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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一日為師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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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刻鐘的功夫,外面忽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陸覃之走進來,一臉憂色,彎身抱了她,往外走,身上滿是戾氣。胳膊用力有些大,扯得她的傷口一陣生疼。

“怎麽了?是這裏被發現了?”

“不是,你得先回南京。”

“我不要。我才不要聽從你的指揮。你若是強迫我回去,我就去巡捕房報告領賞去,到時候,你也別想革命了!”

“陳碧棠……你……”他氣急反笑:“說吧,你要怎麽樣才回去?”

“你同我一起回南京。”

“這不可能!”

她偏了頭,氣鼓鼓地說:“那好,陸覃之,你在哪裏,我就去哪裏,大不了,死在這裏。”

他將她放回到床上:“那好,今晚還要去刺殺那老狐貍,都已經埋伏……”

她連忙打斷他的話道:“陸覃之,你們根本殺不了他的,他活了九十多歲。”

“你怎麽知道未來的事?這樣話你同我說了許多。”

她握緊他的衣襟道:“陸覃之,倘若,我來自你的未來,一百多年後的世界。你相信嗎?”

“呵,陳碧棠,你當真是無可救藥,竟扯起謊了。”

“陸覃之,我沒有騙你。”

他挑了挑眉道:“哦?那你說說,明天會發生什麽事?”

她低了頭道:“我……我不知道……我是食品學的博士,這段歷史……我不甚了解……但,我絕對沒有騙你。”

“這些話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回去的。”他擡了步子往外走,陳碧棠無法,一下將手裏的杯子砸到他背上。

“陸覃之,沈大娘只剩下這一個兒子了,你一定要讓他們去送死嗎?求你回南京,殺了王載沛一人,這大清朝也不會倒的。你怎麽就這麽頑固?”她太過用力,臉上浮起一抹不正常的紅,身後的傷口卻裂了開來。

一句話說完,她眼前一黑,一下翻下床來。陸覃之聞聲回頭,大驚,連忙抱了她,指尖卻暈開一片濕意,連忙將她翻過來,才見到她的單衣已經紅了一片。

“陸……覃之……辛亥革命,也就是……明年……你們最後還是勝利了的,求你……求你不要亂來……”

“我知道了……你先不要說話,得罪了。”陸覃之一下解了她的衣襟。

她胸前的一雙小白兔歡脫地露了出來……陸覃之連忙偏了眼眼不去,深呼了口氣,重新幫她上了藥。

“陸覃之,你……信不信我?”

他眸子裏暗光一片,頓了頓說:“先休息會吧。”

他信不信又怎樣?既然是革命,就必然有犧牲,他怎麽會退縮?

……

陳碧棠再次醒來時,額頭上躺了一方濕帕子,背上卻火辣辣的疼。“陸覃之?陸覃之?”她喚了幾句,沒有人應答她。忍著痛爬起來,屋外已經是一片漆黑,陸覃之早已經不在了……

是啊,他今晚還要去刺殺……

陳碧棠在那門框靠著,慢慢滑落到那門檻上哭了起來,而且越哭越兇。

“陸覃之,你這個混蛋!嗚嗚……我才不要……去給你……收屍,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把你吊在南京城的城門上……嗚嗚……不,還要脫光了吊在城門上……”

“咳咳咳,陳碧棠,我什麽時候得罪你了?”

陳碧棠將腦袋從膝蓋上擡了起來,看他端了只碗,長身玉立地站在夜色裏,一下哭得更加厲害了。

“你就是……嗚嗚……得罪我了……”她的小臉上哭做一團,像個小麻花。那毛茸茸的短發隨著她一抽一抽的,分外可愛。

他笑。

“你笑……什麽笑?我說到做到,你要是……死了,我就把你……吊到城樓上。”她剛才哭得太厲害,這會停不下來,說話都有些抽泣。

“陳碧棠,我暫時不會死。我們恐怕真的要回去了。”

她紅著一雙眼睛問:“真的……麽?你沒有……騙我麽?”

“嗯,今晚就要走,這裏很快就會被發現,只是你的傷……”

“不要緊的,我沒事,你看,你看,一點都不疼了。”她站了起來,又忍了痛彎了腰上上下下做了幾個動作。

他看她,不禁皺了眉,再撫上她的額頭,見燒已經退了,這才放了心。

“那……你為什麽……沒有去暗殺?”

