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他記起是何時將鳳凰真意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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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本就是由天生劍骨凝實而成的本命長劍，斷了。
容扶舟的本命長劍斷了。
尋常劍修的本命長劍若是斷卻了，其道心幾近損毀，再無修覆的可能。
可若是一柄由天生劍骨凝實的本命長劍斷了，會怎麽樣呢？
她的劍骨與她心神相連，劍骨斷卻之痛，那是怎樣一種痛？
她天生弱感，感覺不到太多的疼痛，可她也知道劍骨斷卻，便猶如瀕臨死亡那一瞬的痛苦。
這樣的痛苦，她在上一世是體驗過的，然後重生歸來。
暮搖光怔怔望著那柄已經斷開的長劍，緩步走過去。
她見不到容扶舟面容間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容扶舟只是垂眸，平靜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那枚鳳凰蛋，抿唇溫柔的出聲問道：“你是叫鳳奕然嗎？這是鳳離和凰仙兒給你取的名字。”
“鳳凰島已經沈沒了，我要將你帶去妖族聖殿。”
容扶舟彎腰，撿起了那兩截斷劍，抱著鳳凰蛋往無盡海域外走去。
“如今天地已經變了，就連鳳凰也不能涅槃重生了，只有在妖族聖殿之中感受信仰之力，終有一日，你才能再次破殼新生。”
“小鳳凰，以後……就沒有人能陪你了。”容扶舟輕聲道。
暮搖光追了過去，卻眼睜睜看見容扶舟那一襲雪衣掠出好遠。
她瞧見……在天光照耀之下，容扶舟那一瀑墨發轉瞬褪作了白雪一般的霜發。
小鳳凰剛一破殼，就燃盡了自己一身的鳳凰真火，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治愈能力，耗盡了自己全部的修為。
他本該是這世間唯一一只在破殼之日就擁有比肩人族神禁領域修為的鳳凰。
只是，一場鳳凰真火燃盡，他的一切潛力也隨著鳳凰島的沈沒而消散了。
幾十年前，在妖族聖殿之中，受到妖族諸位長老重視的小鳳凰“破殼”而出了，卻不是他們滿心歡喜以為的那只鳳凰。
妖族長老發現小鳳凰在破殼之後，失去了天生的大乘修為，失去了天生的治愈能力，失去了涅槃重生的潛力。
小鳳凰除了是只鳳凰，擁有鳳凰真火之外，與其他妖族並無任何區別了。
他需要像人族一樣，從最初開始修煉。
二十年前，妖族長老將小鳳凰送往修仙界，讓小鳳凰拜入劍宗修行。
二十年的時間，小鳳凰從毫無修為，到化神巔峰，成為劍宗大師兄，成為菁英榜上的第一名。
世人皆稱鳳奕然未來可期，可無人曾知他本該在破殼新生的那一日，就是這世間修為至臻的存在之一。
暮搖光緩緩睜開眼來，卻聽見溫如嵐驚呼道：“鳳奕然！”
她站起身來，轉眸望去，就發現不遠處鳳奕然立於那具巨大骸骨前，其修為又開始迅速攀升起來。
這是……
鳳奕然記起了自己涅槃重生之前的那些記憶。
鳳凰真火燃盡，鳳凰一族被覆滅，鳳凰島沈沒於無盡海域之中，凰仙兒與鳳離在他眼前隕落。
更為重要的是，鳳奕然面前的那具巨大骸骨究竟是誰？
當初在鳳凰島上，留在最後的，只有鳳離一只大鳳凰。
鳳離送了鳳奕然一場盛大的鳳凰之禮，可暮搖光卻沒有在那場幻境之中看見鳳離徹底隕落。
