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峰萬年未曾現世於修仙界中，此刻兩人才踏入太上峰中，便感受到了充沛的靈氣，以及迎面撲來的些許冷意。

入目所見，太上峰高處被雲霧繚繞所籠罩，透出至高處的寒冽之意。

這些寒意對於身懷冰靈根的暮搖光來說，並不算什麽，是遠遠比不上北境雪原深處的寒冽。

雖然太上峰萬年沒有住人，卻並未因此而荒廢。

暮搖光與鳳奕然行至半山腰處時，暮搖光忽的轉眸看了眼身旁的鳳奕然，腳下步伐便停了下來。

“溫如嵐這個家夥……”

鳳奕然話語未過半，他察覺到身旁人落在了身後，亦是停下腳步，轉眸望來，不解道：“怎麽不走了？”

暮搖光輕輕垂眸，看了眼鳳奕然一襲紅衣衣角出已經悄然覆上一層極薄的冰霜。

鳳凰體質屬火，與冰是天然的對立。

很顯然，小鳳凰並沒有繼承他母親凰仙兒的冰凰體質。

暮搖光默然心說道。

旋即，暮搖光開口道：“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她略微轉過身，邁步走到半山腰處的一處平臺上，不再往上走去，只道：“當年，在雲頂天秘境之中，你向我道歉。”

“在你追殺我數萬裏之後，捅我那一劍，是為了阻止我入魔嗎？”暮搖光問道。

鳳奕然原是見暮搖光走向平臺處，便隨之一起，走了過去。

然而，當他聽到暮搖光這句話時，身形卻是微僵了瞬，腦海之中掠過上一世那些過往。

遲疑良久，鳳奕然才邁步走到暮搖光身邊，應聲答道：“是。”

“應該從哪裏說起呢？”

鳳奕然思索片刻，出聲道：“就從你告訴我的近十年以來所發生的一件大事說起吧。”

“上一世，在內世界崩塌之時，我在內世界中見到了一個即將消散的人。那個人告訴我，天斷了，世人都被蒙蔽了心神。”

“他讓我去尋找一個擁有天生劍骨的修士，阻止其入魔。”鳳奕然解釋道。

內世界的崩塌，是在考核大比的前一日。

他發覺到了自內世界崩塌後，周遭所有的修士都開始變得不太正常了。

無論是他的師父，還是其他九峰五殿之主，都變得奇怪起來。

他記住了身在內世界中那個人所說的話，要去尋找一個擁有天生劍骨的修士。

在那之前，劍宗並未傳出有天生劍骨拜入宗門的消息。

因而，他於第二日離開了劍宗，外出去尋找這名擁有天生劍骨的修士。

時隔半月後，他並無所獲，又收到宗主傳的靈訊，詢問他是否回劍宗，成為那一屆新晉真傳弟子的主禮者。

最終，他回到劍宗。

“回到劍宗，我察覺到有鬼氣肆虐，追尋而至時，便看見了一身血汙的你。”

鳳奕然說到此處時，回憶起上一世在太玄峰竹林中見到暮搖光時的場景。

那時候，鬼氣肆虐之中，暮搖光倒在竹林之中。

他以鳳凰真火追殺祁夜。

後來，祁夜正欲逃跑時，他本欲去追，可當他瞧見倒在竹林中的那名弟子不自然垂落的手指時，遲疑了一瞬，並未去追祁夜，而是留了下來。

“那之後的事……”

鳳奕然話語微頓，他也不知道為何當時會說出那樣一番話來。

就像是他心裏莫名憋著一股子氣，潛意識裏會覺得自己遇見的這個人不該是這樣的，不會是這樣能夠被人任意欺辱的模樣。

那時候，他隱約從暮搖光身上看出了一種極為違和的感覺。

她本不該是這樣的人，也不會是這樣的人。

她不應該是會為了一封莫名其妙、沒頭沒尾的信而選擇深夜來到太玄峰赴約的人。

她不應該是會甘願在外門蜷縮、蹉跎十年之久的人。

甚至，她不該在遲來的十年後才成為劍宗真傳弟子。

可那時候的事實，卻的的確確是他所看見的那樣。

暮搖光，在外門蹉跎了十年之久，又因為一封沒頭沒尾的信而錯失了那一場授劍禮。

“上一世，我在你身上看到一種極為違和的錯覺。就像是我在內世界崩塌之後，在其他人所看到的奇怪與違和。”

“我便以為，就算是天生劍骨，也無法幸免，也被一種神秘的力量蒙蔽了心神。”

鳳奕然繼續道：“後來，我回了妖族。等我再度回到劍宗時，那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你同樣把自己弄得很淒慘。”

祁夜當日從劍宗出逃，劍宗刑罰殿雖然派了人前去追捕，可始終沒有抓到祁夜。

祁夜回到萬鬼窟後，一心想要報覆，趁亂將暮搖光擄走。

他回到劍宗時，所見到的暮搖光亦是滿身血汙的。

後來，他從值守弟子處得知了暮搖光近段時間以來的遭遇，本欲幫她時，卻再度從她身上看到了那種極為違和的錯覺。

明明滿身血汙，可他偶然間望過去時，所瞥見的眼眸是明亮且平靜的。

那一瞬的眸光不過驚鴻一瞥，他很快又看見暮搖光低垂下了頭，眼睫輕顫間，將那雙明亮的眼眸半掩著。

他看不到暮搖光的神情，自暮搖光身上傳來的那種唯唯諾諾又極不自信的氣質，讓他以為此前的驚鴻一瞥，不過是一個錯覺。

“那時候，我覺得你這個人好奇怪，好違和。”鳳奕然說到此處時，話語頓了下。

“你知道為何……劍宗的九峰五殿之主都沒有收你為徒嗎？”