“孫先生召集我們去廣州,所以……”

“那你……剛剛……跑去哪裏了?”

他敲了敲手裏的碗,瞇著眼道:“熬藥。”

……

為了掩人耳目,陸覃之打扮成了老頭,她亦打扮成了老太婆。陳碧棠看著的他臉上貼的黑痣,笑得直不起腰。

“你為什麽不弄人皮面具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衣服道:“時間太急,沒來及做。”

陳碧棠托著腦袋癡癡地看著他說:“你的這門手藝記得什麽時候交給我玩玩呀?等我什麽時候回去,開個淘寶店,肯定會火!”

“我不收徒弟。”

陳碧棠拿了那墨色的眉筆,畫了個蠟筆小新的粗眉,在手裏玩了會眉筆,擡了臉朝他說:“你還真是無趣。”

他收拾好東西,看她的臉,兩支眉毛,像兩只彎曲的小蟲,隨著她的面部表情,一動一動的,心情大好。那臉頰的小短發,胡亂爬著,額角上有一股頭發很不聽話地翹著,他擡了手將那頭發按了回去,手一松又彈了回來,他不禁緊了緊眉。

他撥了撥她的頭發道:“為何要將頭發剪了?”

“我這還不是為了不被人發現麽?我爹管的嚴,認識我的人又有點多,你以為我願意留這麽短的頭發啊?還不是為了……”救你……

陸覃之驀地打斷了她的話,“我知道……”

陳碧棠一下紅了臉,不再說話。

他取了頂假發出來,細長的手指覆過,幫她綰了個小髻。

鏡子裏的兩個人,並肩站著,一高一矮,竟真的像是過了多年的老夫妻。

“陸覃之,你看,我們幾十年以後會不會也是這樣?”

他不禁微微揚了唇。倘若他們不是生在亂世,幾十年後,應該是這樣的吧。

……

火車上,他摟著她,手扶著她的腰,減輕了些她的疼痛,旁人看來,他們竟像是尋常的夫妻一般。可她知道,他的褲腳裏藏了槍。

清軍搜查的人很多,來來回回走著,看了可疑的人,便要取了畫像,仔細對比一番。陳碧棠有些緊張,靠著他的身子有些僵硬。

陸覃之,握了握她滿是汗意的手,點頭示意她安心,在她耳邊說:“交給我。”

搜查的人走近,對著手裏的畫像,看了看他們問:“你們是哪裏人?”

陸覃之連忙說道:“老朽和夫人都是南京人。”

“來京城做什麽的?”

“來探望親戚。”

“親戚姓名,住處。”

“戴幕,永定門外兩裏地。”

那人看了看臉色有些蒼白的陳碧棠問:“夫人身體不好?”

“是的,夫人今日小感風寒。所以這才要早些回家去。”

那人點了點頭往前走去,陳碧棠這才舒了一口氣。

……

到了浦口火車站已經是第三天早晨的兩點多,陳碧棠靠著他的肩膀,睡得很沈,這些天,她也沒有好好休息過。彎曲的睫毛,安安靜靜在她那故意抹黑的臉上投下一抹影子,很是美好,陸覃之有些不願喚醒她,車廂裏的人走了幹凈,他才要抱著她往外走,懷裏的人卻醒了。

陳碧棠見自己被陸覃之抱著,勾著唇偷笑,卻依舊假裝睡著。

直到他出了那車站的門,她才瞇著眼睛,懶懶地喚他:“允幀,到南京了嗎?”

他因了她的這句稱呼驀地頓了步子,半睡半醒間,她的聲音很是軟糯。他喜歡她這樣喚他。

“怎麽都不叫我的?你是不是想趁著我睡著,占我便宜?”

他慢條斯理地放了她下來,不帶任何情緒的說:“那自己走。”

“餵,我是傷員呢。”

“適當的運動對身體又好處。”

陳碧棠連忙跺了跺腳,罵自己嘴賤。多好的一次占他便宜的機會……

陸覃之背對著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邁了步子走了出去。

她連忙追了上去,一把抱了他胳膊道:“餵餵!你去哪?”