至少，其骸骨不知道是否一起化為了湮塵……
暮搖光思及此，很快便猜測出了此刻鳳奕然此刻心中所想。
鳳奕然認為眼前這具巨大的骸骨是鳳離遺留，被別有用心之人以枷鎖束縛在了這裏。
而那些積累了萬年的無盡怨氣仿佛是在向鳳奕然控訴著這一點般。
這就是酈青青確信當那一縷鳳凰真火沒入這具巨大骸骨之中時，鳳奕然會入魔的原因。
暮搖光走到鳳奕然身邊，出聲道：“鳳奕然，你醒醒。”
“你冷靜一點，不要被眼前這一幕所迷惑了。”
鳳奕然猛地睜開眼來，低聲道：“你不懂，你不知道的，你什麽也不知道……”
他眸底閃過些許掙紮之色，眼眶泛著微紅。
正值此時，自眼前這具巨大骸骨之中再度響起一聲淒厲的鳳唳。
鳳奕然身形一掠，奔了過去。
暮搖光下意識伸手去拉，指尖處只來得及滑過鳳奕然一袂袖袍。
鳳奕然周身泛起火紅光華，似乎為了應聲附和一般，在他身後驀然出現了一抹鳳凰虛影。
那是他的鳳凰真身。
相較於被鎖在地心之中的那具巨大骸骨來說，鳳奕然的鳳凰真身則是要小上很多。
涅槃重生之後，他不過才新生幾十餘年而已，還未成長為可以遮天蔽日的大鳳凰。
暮搖光同樣掠出身形，來到鳳奕然身邊，轉眸望去，卻是身形一僵。
她瞧見了鳳奕然眼睫上懸而未落的一滴眼淚。
鳳奕然眼睫輕顫著，那滴眼淚滑落下去，沒入身前那具骸骨之上。
暮搖光突然間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她該說些什麽？
她能夠說些什麽？
鳳奕然於萬年前破殼新生時，眼睜睜見到自己的父親母親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同族全都隕落了，就連他出生的鳳凰島也沈沒於無盡海域之中了。
那時候，小小一團的小鳳凰什麽也做不了，他拼勁了全力，損耗了自己，也無法挽留那些大鳳凰的生命。
就像是當初慕家的覆滅一般。
她也什麽都做不了。
暮搖光陷入了沈默之中，原本伸出去阻止的手緩緩垂落了下來。
鳳奕然身後的鳳凰虛影緩緩朝著被鎖在地面之上的那具巨大骸骨掠去。
一聲淒厲的鳳唳響徹於此。
“鳳奕然！”溫如嵐掠身而來，瞧見就連暮搖光面容間的神情都變了，忍不住出聲喊道：“暮搖光！”
“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溫如嵐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鳳奕然和暮搖光這一鳳一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時候，可這個時候是能夠出神發楞的時間嗎？
“錚！”
溫如嵐祭出自己的本命長劍，朝著鳳奕然而去，試圖阻止鳳奕然的行為。
若是在從前，溫如嵐能夠與鳳奕然戰上許久，才落敗。
可鳳奕然如今已至返虛巔峰，溫如嵐不過化神，如何應對得了鳳奕然一擊。
溫如嵐才出了一劍，就被鳳奕然擊退了出去。
他的身形猛地落地，喉嚨間湧上一股血腥氣，讓他輕咳出血來。
他再度站起身來，低聲喃喃道：“臭鳳凰！你竟然還真的下這麽重的手！”
“錚錚……”
暮搖光握在手中的天光劍微微錚鳴著，喚醒了暮搖光的思緒，令她瞬間回神。
暮搖光回想起剛才幾近陷入魔障的思緒，忍不住輕蹙起眉頭。
她並非是會沈浸於過去之事的人，如今因為那一場重回上古的幻境回溯與鳳奕然此刻的狀態共鳴，竟產生了一種“這世道有什麽好的，不如一起入魔吧”的想法來。
當年慕家被滅的內情，以及確定她是慕雪瑤之事，在這世上，如今只有兩個知情者。
