沛，而劍宗最不缺的，就是靈氣。

可在未來，卻不一定會是這樣的情況。

容扶舟在太上峰周遭埋設了一個聚集靈氣而永不消散的陣法，以保證太上峰的靈氣在很長很長的一段時間之內，都不會衰竭。

周遭靈氣變化之時，暮搖光下意識擡眸望去，她看出了容扶舟此刻所埋設的陣法，出聲道：“小師祖。”

正值容扶舟將陣法埋設完成，他轉眸望過來，問道：“怎麽了？”

暮搖光搖搖頭，彎唇道：“沒事。”

她只是知道了後世之中，為何唯有太上峰一座主峰的靈氣最為濃郁了。

容扶舟道：“我已經將感悟盡數封印於太上峰中。”

“接下來，你想要做些什麽嗎？”

暮搖光看向容扶舟，思忖片刻，輕聲道：“我想……讓小師祖帶我去看一看如今的修仙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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