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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戒不掉的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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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柏然還想說什麽,她連忙打斷道:“陸覃之!這裏本來就是我家!該走的是你!”

他猛地爬起來要往外面走,右腿卻使不上力,硬撐起來引得一陣劇痛,倏地倒在了地上……

陳碧棠咬緊了牙,將眼淚逼退了回去,“陸覃之,你不是要走的嗎?要走就快走。”

“柏然,我的腿……怎麽了? ”

李柏然低著頭,頓了頓,不說話了,只眼裏有些閃爍。

“李柏然你說!我知道你從不說謊。”

“覃之,你的腿不過是受了些傷,過些時日就會好的。”

他頹喪著腦袋道:“多久?半個月?一個月?還是半年?”

他嘆了口氣,說道:“兩年,我保證它會好。只是,還是會……”

“這麽說,呵,我成了殘廢?”他忽的坐在地上笑了起來,落地的梳妝鏡,將他完完整整的映照了出來。滿臉的胡須、頹喪的眼,癱坐在地的身體……

他氣,一下執了書桌上的一只杯子,猛地砸了上去,所有的畫面碎成了一堆。

陳碧棠氣極,猛地走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丟了一把槍給他,金屬觸地的悶響讓他一楞,她的話更是冷:“陸覃之,這就是你現在的模樣,倘若你不想看見,就立刻死掉好了。我就當從來沒遇到過你。只是陸覃之死了,陳碧棠也死了陪他。”

“碧棠……”李柏然也被她的話嚇到了。

“柏然,你出去!”

李柏然挑了挑眉轉了身。

她一步步走近,抱了他,極為溫柔地說道:“允幀……無論你變成什麽樣子,我都愛著你,卻也恨著你,只因你是陸覃之。我從前不知道眼裏心裏只有陸覃之,現在也是。便是綱常倫理,我也為了你,破了。”

她忽的捉了他的手,撫摸上了自己的肚子,笑得極是溫和:“覃之,叫他陸釗可好?願我們的釗兒像刀一樣支取敵人的心臟。”

他的身子倏地一震,瞪大了眼睛道:“玉棠……你當真?”

她忽的苦笑著點了點頭道:“只是,為了他的安全,我只能讓他暫時姓宋。覃之,我是不是變了,變軟弱了?變得不像我自己了?我做了所有我不願做的事,甚至是和宋文甫他……這身子也臟得很。”她側著身子,聲音越說越低,眼淚忽的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陸覃之因了她的這句話,喉頭滾落,漆黑的眼裏水澤愈甚……

“怎麽會?”他撐著那床板,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一擡手卷了她進懷裏,薄唇將她臉上落下的淚一一吻了去。“玉棠,你不是那樣的……”

她倏地抱了他的腰,放聲大哭了出來,這些日子裏所有的委屈、害怕都化作淚鐫刻在他的衣衫之上……

“我怕你被他殺了,想舍命救你,卻發現懷了釗兒……嗚嗚……宋文甫又生性多疑……還有,我找不到哥哥……我曾經想改變這段歷史,可是,我根本就是這歷史裏的一份子……”她胡言亂語地說著,每一句,他都認認真真地聽著,眼圈紅了一下又一下,不住地在她耳邊說道:“對不起。”

……

陸覃之體內的鴉片癮上來時,眼睛裏都是一片猩紅。他同她說好,只要他上了癮,她就自動退到門外,不許進來。每每她隔著一扇門聽著裏面人的拼命掙紮時,總是捂著嘴經不住地流淚。

陳碧棠的衣兜了藏了一包鴉片,每每聽到他的難以忍受的痛苦時,總想取了那鴉片給他……

一次她聽他掙紮地實在是太過痛苦,猛地推了門進去,一把抱了他道:“覃之,我們不戒了,這東西不貴,我們賣得起……”

他一把打飛了她手裏的鴉片,攬著她的腰,封了她的唇,勢如破竹般的靈舌頭,卷了她的舌,一陣酸疼。

那癮逐漸退卻的時候,他的衣服也濕了大片,他吻了她的額頭道:“碧棠……這世上能真正困住我的從來不是鴉片,卻是你……”

……

十月十日,武昌傳來革命消息的時候,宋家軍一夜沸騰,陳碧棠卻將軍火一壓再壓,遲遲沒有動靜。有了陸覃之做她的軍師,她一點也不怕。

這日,宋家軍將陳家團團圍住:“夫人,都督在外,怕是兇險至極,請即刻派兵支援。”

她也不擡頭,一邊伏在書案上寫字,一邊說道:“文甫走之前,曾要求你們按兵不動,鎮守江南,你們……都忘了?”