一個是她自己，而另一個……是魔尊樓清宴！
那場回溯上古的幻境對於她而言，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若是鳳奕然的記憶，為何她什麽也沒做，就能夠隨他一起回憶那上古呢？
暮搖光想到如今正在雲頂天秘境之中的謝翡和天璇，默然不語。
旋即，她緊握天光劍，朝著鳳奕然身前那具巨大骸骨揮斬而去。
“錚！”
湛藍劍意傾出之時，鳳奕然出手將暮搖光那一道劍意緩緩握在掌心。
鳳奕然轉眸望來，冷冷出聲道：“你竟然想要毀掉他？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毀掉他？”
那道湛藍劍意劃破鳳奕然掌心，有鮮血順著他皙白掌心之中緩緩滑落下去。
而鳳奕然仍舊渾然不覺一般，盯著手握天光劍的暮搖光。
“鳳奕然，你冷靜一點。”暮搖光已經徹底平靜下來，出聲道：“你忘記了，你一開始跟我說過的，你說你越靠近這裏，便覺得不舒服的。”
“那是因為我沒有恢覆記憶，我沒有記起涅槃重生之前的那些事情。”鳳奕然眸色幽深，冷聲道，“可我現在都想起來了。”
鳳奕然低聲道：“我現在都記起來了啊，鳳凰島已經沈沒於無盡海域之中了，是我沒有認出他來。”
溫如嵐已經再度沖了過來，見暮搖光已經恢覆了正常，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依照此前的情況來看，如今發瘋的鳳奕然也只有暮搖光才能勸說住他了。
若是暮搖光也變得不再正常了，那這裏不就完了嗎？
溫如嵐還是挺有自知之明，自認自己不太可能是喚醒鳳奕然的。
旋即，他聽到暮搖光與鳳奕然之間的對話，遲疑出聲道：“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麽啊？”
明明是他們三個都在這裏，怎麽就感覺他一個人是那個局外人呢？
暮搖光緩緩擡起天光劍，指著那具巨大骸骨，看向鳳奕然，出聲問道：“你真的認為、並且確定了這具巨大的骸骨就是鳳離前輩的遺骨嗎？”
鳳奕然開口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去試試啊，試試看，如果他是呢……”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告訴我，說‘小鳳凰，往後……就沒有人能夠陪你了’。”鳳奕然低聲道，“萬一他真的是呢？”
暮搖光指尖微微攥緊。
可她不信。
她不信那具巨大的骸骨是鳳離前輩的骸骨。
正值此時，那具巨大骸骨之中再度響起一聲淒厲的鳳唳，似乎是在哀求些什麽般。
鳳奕然聽了，眼中恢覆的清明再度被迷霧所遮掩。
他周身的氣息再度攀升而上，朝著大乘境界沖擊而去。
“錚！”
暮搖光旋身掠出，手中天光劍朝著那具巨大骸骨而去。
湛藍劍意揮斬而出，勢必要將這一具骸骨徹底毀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鳳奕然似乎提前察覺到了暮搖光的落劍之處，伸出手去，將天光劍劍身握在手中。
鋒利的劍身再度劃破鳳奕然的手掌。
暮搖光眸色微怔，出聲道：“你現在連出劍都不肯出了嗎？你學了二十年的劍，都學到哪裏去了？”
“你將劍宗所學盡數拋去了嗎？”
暮搖光清冷的聲音傳入鳳奕然耳畔之中，令他眼中清明恢覆了一瞬，卻又很快被那一聲淒厲的鳳唳所影響，握著天光劍劍身。