作者有話要說:

☆、風雨之前

陸覃之低了眉,看了看手裏的懷表,覆又合上,也不回頭,只回了她兩個字:“回家”便擡了腿走了出去。

陳碧棠急了:“餵餵,你不會真的要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裏吧?”

黑濯石一樣的眼睛看了看她,“不然呢?”

她捏著衣角說道:“我要去你那裏。”

“怕是不能。”他松開她的手淡淡一笑。他向來獨居住,而且他的家極為隱蔽,從沒帶任何人去過,更何況是個女人。

“餵,陸覃之,你這就是過河拆橋了。”

“哦?我什麽時候過的河,又什麽時候走的橋?”他轉身,凝住她的眼睛,墨黑的眼裏,全是她看不懂的情緒。

“你我假扮夫妻,不就是為了你逃亡造的橋?”

“哦,這麽說,你還想同我假扮夫妻了?”他指尖擡了她的下巴,半瞇著眼說道:“陳小姐,你很可愛,但玩鬧什麽的,都到此為止吧,陸某還有事,怕是不能陪你了,告辭。”他再次轉身走進沈黑的夜色裏。

她半是玩笑地說道:“哎呀,可是,怎麽辦,陸覃之,你必須得娶我了。因為,你看過我的身子,你得負責。你們革命黨人應該最重義氣才是。”

他猛地頓了步子……她果然大膽恣意……

夜風有些涼,老槐樹的香味浸在鼻子裏,說不出的清甜。

她一步步走近,圍著他一臂的距離踱著步子,繼續說道:“所以,陸覃之,你和我不會是假扮夫妻。”

“跟著我可不是好事。”

陳碧棠擰著眉,擡了頭凝著他的側臉,一臉認真的繼續問:“那你什麽時候去廣州?”

“就這幾天。”

“我也要和你一起去,我得保護你。”

他轉身,雙手依舊插在口袋裏,卻忽的笑出聲來,第一次有人說要保護他,還是個女人。“女人,你還是在家養傷的好。”

“我的傷口已經好了。”說著又要彎腰給他看。

陸覃之眼睛暗了暗,也不說話,擡手阻止她繼續彎腰,一下將扯了她的胳膊將她帶進進懷裏,陳碧棠因了他的舉動,心頭一顫,一雙桃花眼裏滿是震驚,但她還沒來得及高興,陸覃之一下按上她的傷口,腰間驟然一陣劇烈的疼痛,不覺“嘶”的倒吸了口冷氣。

他貼著她的耳邊,暖融融的氣息鉆進陳碧棠的耳朵裏,她覺得呼吸都有些困難,捏著衣角,腿都有些軟,葡萄一樣的眼睛裏浸滿了水,可他卻瞇著眼問:“哦?你不是說,傷口好了嗎?怎麽還會疼的?陳碧棠,這次,你又要用什麽理由?”夜裏的風,有些涼,半輪冷月輕懸,她不禁往後退了一步,腳邊落下的槐花,碎成了暗淡的黃。

想不打他竟然以這樣的方式拆穿自己,她有些窘迫,“我……我……”

“我最討厭被人欺騙,所以……陳碧棠,你不要再跟著我了。”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我只是……我只是……”

“你只是什麽?”他走近一步,看進她的眼裏,冷冰冰的說:“你是不是看著我們為了所謂的理想,一個又一個的死掉,是不是覺得很有意思?”

她連忙搖頭說道:“不是的……我只是不願意你死。”

“革命本來就是要死人的事,那麽多的人為了這項事業努力著,拼了命也在所不惜。”

“你莫要同我說這些話,要死人和我有什麽關系,陸覃之,我只關心你是不是活著,其他的人和我有什麽關系?”她本來就不是這裏的人,她為什麽要關心這些人的生死。

“呵,陳碧棠,有時候,我真是寧願死,也不要被你救。所以,請你以後不要再來打亂我的生活。”他這樣說著的時候,她卻忽然不說話了,低了頭,抿了抿唇,過了許久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烏溜溜的大眼睛裏的水澤已經退了回去,這才握著袖子裏的手,仰起臉來,說了個“好”字。

她伸手叫了輛黃包車,提了裙子,一下上去,消失在沈黑的夜色裏。

一朵墜落的槐花,趁著風徐徐飛到他的手心裏,他驀地有些楞神。他不能將她再次帶進這個流血犧牲的漩渦裏,他寧願陳碧棠恨著他,也不要她死。

……

這不是第一次被喜歡的人拒絕,可卻是她最難受的一次。眼淚卷了滿臉,她也不擦,她好在現代社會的想家。夜裏的星子很少,那月亮是越看越冷。

“小姐去哪?”