“事出緊急,夫人請速做決斷。”

她忽的放下手裏的筆,擡了眼道:“你們是讓我做決斷還是你們做決斷好了讓我走個過場?文甫不過才出去了幾日,你們就這樣不知進退了?”

那領頭的人忽的不作聲了。

十月十二日,陸覃之返回革命軍,前往武漢。陳碧棠將Dreaming home 的收入,全部捐給了同盟會,陳碧棠重回宋家,借著整理財政的名義,將宋家部分財產轉移。

十月十三日,陳碧棠秘密將南京方面的軍火,秘密轉移,陸覃之做了接應。

十月二十日,陸覃之召集地下革命黨人蓄勢待發,勢如破竹。

……

這一個月裏,南京城在一場又一場的秋雨裏徹底涼了下來。陳碧棠的肚子也一日大過一日,肚子裏小生命竟會踢了她的肚子了,只是她的這份喜悅卻少有人分享。陳碧棠自此極少出門,每天都抱了書在後院裏曬太陽。

十月底的時候,宋文甫忽的回來了。

他胳膊上裹了傷,臉上青渣一片,眼底說不出的疲憊,可那雙眼睛深情款款地看著她的時候,她忽的有些心虛。

她放下書,腆著個大肚子,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眼裏盡是溫和。

“文甫,你回來了?”

“碧棠……”

她無辜地看著他,清澈的眼底一片水澤。他竟然一瞬間忘記了在武漢時候的孤立無援,忽的攬過她,吻了吻她的額頭道:“碧棠,我差點不能活著回來見你了……”

她擡手回抱住他的腰道:“只要你活著就好。”

陳碧棠知道,他一旦知道了真相,接下來她將開始一段不見光明的歲月,但她心肝情願。她愛自由,但她願意為了那人囚禁了自由。

……

只一日,他便去了軍營。回來時,沈黑的眼睛裏卻是卷了滔天的怒火。

“碧棠,我問你,你沒有發兵支援武漢,你為什麽軍營的軍火少了一半。”

“運走了。”她轉身不敢看他的眼睛道。

“運送去了哪裏?”

“武漢。”

“陳碧棠,陸覃之呢?他在哪裏?他現在是不是也在武漢,用著我宋家的軍火打著我宋家的人?”

她攥緊指尖道:“不知道……”

他的心忽的一沈,往後退了一步,猛地扶住那柱子道:“碧棠,本來我們本該贏了,攻克了武漢,整個長江一線就是我宋家的土地了……只是……碧棠,想不到 ,竟然是你……是你給了我們意想不到的一擊……我當時還想或許會真的死在了武漢,可是我怎麽能死呢?我還要照顧你的啊……”

可是,他如今,倒寧願當時死了,也不願自己心愛的人給了他致命的一刀。

她忽的因了他的話轉了身,擡手擦去眼角的淚,看著他的眼睛,不卑不亢地說道:“文甫,我其實早就入了同盟會,你要恨便恨吧。”

“你……這一切都是演戲?”他忽的走近,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笑:“不錯……包括肚子裏的孩子都是設計你的……我從來不曾想懷上你孩子!”

“你……”他猛地松開她,一腳踢飛了她腳邊用來曬太陽的小竹椅子,“陳碧棠,你既然愛自由,就永遠不要想得到自由。你愛不願懷,不願生,我偏要你生!來人!將夫人送到二樓。不得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見她!去請了這城裏最好的大夫來,讓他住在這裏。”

“是!”

陳碧棠撫摸著肚子,抿著唇笑道:“宋文甫,你從來阻止不了我!”

她提了裙子小心翼翼地走到二樓。

“陳碧棠,那陳家你還在乎嗎?還有你的Dreaming home呢?”