暮搖光見狀，出聲道：“溫如嵐！你還不快來！”
“來啦來啦，在路上了。”溫如嵐聞言，立馬答應道，手中長劍傾出，亦是朝著那一具巨大骸骨揮斬而去。
“錚！”
對於溫如嵐，鳳奕然可絕對不會手軟，將其一把掀翻了出去。
溫如嵐：“……”
這臭鳳凰針對他是吧？
對付暮搖光，選擇自殘，對付他，就狠狠地打。
鳳奕然緊緊握著天光劍劍身，鋒利劍身已經刻進他掌骨之中。
他卻依舊不肯放手，也不敢放手。
冥冥之中，仿若有一道聲音自遙遠而來，讓他不要放手，不要出手，也不要……傷害身邊這個人。
可與此同時，那一聲聲淒厲鳳唳同樣回響在他耳畔，讓他分辨不清真與假。
他該聽誰的？
暮搖光察覺到鳳奕然周身氣息已經瀕臨大乘境界的那條界限，她微閉了下眼，握緊天光劍的那只手不再猶豫。
鳳奕然望著暮搖光對準他的天光劍劍身，失望出聲道：“連你也不會陪我了……”
話音才落，自其周身泛起火紅色光華。
鳳奕然豁然放開了手中的天光劍，任由其劍身朝那具巨大骸骨斬去的同時，他身後的鳳凰虛影已經附在那具巨大骸骨之中。
一股恐怖的氣息瞬間席卷而出，率先被波及到的便是暮搖光。
她天生弱感，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可她依舊會受傷，會流血。
被這股恐怖氣息席卷，暮搖光左肩處的那道劍傷再度裂開來，鮮血濺灑而出，沒入地面之上。
“鳳奕然……”
暮搖光輕聲低嘆道。
地面之上，她的血與鳳奕然手掌之中緩緩滴落的血匯聚在了一起。
鳳奕然怔怔出神，望著自己手掌上的那道劍傷，又瞧見了暮搖光左肩處的那道劍傷，仿若是魔怔了一般。
他緩緩伸出手去。
恐怖氣息席卷而出，將整個地心籠罩於其中。
那一簇早已經失控的鳳凰真火感知到了什麽，自巨大骸骨中飛掠出來，將那些血盡數吞噬，又回到了鳳奕然掌心。
有什麽順著那簇鳳凰真火回到他的身體之中。
鳳奕然記起來了。
他是什麽時候將鳳凰真意交給了暮搖光。
那是在極其遙遠的上一世了。
他往她左肩上捅過一劍。
他曾追殺她數萬裏不肯罷休。
他至死，卻還是沒有能贏過天意。
“她救了你，你既已破局，又為何還要入這一場局？”
“可她還在這無盡無休的輪回之中，我想破了這局，將她一起帶出來。”
“可天意如刀，你能贏得了天意嗎？”
——能贏得了天意嗎？
他輸了。
——能贏得了天意？
她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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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扶舟的本命長劍斷了。
尋常劍修的本命長劍若是斷卻了，其道心幾近損毀，再無修覆的可能。
可若是一柄由天生劍骨凝實的本命長劍斷了，會怎麽樣呢？
她的劍骨與她心神相連，劍骨斷卻之痛，那是怎樣一種痛？
她天生弱感，感覺不到太多的疼痛，可她也知道劍骨斷卻，便猶如瀕臨死亡那一瞬的痛苦。
這樣的痛苦，她在上一世是體驗過的，然後重生歸來。
暮搖光怔怔望著那柄已經斷開的長劍，緩步走過去。
她見不到容扶舟面容間有任何痛苦的神色。
容扶舟只是垂眸，平靜地望著自己手中的那枚鳳凰蛋，抿唇溫柔的出聲問道：“你是叫鳳奕然嗎？這是鳳離和凰仙兒給你取的名字。”
“鳳凰島已經沈沒了，我要將你帶去妖族聖殿。”
容扶舟彎腰，撿起了那兩截斷劍，抱著鳳凰蛋往無盡海域外走去。
