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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朕之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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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朕之知音

三十這日,宮裏人人都異常忙碌,淑懿歇晌起來只陪著順治下了一盤棋,就到了合宮飲宴的時辰了,晚上守歲又鬧騰到半夜。

大年初一卻仍是不敢久睡,卯時淑懿便起身了,順治這時正在前朝接受皇室親眷,王公朝臣的新年恭賀,淑懿等一幹後妃早早就在坤寧宮門前等待了。

殿前玉階上的落雪已被掃凈,都堆在兩側的階下,白晃晃的日頭底下,積雪格外的刺目,眾人還沈浸在新年的喜悅中,宮女太監們難得逢著年節,可以穿些顏色衣裳,都打扮得紅香綠玉,被耀眼的雪光襯得分外濃麗。

坤寧宮的人來得格外多,恭嬪和端貴人算是這裏頭的新人了,淑懿在承乾宮裏多日閉門不出,再見這二人時,已不似半月之前的蒙古女孩兒裝束,端貴人著了深玫色撒花緙絲宮裝,卻是仍不肯多言,笑微微地只看著眾人說笑。恭嬪戴著紫貂皮的昭君套,桃紅洋縐銀鼠皮的宮裝,茜色閃金緞子的花盆底鞋,粉光脂艷,緊緊地靠在在貴妃身邊,仰臉瞧著貴妃說笑。

淑懿默默莞爾,這回多了一位奉承貴妃的,佟佳氏可要更加努力了。

貴妃領著常跟著她的幾個人來與淑懿見禮,別人猶可,只有恭嬪對淑懿神情淡淡的,淑懿亦不對她假以辭色,冷冷地想著,一定是恭嬪知道貴妃與她不睦,當著貴妃,自然要做個樣子。

坤寧宮今日的熱茶果點也格外豐盛,不過大過年的,誰又吃得下去?連最愛點心水果的厄音珠,也不向那些糕點瞧上一眼,只盯著墻上新貼的“連年有餘”“富貴長春”的年畫出神。

皇後見了厄音珠的憨態,也不禁笑問道:“妹妹素日不是最愛吃這些糕點麽,今兒怎麽只顧看畫兒,可是我這坤寧宮的點心不對妹妹口味?”

厄音珠也知皇後不是好相與的,忙辯解道:“不是,不是,娘娘的點心很好,只是從昨兒起,就餐餐肥雞大鴨子,嬪妾這會子還覺得心口裏油膩膩的,所以才吃不下!”

心直口快的厄音珠反而逗得娜木鐘笑了,她慢慢拈起一塊蓮蓉蜜糕,娜仁托婭忙拿筷子把上面的玫瑰和青梅揀掉,娜木鐘抿了一小口,道:“我是不愛吃紅綠絲的,只喜歡這甜滋滋的味兒,可又怕吃甜吃得多了發胖。”

恭嬪滿面春風地趕上去奉承道:“娘娘身量苗條,哪裏有一點胖?我們這些人想如娘娘這般還不能呢!”

淑懿含笑不語,心想恭嬪說得這話,倒與皇後背底裏罵她“肥過擠牛奶的額格其”的話,相映成趣。

恭嬪又道:“本宮看厄音珠妹妹,倒是比半月前富態些了呢!”厄音珠因著這個月又被翻了兩回牌子,恭嬪見她小小年紀,便初露鋒芒,仗著是一宮主位,就出言譏刺。

厄音珠到底年紀小,心裏有什麽話憋不住,因笑道:“難道為了怕胖就要餓肚子,我可不幹,我又不是舞伎,必得養得腰肢瘦弱得賽過楊柳。”

皇後忍不住笑道:“到底是厄音珠妹妹實誠!”

貞妃因湊上來笑道:“妹妹說這話,我倒想起來了,原先我們府裏就請過唱曲兒彈弦的班子,那些樂伎一個個跟大風吹了就要倒似的。”她慢悠悠的說著,一壁卻不住地拿眼瞧著最下首的翠娘,翠娘因身份低微,連秋格格和瑞格格這樣旗人家裏出來的庶妃,都瞧她不起,只寂寂地坐在角落裏不說話。

恭嬪立時會意,笑道:“姐姐說起唱曲彈弦的,妹妹我也想起來了,三年前我阿瑪買了兩個樂伎,一個會奏馬頭琴,花了十五兩銀子,還有一個彈箏的,家裏都說那漢人的玩意有什麽好聽,因此才花了八兩銀子!”

皇後眉梢都要飛起來了,笑道:“真的嗎?那可真是太賤了些!”