她的背忽的僵硬著,頓了步子,驀地說道:“呵呵,我已然自身難保,陳家,你想怎樣就怎樣好了,至於Dreaming home,本來也只是我的一場夢而已……”她陳玉棠不過是一縷魂魄,還借了旁人的身……

看著他提著裙子上去,他一拳捶碎了進門處的玻璃屏風,血沾了玻璃流了一地,她只頓了一眼,便上了樓……

☆、囚禁

作者有話要說: 坑爹的作者來更新了QAQ

墻角的那盆薔薇,半卷了葉子。還未入及冬,它已經這般蕭條了。她撫摸著肚子,忽的“嗤”的一聲笑出了聲,宋家不就是這樣的一盆薔薇花嗎?寒冬一至,定當雕零。

宋文甫雖是囚禁她,但每天的夥食卻是安排地極為妥帖,選的都是她愛吃的菜色。

三日後,小丫頭端了盤子從她房間出來的時候,宋文甫連忙問道:“她今日的飯吃了多少?”

“除了說那肉有些油膩吃不下外,其他都吃了。”

他點點頭道:“她……最近睡眠怎麽樣?”

“夫人最近都睡得很早,夜裏也很安穩。”

他忽的瞇了眼,一陣楞怔。

“少爺,還有什麽事嗎?”

“她有提到過我嗎?”

她搖了搖頭道:“想來夫人是在生您的悶氣。可是我見她對肚子裏的孩子卻是上心至極。昨天,那邊送來的螃蟹她一個也不曾吃的,說是對小少爺不好。”

他擺擺手,她那時說的想來都是氣話,可他,到底是嫉妒她對陸覃之的那絲情誼的,便是懷了自己的孩子,她還是冒險放了那人,甚至是不惜與他為敵。

宋文甫推了門進去,看到她安安靜靜地抱了一本《查理九世》看得津津有味,竟絲毫沒有發覺身後的人。

“在看什麽書,笑得這麽開心?”

她一驚,連忙卷了那書藏到椅子後面去了。

他的眼裏因著她的動作,忽的轉黑,“怎麽,這麽怕我知道?”

她搖搖頭,默不作聲。

他彎腰直接抽了那本書到手裏。

“還給我!宋文甫。”她緊擰了眉頭說道。

“怎麽,陳碧棠,你當真要這樣,才和我說話嗎?”

她扭了頭不再看他。

他一步走近,抱了她的臉,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不管怎樣,你都是我宋文甫的妻子,你便是再討厭我,也還是要生了我的孩子。你便是再愛他陸覃之,你們還是不能長相廝守。”

“可是,宋文甫,同盟會最後還是會勝利。宋家再輝煌,也只是曇花一現!”

他幾近笑出聲來到:“還有件事要告訴你。南京城怕是呆不了多久了,三日後我們就去上海,到時候,宋家也會遷到上海。你心心念念的陸覃之,他救不了你。 你註定要被我囚禁一輩子。”

“我不去!這南京城才是我的家。”

他似乎是要看到她的心裏去一般,一字一句地說道:“陳碧棠,由不得你!”

“你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秋日裏的陽光撒了一地,她的心卻是一片荒涼。擡了指尖,掬了一束陽光在手心裏,只一瞬間,那陽光便影藏到樓下去了……漫長的冬季這才剛剛來臨。

三日後,果真如宋文甫所言,宋家的所有家眷都搬往上海,只宋父不願挪動。

“父親,南京城怕是暴露了,請你同我一同前往上海,另作打算。”

“我說了多少次了,我不要去什麽上海。這宋家我的話,怎麽就不管用了?你這個逆子,和你那賤生的母親一樣……”

他倏地笑出聲來,語氣卻冷得驚人:“宋家?呵!你以為宋家還是我母親那個時代的宋家嗎?你以為你還是這宋家不可或缺的人物嗎?”

宋父的臉一瞬間慘白著。

“父親,我母親怎麽死的,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你,是你親手餵了她那些裝了毒的酒。她那麽相信你,怎麽會不喝?還有,我從來就不叫宋文甫,我是宋落。那酒的滋味,你是不是也該嘗一嘗?那日之前,我每天都希望著見到我的父親,他可以喚我一句“落兒”,可我盼望來盼望去,竟然盼回來了劊子手。我翹首以盼的父親,親手殺死了我唯一的母親……”

宋父猛地往後退了幾步,靠著那楠木鏤花的屏風,眼底一陣戰栗。

“你永遠也想不到,我宋落甘願做宋文甫的原因,不過是為了一日能親手毀了你!今日,我不殺你,不是因為不想,而是想看你活得生不如死。”

……

車子行至金川河邊的時候,陳碧棠竟看到一抹極熟悉的身影,窗外是連綿的雨,隔住了視線,那人似乎是站在門前和自家的母親說了幾句話,猛地擡頭竟好像看到了她。

她再要往後視鏡裏細細觀望的時候,宋文甫忽的讓人轉了個方向,車子一瞬滑進了一條小巷。

她自然是不會再往外多看的,肚子裏的孩子是她的命,她馬虎不得的!