“是啊。去……去……哪兒?”

“送小姐你回家吧,小姐家住何處?”

她楞了楞,這裏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沒有這樣黑黢黢的大街,也沒有這樣留著長辮子的男人,“去三牌樓的Dreaming Home吧。”

……

進門時,那門童卻攔了她的路。

“小姐,您的入場券呢?”

“我是這店的東家。”

“我們店的東家是陳少爺。”

“我就是你說的那個陳少爺。”說著就要硬闖進去。

那人長手一伸,攔住了她的去路,一臉嚴肅地說:“小姐,你莫要為難我。”

“真是笑話,這是我的開的店。”她憋了氣,一臉的紅雲。

燈火通明的舞廳裏,觥籌交錯,分外熱鬧,舒緩的鋼琴音如水般滑過。宋文甫一身白色的西裝,坐在二樓的展廳裏,遠遠地看到了她,原本呆滯的臉上喜色乍現,就像被點亮的蠟燭一般。

猛地起身下樓,帶翻了手旁的一杯咖啡。他也不管,走到門邊,一下握住了她的手,喚了她“碧棠”。

“文甫,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就這兩日。”

“哦,現在沒事了,可是我也不想去日本。我爹如果要關這店,就關好了。”還有那人,和她已經沒有關系了,她爹要殺就殺好了。

他點了點了點頭。

那門童一下呆住,他知道自家的老板叫陳碧棠,但只知道他是陳家的少爺。誰知……竟是這樣一位女子。

他大窘,低著頭,騰起一臉的紅雲,站在她勉強,不知該怎麽解釋才好。

陳碧棠這才看清那個門童。二十多歲的年紀,黝黑的皮膚,長相還算俊朗,可一看就是個憨厚的老實人。

“叫什麽名字的?”

“方博。”

“恩,新來的?”

“才來了兩日。”

“哦,那明天就不用來這裏了。”

方博急,他家裏繼續用錢,他的母親纏綿病榻多日,等著他掙錢救命呢。他連忙道歉,急的直跳,差點要給她下跪了。

她卻忽的說道:“明天起,做我的私人保鏢吧,工資加倍。”擡了步子走進門去,那方博一臉的難以置信,從沒聽人說做保鏢也這麽高的工資的,連忙叫住了她。

“那個,陳老板……我……我只做保鏢,不用……做別的事吧?”

陳碧棠一下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還想做什麽事?”

“不想……”

“放心,我不會讓你做壞事的。”完了,擡了步子走了進去。

……

宋文甫看她笑,心裏也開心。“你什麽時候需要保鏢了?”

她頓住了步子,背對著他說:“我一直需要的,文甫,我想我也是很怕死的。而且,我還怕我死了,也沒有人會為我傷心的。”

“我會,還有我,碧棠。我會傷心。”他走到她面前,握住了她的手道,那眼裏映著一室的燈光,分外明亮,她卻故意忽略了他眼裏的深情。

她笑道:“宋文甫,你到底是我的先生,果然有良心。”

“我寧願那日沒有做你的先生,你的英文本就不錯,根本不需要我的指導,我只是好玩,早知道……”說什麽也不要做她的先生了,這成了他們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

“呵呵,是嗎?”

“陸覃之他怎麽樣了?”

“真可惜,他還沒死呢呀。”

“哦?你怎麽如今態度變化這麽大了?回國的時候不是一直怕他死的嗎?怎麽如今又嫌他沒死了?”