“如今天地已經變了，就連鳳凰也不能涅槃重生了，只有在妖族聖殿之中感受信仰之力，終有一日，你才能再次破殼新生。”
“小鳳凰，以後……就沒有人能陪你了。”容扶舟輕聲道。
暮搖光追了過去，卻眼睜睜看見容扶舟那一襲雪衣掠出好遠。
她瞧見……在天光照耀之下，容扶舟那一瀑墨發轉瞬褪作了白雪一般的霜發。
小鳳凰剛一破殼，就燃盡了自己一身的鳳凰真火，用盡了自己所有的治愈能力，耗盡了自己全部的修為。
他本該是這世間唯一一只在破殼之日就擁有比肩人族神禁領域修為的鳳凰。
只是，一場鳳凰真火燃盡，他的一切潛力也隨著鳳凰島的沈沒而消散了。
幾十年前，在妖族聖殿之中，受到妖族諸位長老重視的小鳳凰“破殼”而出了，卻不是他們滿心歡喜以為的那只鳳凰。
妖族長老發現小鳳凰在破殼之後，失去了天生的大乘修為，失去了天生的治愈能力，失去了涅槃重生的潛力。
小鳳凰除了是只鳳凰，擁有鳳凰真火之外，與其他妖族並無任何區別了。
他需要像人族一樣，從最初開始修煉。
二十年前，妖族長老將小鳳凰送往修仙界，讓小鳳凰拜入劍宗修行。
二十年的時間，小鳳凰從毫無修為，到化神巔峰，成為劍宗大師兄，成為菁英榜上的第一名。
世人皆稱鳳奕然未來可期，可無人曾知他本該在破殼新生的那一日，就是這世間修為至臻的存在之一。
暮搖光緩緩睜開眼來，卻聽見溫如嵐驚呼道：“鳳奕然！”
她站起身來，轉眸望去，就發現不遠處鳳奕然立於那具巨大骸骨前，其修為又開始迅速攀升起來。
這是……
鳳奕然記起了自己涅槃重生之前的那些記憶。
鳳凰真火燃盡，鳳凰一族被覆滅，鳳凰島沈沒於無盡海域之中，凰仙兒與鳳離在他眼前隕落。
更為重要的是，鳳奕然面前的那具巨大骸骨究竟是誰？
當初在鳳凰島上，留在最後的，只有鳳離一只大鳳凰。
鳳離送了鳳奕然一場盛大的鳳凰之禮，可暮搖光卻沒有在那場幻境之中看見鳳離徹底隕落。
至少，其骸骨不知道是否一起化為了湮塵……
暮搖光思及此，很快便猜測出了此刻鳳奕然此刻心中所想。
鳳奕然認為眼前這具巨大的骸骨是鳳離遺留，被別有用心之人以枷鎖束縛在了這裏。
而那些積累了萬年的無盡怨氣仿佛是在向鳳奕然控訴著這一點般。
這就是酈青青確信當那一縷鳳凰真火沒入這具巨大骸骨之中時，鳳奕然會入魔的原因。
暮搖光走到鳳奕然身邊，出聲道：“鳳奕然，你醒醒。”
“你冷靜一點，不要被眼前這一幕所迷惑了。”
鳳奕然猛地睜開眼來，低聲道：“你不懂，你不知道的，你什麽也不知道……”
他眸底閃過些許掙紮之色，眼眶泛著微紅。
正值此時，自眼前這具巨大骸骨之中再度響起一聲淒厲的鳳唳。
鳳奕然身形一掠，奔了過去。
暮搖光下意識伸手去拉，指尖處只來得及滑過鳳奕然一袂袖袍。
鳳奕然周身泛起火紅光華，似乎為了應聲附和一般，在他身後驀然出現了一抹鳳凰虛影。
那是他的鳳凰真身。
相較於被鎖在地心之中的那具巨大骸骨來說，鳳奕然的鳳凰真身則是要小上很多。
涅槃重生之後，他不過才新生幾十餘年而已，還未成長為可以遮天蔽日的大鳳凰。
暮搖光同樣掠出身形，來到鳳奕然身邊，轉眸望去，卻是身形一僵。
她瞧見了鳳奕然眼睫上懸而未落的一滴眼淚。
鳳奕然眼睫輕顫著，那滴眼淚滑落下去，沒入身前那具骸骨之上。
暮搖光突然間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她該說些什麽？
她能夠說些什麽？
鳳奕然於萬年前破殼新生時，眼睜睜見到自己的父親母親死在自己面前，他的同族全都隕落了，就連他出生的鳳凰島也沈沒於無盡海域之中了。
那時候，小小一團的小鳳凰什麽也做不了，他拼勁了全力，損耗了自己，也無法挽留那些大鳳凰的生命。