……

陸覃之一行到達南京的時候,恰逢了南京城的雨季,他一回來便回了趟陸家。陸母見到他一片狂喜,大門還沒來得及關,便拉著他問了許多。

看到他腰間夾著的拐杖的時候,她忽的落了大顆的眼裏。他擡手將她臉上的淚水擦去,心裏忽的感覺到有人在看自己。

猛地擡頭看到屋外忽的滑過一輛極為熟悉的車,可是隔著雨幕,那車裏的人,他看不分明……

只一瞬,那車子便開遠了……

淒清的街道上落葉層層疊疊的,像是覆蓋在濕漉漉的道路上的死了的蝶,一片頹唐。

11月5日,江蘇宣布獨立,陸覃之作為江蘇方的代表,鎮守南京。南京城的封建家族,一夜之間人人自危。王家卻是出人意料的與新勢力交好。

陸覃之的腿腳總也不方便,出行總是要帶了拐杖,他便是著拐杖,依然能夠赤手空拳同時卷翻兩個人,因此那底下的士兵從無一人不服氣。

……

是夜,盡管雨勢滂沱,陸覃之依舊帶了兵將整個宋家團團圍住,等了許久不見人來,破了門進去,竟然是空蕩蕩的漆黑一片。

“陸將軍,這宋家竟然一夜之間轉移了陣地,當真是無聲又無息。這群膽小如鼠的東西……”

陸覃之的眼底一片漆黑,浸潤的那夜色也涼了幾分,他猛地想到白日裏見到的那輛車……

死死撐著那拐杖,他一步步艱難地上了那臺階,猛地推開陳黑的大門,滿是急切地喚道:“碧棠……”

屋子裏面忽的有人將那燈打開,滿屋子縈繞的都是鴉片的氣息。金碧輝煌的大廳裏,仿佛是紙錢燃燒累積成的灰燼,他瞇著眼忽然道:“讓我看看,來人是誰?文甫,可是你來接我了?”

他走近,將那濕漉漉的衣服搭在手腕上,沈了聲音道:“我不是宋文甫。”

他這才看清來人,“陸覃之?怎麽是你?你竟然記得以前的事了?”

“自然是記得。”他沈聲道。

“哈哈,只可惜,你的女人還是被我兒子的所奪。只是,今天你來做什麽?”

“陳碧棠人呢?”陸覃之猛地走近,一字一句地問道。

“她?哈哈……他自然是死了!我家文甫怎麽可能喜歡她?”

他一下提了他的領子,眼裏一片血紅,滿是憤怒地道:“你說什麽?”

“我說陳碧棠她死了!她竟敢私自運送了我宋家的軍火與你!當然被我家文甫給殺了!以為懷了我們文甫的孩子,她就能平安了?不可能!我的兒子連我都想殺!那樣的女人不殺了,也是浪費我宋家的糧食!臟得很!”

陸覃之忽的從腰間取了配槍抵住了他的額頭,“誰讓這樣說她!”

“哈哈,你以為我怕死嗎?陸覃之。我到底也是在亂世裏出生長大的人。那女人肚子裏的孩子是你的吧……一女侍二夫,和我年輕時候喜歡的賤人一樣……你說,這樣的你女人難道不該死嗎?難道不該……”

陸覃之越聽越氣,猛地按動了扳機。那屋子裏全然安靜了下來,他一下癱坐在那沙發上,捂著臉失聲痛哭。掛在墻上的鐘一下敲過一下,吵得他腦仁生疼,擡了手便是一槍。

宋父倒下去的時候卻是笑的,恨吧,這世上誰也別想快活!

他手下的人看著滿地血紅的血,還有倒在血泊裏的人,眼底都是一陣驚懼。陸覃之少有失控的時候,今天這是頭一遭。

“你們都出去!”他一雙猩紅的眼直直地看過去,嚇得兩人均是一驚。

“是……”那兩個士兵只好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外,掩了門。

陸覃之也不拿拐杖,一步步走上那臺階,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找,不見那人,他恨不得要一把火將這裏給燒了!