“我那時不懂事,如今都想明白了。”

“明白就好,碧棠……其實我……”白底藍勾花的織錦地毯一直鋪就到過道的盡頭,這是包間的後面,所以空蕩蕩的。

“父親?”陳碧棠打斷宋文甫的話,擡頭看著過道轉角處一身正裝的人。那人似乎是沒有看到她,擡了步子匆匆走進一間名為“意大利”的包間。

他怎麽會在這裏?他是最最討厭這種場所的,因為這裏的洋人很多。“意大利”包間每每來的都是洋鬼子。

陳碧棠一時好奇,追了他出去,眼看就要推了門進去。宋文甫一下拉住了她的手腕,朝她搖了搖頭。

“宋文甫,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沒有什麽。”

“文甫,我現在只能相信你了。”她看著他,那雙眼裏的祈求之色,他不忍拒絕,可她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說:“相信我,什麽事也沒有,現在沒時間了以後我再同你慢慢解釋。”

那裏面的腳步聲一下近了,宋文甫,連忙拉了她轉到角落裏去……

她聽著自己的父親和那一群洋人有說有笑地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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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

一群人剛走,陳碧棠就拉著他的胳膊問:“宋文甫,我爹為什麽會和這些個洋人在一起?”

“不知道。”墨黑的眼珠看得他有些煩躁。

“文甫,你在騙我。”她凝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說道。

“陳碧棠,你能不能不要有這麽強烈的好奇心。”

“我以為……這個世界上,只有你不會騙我。”

“那你為什麽……為什麽就不能和普通的女孩子一樣……”

“請你告訴我,發生了什麽事?”

“平定亂黨,攘除內患。”

“這根本就是與虎謀皮,那群洋鬼子,怎麽會幫助我們中國人?”

他點了支煙,長長的舒了口氣才說道:“碧棠……你知道今年一共有多少大的家族,遭到暗殺嗎?”

她搖了搖頭,驀地又說:“這是唇亡齒寒,倘若革命黨人被絞殺,那些洋鬼子怎麽會放過我們?”

“好了,你莫要再問了,我不能再對你說了。你早些回去吧。”他拂開她的手,大步走了出去。

……

她拂開淡藍印花的窗簾,她的父親和那群人剛好出門,笑瞇瞇地談了些話,接著他和兩個洋人上了一輛墨色的車,後面幾個黃頭發的跟著他們上了一輛白色的車。

她的父親是有名的運輸大亨,和洋人一起一定是談生意,只是他們到底要運輸什麽?1910年……1910年……清政府、大範圍的絞殺……難道是……難道是軍械?

她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她的父親,竟然和這歷史上著名的絞殺有種千絲萬縷的關系嗎?陸覃之一行人,會不會因此而死

她匆匆出了Dreaming Home時,腿不禁有些顫抖,走到方博身邊時,忽的停了腳步,取了懷裏的金制的表遞給他道:“你現在就和我走。”

“可是,現在是晚上……”他低著頭,有些矛盾,遲遲沒有去接她手裏的金表,她無緣無故給他這麽貴重的東西,他哪裏敢要。

“那好,現在不走,明天你就不用來了,直接回家吧。”她收了表,擡了步子要出去。

“好,我現在同你一起去。”

她挑了挑眉,眨著眼笑,彎彎的眼睛瞇著很是可愛。方博一下臉紅了個透。

……

陳碧棠回到了陳府,陳家人都是一陣驚訝,他們的溫柔嫻淑的三小姐竟然將頭發剪了,而且還一聲不響地帶了個男人回來,這簡直是沒有一點規矩,外國果然是不能去的。

陳韋恪看著她的短發有片刻的楞怔,卻依然是一臉的喜悅地道:“小棠兒,什麽時候回來的?”

她娉娉婷婷地說:“就是這幾天。”

“怎麽也不和文甫和一起?女孩子一個人回來多不好。”

她笑:“我們吵架了,我把他氣跑了,這不是回來找他的嘛,順便回來看看你。”

他笑,他的妹妹的確有那個本事。

陳父帶著金絲邊的眼鏡,瞇著眼、拄了拐杖,站在二樓的白漆圍欄邊上,看了看樓下的人,卻沒有一絲的笑意。

瞪著眼睛問“你怎麽回來了?”

“父親,女兒回家這有什麽不對?”

“誰允許你回來的?”他的聲音帶了怒氣,有些冷森,手中的拐杖不住敲著木質的地板。

“我倘若再不回來,父親你怕是要做了賣*國賊了。您今天不是還見了意大利的使團。你們是不是已經達成了什麽協議?”