就像是當初慕家的覆滅一般。
她也什麽都做不了。
暮搖光陷入了沈默之中，原本伸出去阻止的手緩緩垂落了下來。
鳳奕然身後的鳳凰虛影緩緩朝著被鎖在地面之上的那具巨大骸骨掠去。
一聲淒厲的鳳唳響徹於此。
“鳳奕然！”溫如嵐掠身而來，瞧見就連暮搖光面容間的神情都變了，忍不住出聲喊道：“暮搖光！”
“你們兩個怎麽回事？”
溫如嵐一時間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鳳奕然和暮搖光這一鳳一人之間發生了什麽時候，可這個時候是能夠出神發楞的時間嗎？
“錚！”
溫如嵐祭出自己的本命長劍，朝著鳳奕然而去，試圖阻止鳳奕然的行為。
若是在從前，溫如嵐能夠與鳳奕然戰上許久，才落敗。
可鳳奕然如今已至返虛巔峰，溫如嵐不過化神，如何應對得了鳳奕然一擊。
溫如嵐才出了一劍，就被鳳奕然擊退了出去。
他的身形猛地落地，喉嚨間湧上一股血腥氣，讓他輕咳出血來。
他再度站起身來，低聲喃喃道：“臭鳳凰！你竟然還真的下這麽重的手！”
“錚錚……”
暮搖光握在手中的天光劍微微錚鳴著，喚醒了暮搖光的思緒，令她瞬間回神。
暮搖光回想起剛才幾近陷入魔障的思緒，忍不住輕蹙起眉頭。
她並非是會沈浸於過去之事的人，如今因為那一場重回上古的幻境回溯與鳳奕然此刻的狀態共鳴，竟產生了一種“這世道有什麽好的，不如一起入魔吧”的想法來。
當年慕家被滅的內情，以及確定她是慕雪瑤之事，在這世上，如今只有兩個知情者。
一個是她自己，而另一個……是魔尊樓清宴！
那場回溯上古的幻境對於她而言，來得有些莫名其妙。
若是鳳奕然的記憶，為何她什麽也沒做，就能夠隨他一起回憶那上古呢？
暮搖光想到如今正在雲頂天秘境之中的謝翡和天璇，默然不語。
旋即，她緊握天光劍，朝著鳳奕然身前那具巨大骸骨揮斬而去。
“錚！”
湛藍劍意傾出之時，鳳奕然出手將暮搖光那一道劍意緩緩握在掌心。
鳳奕然轉眸望來，冷冷出聲道：“你竟然想要毀掉他？為什麽？為什麽你要毀掉他？”
那道湛藍劍意劃破鳳奕然掌心，有鮮血順著他皙白掌心之中緩緩滑落下去。
而鳳奕然仍舊渾然不覺一般，盯著手握天光劍的暮搖光。
“鳳奕然，你冷靜一點。”暮搖光已經徹底平靜下來，出聲道：“你忘記了，你一開始跟我說過的，你說你越靠近這裏，便覺得不舒服的。”
“那是因為我沒有恢覆記憶，我沒有記起涅槃重生之前的那些事情。”鳳奕然眸色幽深，冷聲道，“可我現在都想起來了。”
鳳奕然低聲道：“我現在都記起來了啊，鳳凰島已經沈沒於無盡海域之中了，是我沒有認出他來。”
溫如嵐已經再度沖了過來，見暮搖光已經恢覆了正常，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依照此前的情況來看，如今發瘋的鳳奕然也只有暮搖光才能勸說住他了。
若是暮搖光也變得不再正常了，那這裏不就完了嗎？
溫如嵐還是挺有自知之明，自認自己不太可能是喚醒鳳奕然的。
旋即，他聽到暮搖光與鳳奕然之間的對話，遲疑出聲道：“你們究竟在說些什麽啊？”
明明是他們三個都在這裏，怎麽就感覺他一個人是那個局外人呢？
暮搖光緩緩擡起天光劍，指著那具巨大骸骨，看向鳳奕然，出聲問道：“你真的認為、並且確定了這具巨大的骸骨就是鳳離前輩的遺骨嗎？”
鳳奕然開口道：“我不知道。但我想去試試啊，試試看，如果他是呢……”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人告訴我，說‘小鳳凰，往後……就沒有人能夠陪你了’。”鳳奕然低聲道，“萬一他真的是呢？”