“碧棠……”終是留在了她的房間裏,她愛看書,那桌子上還攤開著一本書,他翻開放在鼻尖聞了聞,鋪面而來的都是她指尖沾染的香味。

窗外是漆黑的雨幕。他抱著那本書細細地看了看,竟發現她還做了筆記,最後時間是11月7日,陳碧棠她……

他猛地起來,一瞬間往外走去。漆黑的雨幕將他的臉遮得不見分明……

☆、宋釗

宋文甫領著她進了一棟極為安靜的小洋樓。那樓外面爬了擠擠一堆的爬山虎一方不大的小院子裏,植了一排子叫不上名字的小灌木。園子的外圍的柵欄上,爬了青蔥的藤蔓。

陳碧棠看著眼前布置井然的小院,一片驚奇。

“碧棠,這是我們在這裏的家,以後,南京怕是不能回去了。”

她點點頭。

“你只安心養胎便好,就是不想看到我也是可以的。只是不要出了這園子。”

她抿了唇笑了笑,不出這園子,她還是被他關著罷了。

“碧棠,你還記得Dreaming home 的上海加盟商嗎?有一個人不願意見面,郵寄了合同與你的。”

她點了點頭,一臉疑惑地問了他:“你怎麽知道?”

他捧著她的臉道:“那人就是我。等你生產完了,就去那裏做你想做的事。”

她低著眉說道:“文甫,我想做的事……或許早就變了!”

他的眼底,忽的結了一層厚厚的霜,接著冷冰冰地說道:“哦?你想做的什麽?你當真以為我宋文甫沒了你便活不成了?怎麽我現在對你的陸覃之構不成威脅,便連敷衍我都不願了?陳碧棠,你已經讓我失去了一切興趣、”

她想說不是,可是話到了嘴邊又卡了回去。

……

12月的時候,上海落了很大的雪,空氣裏一片濕漉漉的冷,陳碧棠依舊是一見冷風就咳嗽。她總是抱著暖手的爐子,整日地不出門。只宋文甫這些日子,出去得很勤快。

他回來的時候,卻再也不同她說那些開心的事了。每每總是神采奕奕的回來,見了她一瞬間便收了臉上的微笑。

宋文甫似乎是結交了上海的名媛,身上的脂粉氣也是一日比一日濃。他不說話,陳碧棠也從不主動打擾他。這日他喝多了酒,半闔著眼靠在墻邊,喚了她幾句“碧棠……”

漆黑的眼珠竟然有一瞬間的猩紅。她擡了眉,看著他。陸覃之忽的走近,一下攬了她進懷裏。撲面而來的酒氣,讓她不禁轉了個頭。他卻一下扳過她的頭不讓,低了頭,忽的吻住了她的唇……

陳碧棠心中一片慌亂,沈黑的眼深深地凝望著她,要將她心都看穿一般。見她不回應,他賭氣一般,狠狠地拖了她的舌頭出來,細細地吮吸著,引得她的舌根一陣酸疼。

“宋文甫,你瘋了?”

她一腳狠狠地踹在他的小腿上,他這才神色分明些。猛地看清了懷裏的人,忽的放開了她,嘴裏喃喃地說了句:“哦,我的確是瘋了……”

得了片刻的自由,她連忙大口地喘著氣,再擡頭,那人竟然已經迷迷糊糊地上了樓梯。自那之後,他喝酒甚少,倘若是喝得多了些,也從不回家。

她知道上海的政要與他的關系向來密切,便也從不過問。一人住在樓道的東頭,一人住在西頭,相敬如“冰”。

……

聖誕節將至,陳碧棠無數次地想要尋了機會與他說話,他卻總也不看她。

這日他回來的極早,卻是難得地同她笑了。她剛想同他說些過年的事,他身後忽的走出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寬邊大帽檐,蕾絲綴珍珠的外套,梅紅色荷葉小裙子,細腰淡眉,粉面丹唇,瓷白的臉上堆著極甜的笑。

細長的胳膊挽著那人,極為乖巧的模樣,隔著暖黃的燈,遠遠地看著,他們倒是極為登對的一對。

陳碧棠張了張嘴,所有的話都卡在了喉嚨裏。

只聽他說:“碧棠,這位是李玉芬。”

那姑娘伸了手給她,陳碧棠竟下意識地不願意去回握住那雙柔軟細膩的指尖……宋文甫的眼裏竟然滑過一絲不讓人察覺的狂喜。

那李煜芬有些訕訕然,笑著道:“碧棠姐姐好。”那雙水杏一樣的眼睛裏,一片委屈,半靠在宋文甫的懷裏,撒嬌一般。

陳碧棠回神,覺得這個世界奇妙了,難道她要上演個正房淩虐小妾的戲碼?