陳父猛地將手裏的拐杖扔到樓下,一下砸碎了她身邊茶幾上的一只琺瑯瓷瓶,碎片濺到陳碧棠的胳膊上,“你懂什麽?咳咳咳……”他站得有些不穩,扶著欄桿,劇烈地咳著。

陳碧棠剛想回嘴,陳韋恪連忙握了她手,搖了搖頭。

他回頭示意下人們都出去,方博看了看陳碧棠也出了門,陳韋恪連忙上樓,扶住了陳父。“父親,請您註意身體。”

陳碧棠仰著頭說道:“父親,這個世界的潮流早就變了。日本國在造軍艦、造彈藥,他們在訓練部隊,發展教育。我們陳家要選好態度才是生存之本。”

“你和我說什麽態度,你知道那意大利人是拿著槍抵著我們中國人在做決定的嗎?”

“父親,大清朝要過氣了。大清朝不覆滅,新的世界永遠都不會到來。”

“覆滅?你知道要死多少人嗎?每個家族都是幾百號的人,要留多少血才能有你所謂的覆滅嗎?”他這樣說的時候,眼裏一片沈痛。

“我知道,所以才怕陳家成為新的力量打壓的對象。”

“你以為新的勢力就會放過我們陳家嗎?你不要妄想了。樹倒猢猻散,只有這大清朝存在著,我們陳家才能繁榮。”

“父親!”

“好了,我累了,韋恪,送我回房。”

“父親……”

……

空蕩蕩大廳裏,陳碧棠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看著那明晃晃的水晶燈,像只飄在海上的船。她最終還是成了陸覃之的敵人了。

陳韋恪從樓上走下來的時候,她擡頭,才發現他瘦了許多,顴骨都有些凸顯出來。

“哥……”

“碧棠,父親也是沒有辦法,他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他不願看著陳家就此倒下,所以才……”

“哥,陳家不會倒的。”

他搖了搖頭,背著手站著,“碧棠,改朝換代最先換的是什麽?”

“是政權。”

“不,是貨幣。一旦新的政權上臺會有新的貨幣,我們陳家的所有的銀票都將打水漂……”

“那為何不換成金銀?”

“我們不產銀子,倘若要和旁的國家換銀子,就等於把喉嚨伸過去讓別人掐……”

“我的Dreaming Home收的是各個國家的錢,可以拿來應急的……”

“用不著。碧棠,父親還為你留了一個小金庫,做嫁妝的。倘若陳家卷進這場災難裏,你就脫離陳家吧……”

“什……什麽?哥……”

“你若能早些嫁人也好,文甫是最好的,倘若是別人,哥也支持,就算是覃之也成,只是不要再姓陳了。”

她低了頭,忽的落了大顆的眼淚,無論是誰都別想逃脫這場浩劫。而她不曾關心過的家人,卻早就將她的退路想好了。

“哥……那你們呢?你要怎麽做?”

“大概要和這個時代陪葬吧。”他這樣說的時候,所有的亮光都一瞬間退後出去,她雖然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陳韋恪卻把她當做親妹妹一般疼愛著。

“哥,我上次見到了你的同學秦婉。她……她好像喜歡你。”

他驀地呆住,眼睛裏閃過一絲傷痛,別過臉去道:“哦,是嗎?”

她看到了他眼裏的那絲一閃而過的難受,知他也是喜歡秦婉的,一下捉了他的褲腳道:“哥哥,你還不能和這個時代陪葬,你還年輕……”

他彎腰拉了她起來,摸了摸她的腦袋,笑了笑,“我自有分寸,你早些去休息吧,碧棠你若是喜歡覃之,就去大膽的去爭取,哪怕用些手段,他的性子倔的很。我會盡量讓父親遲一些再開始運貨……”

“哥哥……”

“碧棠,我算是完了,你還是要努力抗爭下的。五月底,陸覃之他們肯定要往南京運送物資,覃之應該是負責的人,到時候,你要機靈些……”

“哥哥,這些你怎麽知道的?”

“我有個朋友在裏面。”

“是……是秦婉?對不對?那父親那裏……”

“棠兒你不要再問了,放心,我不會將這些告訴父親。”她提到秦婉的時候,眼睛裏難以抹去的憂傷。

“哥,你為什麽不和她在一起?”

“在一起?碧棠……沒你說的那麽容易的……”

陳碧棠看著他一步一步走上樓,竟覺得上了樓就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她靠在身後的椅子上,瞇著眼,腦子裏只有陳韋恪說的那些話,逼迫嗎?