暮搖光指尖微微攥緊。
可她不信。
她不信那具巨大的骸骨是鳳離前輩的骸骨。
正值此時，那具巨大骸骨之中再度響起一聲淒厲的鳳唳，似乎是在哀求些什麽般。
鳳奕然聽了，眼中恢覆的清明再度被迷霧所遮掩。
他周身的氣息再度攀升而上，朝著大乘境界沖擊而去。
“錚！”
暮搖光旋身掠出，手中天光劍朝著那具巨大骸骨而去。
湛藍劍意揮斬而出，勢必要將這一具骸骨徹底毀去。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鳳奕然似乎提前察覺到了暮搖光的落劍之處，伸出手去，將天光劍劍身握在手中。
鋒利的劍身再度劃破鳳奕然的手掌。
暮搖光眸色微怔，出聲道：“你現在連出劍都不肯出了嗎？你學了二十年的劍，都學到哪裏去了？”
“你將劍宗所學盡數拋去了嗎？”
暮搖光清冷的聲音傳入鳳奕然耳畔之中，令他眼中清明恢覆了一瞬，卻又很快被那一聲淒厲的鳳唳所影響，握著天光劍劍身。
暮搖光見狀，出聲道：“溫如嵐！你還不快來！”
“來啦來啦，在路上了。”溫如嵐聞言，立馬答應道，手中長劍傾出，亦是朝著那一具巨大骸骨揮斬而去。
“錚！”
對於溫如嵐，鳳奕然可絕對不會手軟，將其一把掀翻了出去。
溫如嵐：“……”
這臭鳳凰針對他是吧？
對付暮搖光，選擇自殘，對付他，就狠狠地打。
鳳奕然緊緊握著天光劍劍身，鋒利劍身已經刻進他掌骨之中。
他卻依舊不肯放手，也不敢放手。
冥冥之中，仿若有一道聲音自遙遠而來，讓他不要放手，不要出手，也不要……傷害身邊這個人。
可與此同時，那一聲聲淒厲鳳唳同樣回響在他耳畔，讓他分辨不清真與假。
他該聽誰的？
暮搖光察覺到鳳奕然周身氣息已經瀕臨大乘境界的那條界限，她微閉了下眼，握緊天光劍的那只手不再猶豫。
鳳奕然望著暮搖光對準他的天光劍劍身，失望出聲道：“連你也不會陪我了……”
話音才落，自其周身泛起火紅色光華。
鳳奕然豁然放開了手中的天光劍，任由其劍身朝那具巨大骸骨斬去的同時，他身後的鳳凰虛影已經附在那具巨大骸骨之中。
一股恐怖的氣息瞬間席卷而出，率先被波及到的便是暮搖光。
她天生弱感，感覺不到太大的疼痛，可她依舊會受傷，會流血。
被這股恐怖氣息席卷，暮搖光左肩處的那道劍傷再度裂開來，鮮血濺灑而出，沒入地面之上。
“鳳奕然……”
暮搖光輕聲低嘆道。
地面之上，她的血與鳳奕然手掌之中緩緩滴落的血匯聚在了一起。
鳳奕然怔怔出神，望著自己手掌上的那道劍傷，又瞧見了暮搖光左肩處的那道劍傷，仿若是魔怔了一般。
他緩緩伸出手去。
恐怖氣息席卷而出，將整個地心籠罩於其中。
那一簇早已經失控的鳳凰真火感知到了什麽，自巨大骸骨中飛掠出來，將那些血盡數吞噬，又回到了鳳奕然掌心。
有什麽順著那簇鳳凰真火回到他的身體之中。
鳳奕然記起來了。
他是什麽時候將鳳凰真意交給了暮搖光。
那是在極其遙遠的上一世了。
他往她左肩上捅過一劍。
他曾追殺她數萬裏不肯罷休。
他至死，卻還是沒有能贏過天意。
“她救了你，你既已破局，又為何還要入這一場局？”
“可她還在這無盡無休的輪回之中，我想破了這局，將她一起帶出來。”
“可天意如刀，你能贏得了天意嗎？”
——能贏得了天意嗎？
他輸了。
——能贏得了天意？
她會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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