連忙走近捉了她的手,柔和地笑道:“你好,我懷孕了,腦子比較慢,沒有反應過來”,伸了手極為友好地握住了她的指尖。

“初次見到妹妹,倒是不知道送你什麽好了,這個權當做送你玩的罷”。她退了手腕上的玉鐲子給她。

那玉鐲他識的,那是陳家傳家的鐲子,宋文甫眼底的喜悅竟像是從沒有燃起過一般……

……

是夜,她睡樓東頭,她的丈夫和那姑娘睡在樓西面。她關了厚重的門,也不去走廊裏。。

夜裏起了淅淅瀝瀝的雨,她推開窗,外面是一片漆黑,冷風卷了進來,引得她一陣劇烈的咳嗽。雨聲隔著窗戶敲打著她的耳膜。她竟有些睡不著了,腦海裏滿滿都是那人。翻身下地,尋了紙筆,細細地回想著那人的字。

再回過神來,那紙上留下的一行字竟然是“巴山夜雨漲秋池,君問歸期未有期。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巴山夜雨時。”

次日淩晨,陳碧棠起得很遲,雨停了。她站在二樓,看著樓下園子裏擺弄花草的兩人,眼底忽的有些慍怒,那是她種的二月蘭。

站在樓上便說道:“那花不能那樣對待!”

她一步步走下樓來,想要彎腰抱了那花,卻因著肚子太大,蹲不下來。

“宋文甫,我的花,不要亂碰!”

他忽的抱了膀子笑道:“怎麽?吃醋了?”

“那花是覃之喜歡的品種!來的不易。”

宋文甫一聽她說陸覃之,氣得牙齒直泛酸,猛地一腳將那極好看的一盆花,踢了個粉碎。驚得那李玉芬一楞。

“陳碧棠,你現在還要同我說他?”

“那是自然,我只喜歡他。”

“可我卻不是只喜歡你一個!”

她忽的笑道:“你有你的自由!”

……

一月一日,孫中山就任臨時大總統,陸覃之做了南京軍區的總司令。上海的革命思潮更是濃厚。

陸覃之,四處尋找宋文甫一行人的下落,卻是無果,差點要將整個南京城都掀了個底朝天。

一月中旬,天氣微涼,宋文甫娶了那李玉芳做了二室。

陳碧棠竟然是一絲不悅之色都不曾有,宋文甫當眾便吻了新娘,本是為了讓她難堪,誰知她竟帶了眾人一齊敬了他的酒。他的心裏全然是一片酸澀。

二月底一天,陳碧棠的肚子疼的厲害,宋文甫回來的及時,見她不對勁,便喚了她一聲“碧棠……”

她一把抱了他的胳膊,咬緊了牙關說道:“我肚子痛,文甫,我大約是要生了……”

宋文甫一想到她的預產期提前了,連忙抱了她,慌忙讓人去尋穩婆……

她一頭的汗黏住了額角的碎發,一雙好看的桃花眼裏,水澤盈盈。他從沒見過這樣的她,一時間心急如焚。

肚子一陣一陣的疼,她的指尖掐到自己的手心裏,一片血漬。

他忽的捉了她的手心,攤開握住自己的胳膊,“碧棠,痛便擰我。”

到了最後她的神智有些渙散,眼底都是洶湧的水澤,她抱著他的胳膊,一個勁地喚“允幀……”

宋文甫任由她抱著,也不管她喚了什麽,她喚一句,他便應答一句“我在……”

直到深夜,陳碧棠才終於誕下了一個男嬰,卻已然是虛脫至極。他攬著她在懷裏沈沈地睡去,這才起身抱了那孩子。

粉嫩嫩的一小團子,躺在懷裏,“依依呀呀”,他一時興奮至極,舉高了他讓他喚“爸爸”。

那孩子伸長的小腳丫子,將腳趾往他嘴裏塞,一片手舞足蹈。

旁邊的穩婆笑著說道:“小少爺足月生產,力氣大得很,也健康的很!夫人也平安的很!”

“足月?這臭小子,可是足足提前了一個月出來的!”