陸覃之……

五月底……

……

陸覃之此時已經踏上了去廣州的火車,廣州被暗殺的官員也很多。他瞇著細長的眼,單手撐頭倚在窗邊,卻總是情不自禁地想起她說過的話,暗殺只是小範圍的,大規模的革命才是根本。

車廂裏走過一個長得和她有些像的女子,他經不住的多看了幾眼。只是那個女子的眼沒有她的好看,她的那雙桃花眼裏滿是純凈的澄澈,和春日裏的湖水一般……火車開了很久,他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漫長過,大約是身邊少了個嘰嘰喳喳的姑娘,有些寂寥。終於到了廣州的時候,已經是深夜。

出了車站,接應的人早就等著他了。這次來廣州,不知何時才能回南京,自己離她越遠,她應當越是安全才是。

“陸先生,辛苦了。這是會議召開的地址。”他遞了一張紙給陸覃之。

……

陳碧棠起床後,方博已經站在樓下等候多時。她端了大杯的牛奶,喝完了才問他:“對了,你會不會什麽搏鬥的技能,比如打架厲不厲害?”

“我擅長格鬥術。”

“那好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格鬥術的老師外加保鏢。”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她不能再次成為他的負累。

“好,只是這格鬥術練起來,很是兇狠,恐怕你會吃不消。”

“你盡管教好了,其他的你不用擔心。”

他點了點頭。

作者有話要說: 恢覆日更,妹子們快來催更!!

☆、逼婚

這一個多月,方博先從訓練她的耐力和韌性開始,陳碧棠每天都早起,跑步。她每天都要慢跑二十裏的路,方博陪著她一起,卻是騎著自行車在前面,而她跟在後面跑。

跑得難受的時候,只想吐,方博看得也有些不忍,安排的課程緩和了些,她卻不願意,逼著他改回來。

腳底起了水泡,挑破了又起。瑩白的皮膚被日頭曬得紅了、黑了,她也不在乎,小腿上長了硬邦邦的肌肉,卻是健康了不少。

韌性的訓練是最難受的,正側後斜的壓腿,很疼,可她卻從不喊。

一次方博正在喝水,她走近忽的一個過肩摔,把他撂倒,轉身就走了……

留了他在地上楞神。

……

5月28日,陸覃之壓著款項從廣州前往南京,並欲與南京的同盟會友聚頭後前往武漢,作為下次起義購買武器的款項。

5月30日南京城天降大雨,黑雲壓城,陸覃之一行十幾個人決定投宿一晚,他們在南京城北的一家飯店一住下,已經有小廝報告陳碧棠。

她望著窗外黑壓壓的雨幕,眼裏沒有一絲情緒,她到底還是攪進這場歷史裏了。只是,他是陳碧棠還是陳玉棠呢?她卻忽的哭了。

她猛地將巨大的白色漆木的玻璃窗推開去,狂風卷了那雪白的窗簾一下吹開,豆大的雨珠也隨著風卷到她臉上,擡了袖子胡亂擦了擦臉上,轉身問道:“方博,今晚我們可能會死,你怕不怕死?”

他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為什麽搖頭又點頭?”

“我不怕死,但我死了,我的母親沒有人照顧,所以,我還不能死。”

她不再說話,呆呆地看著外面越來越沈黑的雨幕。穿了一身緊身的男裝,和方博一起去了城北。他們陸覃之的對門住了下來,陳碧棠將濕漉漉的外套解開,丟在地上,方博連忙轉了頭過去,不再看她。陳碧棠笑。

“可以轉過來了。”

再見她,她竟已經化了妝,白底蘭花的廣袖上衣,下面是一襲草綠色的裙子,短發被打理清爽,粉嫩的耳朵上一邊一個戴了白銀鑲邊的瑩白珍珠耳釘。

他不禁咽了下口水,陳碧棠笑。

她問:“都準備好了嗎?讓你帶的人呢?”

他有些木然的點了點頭,說了幾個字,“在門外”。

“其他的人呢?”

“店家已經被迷暈。”

關門的時候她說:“方博,倘若我今天死了,你記得把我帶回去,千萬不要讓陸覃之知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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