暮搖光聞言，轉眸望來，眸光微閃了下，出聲道：“內世界崩塌前，有關於天生劍骨終歸入魔的消息傳了出來。”

鳳奕然點頭道：“內世界崩塌時，修仙界中所有的大乘尊者都聚在了內世界之中。我那時並未聽從我師父的話，選擇了悄悄潛入內世界中，聽到了內世界崩塌前的一聲幽幽嘆息。”

他並不知道那一聲幽幽嘆息是從何而來的，可當時在場的所有大乘尊者仿佛都將那句話牢牢記在了心中，並信以為真。

天生劍骨，終會入魔。

“除了這個原因以外，還有一個原因便是，自內世界崩塌之後，九峰五殿之主間的爭奪越來越嚴重，他們已經無瑕他顧。”

為了爭奪資源與一峰的權利，他的師父都開始變了。

就連最淡泊名利、一心向道的仙羽峰峰主都開始進行爭奪了。

劍宗內部尚且如此。

更何況是除了劍宗之外的其他地方呢？

可偏偏最令他不解的是，周遭所有的人都毫無察覺，並習以為常。

他試探過很多人。

溫如嵐沈迷於對慕雪意的追逐之中。

溫如霜為了沈雪潤，針對慕雪意。

葉嬌嬌從不可一世又自傲的劍宗小公主，變成了整日只知道針對慕雪意、做盡壞事之人。

蕭清遠在遇到慕雪意的所有事情上，都如同變了一個人般，變得偏執。

他還聽說道宗的玉明心為了慕雪意，道心被毀，拜倒在慕雪意的石榴裙下。

就連修仙界中的大乘尊者，都將慕雪意視作飛升的唯一通天者。

“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腦海之中亦是出現了一道聲音，這道聲音告訴我，我應該要對慕雪意好，幫扶慕雪意，欽慕於慕雪意。她是天命之女，註定受盡世間所有人的欽慕，跟隨在她身後，才能獲得通天之道。”

當這道莫名其妙的聲音響起，並不斷在他耳畔重覆成魔障之時，他忽然間就懂了為何那些人變得越來越奇怪了。

“那時候，距離內世界崩塌，已經快過去十年了。這道聲音的出現，讓我意識到，或許我無法再在這個奇奇怪怪的世界氛圍中保持清醒了。”

鳳奕然低聲道：“沒過多久，就是我與你的第三次見面。”

暮搖光入魔的消息傳來時，距離那道古怪又莫名的聲音響起在他腦海之中，已經過去了一年之久。

那道聲音古怪又神秘，於無形之中影響了他的思維。

他明明聽見了一件又一件發生在暮搖光身上的不公之事，卻都無動於衷，甚至最初從暮搖光身上所感受的那種違和感成了他毫無作為的最大借口。

那時，他想：這一定是假的。

她不應該是傳言中的那個人。

“等我見到你的時候，你已經丟棄了你的劍骨，決絕入魔而去。那時候，那道聲音在我腦海之中蠱惑我，要殺掉你。”

因而，當他刺出那一劍時，心裏的的確確是存了要殺死暮搖光的想法。

長劍刺入血肉的聲音傳來的那一刻，他莫名心痛難忍。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心痛。

與此同時，他腦海之中另外一道聲音輕嘆著響了起來，並短暫遮掩住了那道魔音的侵擾。

“小鳳凰，天意如刀，你能贏得了天意嗎？”

“試試不就知道了。”

他曾信誓旦旦在那人面前發誓，最終卻還是沒能贏過天意。

因為這道聲音，他短暫獲得了意識的清醒。

他望著眼前暮搖光鮮血如柱的左肩，僵立了瞬，腦子裏飛快掠過無數個想法，最終都化作了一個想法。

他不能再傷害眼前的這個人。

鳳凰一族中，每一只鳳凰出生時，隨著鳳凰真羽的出現，會有鳳凰真意一同誕生。

鳳凰若是遇到了認定的道侶，會將唯一的鳳凰真意全部交付給道侶。

他永遠不會傷害自己的道侶。

否則，他會心痛難忍，終生承受鉆心之痛。

那一刻，他下意識的想法誕生。

旋即，鳳凰真意隨著他還未抽離的長劍，湧入至暮搖光的血脈之中。

也就是那一瞬，自那一縷湧入暮搖光血脈之中的鳳凰真意傳來了些許的反饋。

他終於知道自己為何在刺入那一劍時，會心痛難忍。

他曾無數次面臨同樣一個難題，卻都做出了同樣一個選擇。

鳳凰真意不會隨著輪回而一同消失。

“你是不是天生弱感？”

鳳奕然突然問了一個毫不相幹的問題。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