“你瞅瞅,小少爺定然是足月的,不然哪有這麽大的塊頭!”

宋文甫的眼底驟然一黑,“我說他早產便早產,你瞎說什麽?”

那穩婆也不知怎麽得罪了他,撇了撇嘴嘟囔道:“我接生孩子也有十多年了,看得準得狠!”

“滾!”宋文甫大怒,猛地將一只青花的杯子砸到她的腳邊。

她醒來時,身邊的人正一臉正色的看著她。

“碧棠。要不要看一看我們的孩子?”他似乎是故意將“我們的”三個字說得極重!

她點了點頭,甜甜地笑道:“好!”

看著那粉生生、皺巴巴的小孩子睡得一片香甜,她擡了眉問:“文甫,喚他宋釗,怎麽樣?”

“碧棠,你確定他是叫宋釗,而不是叫陸釗?”

陳碧棠忽的板了臉,“宋文甫,我倒是希望他姓了陸!怎麽現在就不相信我了?既然懷疑,不若將他殺了。”她擡了眉,一臉正色道。

“當然不是……”

作者有話要說:

☆、相見時難

二月十五日,袁世凱就任臨時大總統,張羅發布新式貨幣:袁大頭,一夜之間無數人家惶恐自危。

同年三月,宋文甫按兵不動,修書京師,聯合袁世凱。

宋釗還未及滿月,陸覃之便急匆匆地北上。

“碧棠,我必須去一趟京師,估計月餘就回來。”

她連忙道:“文甫,袁世凱怕是靠不住的,你不要去,恐怕是與虎謀皮……”

他見她少有的關心,忽的抿著唇笑了笑,細細地撫摸著她的臉道:“我從不曾想靠此人,他的野心太大,只是朋友還是敵人都是間歇性的。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他從腰間解了一枚印章交付到她的掌心。“這是我們宋家賬房的鑰匙,倘若我真的殞命,你和釗兒也有個依靠。”

她緊緊握住手心裏的玉,眼眶竟有些潮濕。她便是那樣對了他,他還是處處為她想好了退路。見他擡了步子往外走,陳碧棠忽的有些莫名慌亂,連忙有些哽咽地說道:“文甫,一切小心……”

他也不回頭,只看著樓下的一株老梅樹,笑道:“碧棠,我定然要死在陸覃之後面的!”

誰知她竟然低了眉說道:“文甫,不論是他還是你,我都不願看到你們有事……不論怎麽樣,你到底是我陳碧棠的丈夫。”

她的聲音很小,但他卻是聽清楚了,心裏忽的滑過一絲甜意。他本想問她,陸覃之和宋文甫她選誰,驀地想到那粉生生的小團子,竟忽的釋懷了。

那懷裏的孩子似乎是聽懂了父母之間的談話,露著粉生生的牙床子,“依依呀呀”著,猛地拍打著手腳,一片歡騰。宋文甫心裏一軟,猛地轉身,走近,抱著那孩子親了親,又吻了吻她的額頭。

“碧棠,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

……

Dreaming home的事情 ,宋文甫全交給了李玉芬。

上海是亂,但各界的勢力倒算均衡,Dreaming home還算生意正常,來往的客人一批又一批,卻都不固定。

“過幾日,我要去趟京師,碧棠身子還沒好,Dreaming home 便交給你來管理。倘若我不會來,許你改嫁。這裏所有的東西都做了你的嫁妝!”

那李玉芳對他是一片癡情,聽他這麽說,忽的鼓了一汪清淚,卷了一雙桃花眼說道:“早些回來,我等你!”

她與陳碧棠有六分的神似,便是哭起來,也是有那人的影子,只那人少有這麽柔軟的一面,宋文甫竟一時間有些心軟。

“碧棠她身子還有些不便,外面天冷,莫要讓她出來。”

她點了點頭,眼底的光卻是暗了暗,他許自己改嫁,卻讓那人不要出門……

……

入了四月,原本的貨幣越來越不值錢,陳老爺休書與她,讓她回趟陳家。趁著天氣漸暖,她帶了孩子回了南京。

陳家的敗落,竟然像是秋雨過後的梧桐樹葉一般,一夜之間盡剩枯枝。她將南京城裏幾家她名下的店都變賣了,轉了白銀運往陸家。

秦淮河畔的十裏宮燈紅如蓮,映照著那河水都晃蕩著璀璨的光。陳碧棠上了一只畫舫。波浪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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