她們這一唱一和,滿屋裏人誰都聽出恭嬪在譏刺翠娘,可一來翠娘出身微賤,二來靠著不明不白的手段爬上龍床,嬪妃們也沒有願同她交好的,所以坤寧宮中的嬪妃,心胸狹窄些的故意同恭嬪朗聲說笑,寬仁些的也不過閉口不言而已。

淑懿一下子明白,為什麽貴妃要讓翠娘住到翊坤宮來了,翠娘做了庶妃之後,一直無寵,若住在啟祥宮,無寵的庶妃聚在一起,還可以常常托病告假,雖然難免深宮寂寞,倒也多了份清凈,可是翠娘在翊坤宮,就不得不日日隨著貴妃來坤寧宮請安,日日來刺皇後的眼,娜木鐘就是想忘也忘不了。

初一合宮熱鬧了一日,初二各宮院之間,平日交好的嬪妃就開始走動。淑懿面子上的事向來做得圓滿,除了親自拜望了位份高於她的皇後和貴妃之外,又給各宮院的嬪、貴人和庶妃格格送了禮物去。

因為海蓉懷著身孕,淑懿又親自去看她,海蓉已被晉為寧嬪,居儲秀宮主位,自淑惠妃一事後,胎兒一向很好,淑懿看著她漸漸隆起地小腹,暗想,再過幾個月,她也要如海蓉這般靜心養胎了吧,這一次,淑懿一定不會再讓兒子出生不久即染疾,最終幼年夭亡,她一定會給榮親王最好的一切,包括皇位。

海蓉這胎應在巴福晉之後,是二阿哥,因為貴妃的舉薦,佟佳氏也承了幾次幸,她的三阿哥大約也快來了吧,淑懿緩緩地笑了,這一世有董鄂淑懿在,佟佳氏休想再如前世那般風光得意。

年初五時,朝中的宴飲拜會也稍稍告一段落,順治好不容易松一口氣,淑懿午膳時特意叮囑小廚房做幾道皇帝喜歡的清淡菜肴,叫順治清清脾胃,舒緩心境。

當淑懿從禦花園散步回來,見順治已經下了朝,坐在承乾宮了。淑懿含著笑走過去,以為順治會像往日那樣把她攬在膝頭,說著家常話,不料順治只是支頤默坐,一聲不吭地坐在鐵樺木雕萬字福壽圈椅上,淑懿心知定是皇帝又遇到了煩心事,只端然走到順治身邊,柔聲輕輕道:“福臨又有什麽不開心的事了?可否跟臣妾說說!”

聽得淑懿這麽一句,順治就如打開了話匣子,摟著淑懿道:“本來不想告訴你,怕才過了年叫你聽了晦氣,可是,唉……”

淑懿婉然倚在順治懷裏,語聲輕柔如最綿軟的絲緞,“福臨與臣妾是夫婦,夫婦同心同體,臣妾若嫌晦氣,也就不配做陛下的知音了!”

順治大為感動,遂說道:“烏日娜……死了!”言辭中難掩一絲憎惡口氣。

淑懿也是一驚,旋即又平靜下來,想想也是平常,烏日娜自幼養尊處優,過慣了錦衣玉食的日子,一旦被幽禁宮中,那深宮的淒冷殘酷,她又怎能熬得下去?

可是順治甚至從未臨幸過烏日娜,怎麽今日神情如此慘戚?淑懿心中飄過許多猜測,她決定投石問路。

淑懿摩挲著順治的胸口,軟軟地發絲貼在他的頰上,夾了一星兒哀涼道:“人死不可覆生,陛下龍體要緊,這年也算快過完了,福臨打算怎麽辦?”

順治低頭看了一眼淑懿,惻然道:“她與朕雖無夫婦之義,到底也算是朕的表妹,朕想……”忽然口氣一轉,變作嚴厲,“不過她竟心生惡念,想刺死我的淑懿,實在是罪惡昭彰,朕……”

淑懿已經聽明白了,順治今天就是來探她的口風的,無論是出於私人感情,還是形勢需要,順治都想要給烏日娜哀榮,可她畢竟與淑懿結了仇,順治既不想得罪科爾沁的勢力,又不想叫淑懿不快,因此左右為難。就因為這一點為難,淑懿也就放心了,至少她在順治的心裏,還是有份量的,她也不想因為與烏日娜的一點怨恨,令順治在前朝舉步維艱。有這樣得到順治更多敬重和愛意的機會,她何樂而不為?

淑懿玉指纖纖,捂上順治的嘴,溫柔道:“福臨對臣妾的一片愛意,臣妾豈能不知?可烏日娜到底是博爾濟吉特家尊貴的小姐,皇上就是不看她的面子,也該看外祖家的面子,依臣妾看,不如就追為悼妃,葬入妃陵,可好?”

順治方才還黯淡的臉色一下子放了光彩,又覺得委屈了她,不禁有些憫然道:“你真是這麽想的,烏日娜可是曾想害你性命的!”

淑懿挑唇冷笑,心想這宮裏恨不得她死的人也太多了,烏日娜不過碰巧倒了黴,因垂眸道:“臣妾說句不該說的話,烏日娜當日只是想要劍刺臣妾,卻技藝不佳,未傷得臣妾半分,可那在劍上下毒的人,至今逍遙法外,臣妾覺得與這樣的暗箭比起來,烏日娜不過是明槍而已!”

貴妃暗地指使格根在劍上下毒,做得極其巧妙,沒有留下任何破綻,時隔多日,更是難查其端倪,可順治也是個聰明人,就算再抓不住證據,也會對產生猜疑,無論什麽事,只要一落下疑影,就再也揮之不去。

順治對貴妃落下了疑影,縱使抓不住她什麽把柄,也再難如前世一般,對她敬重有加,至少往後她這個翊坤宮主位,想再得雨露是難上加難了。

順治緊緊地抱著淑懿,感激道:“淑懿,朕素日就把你當個知音,你果然是朕的知音,若是沒有你,朕還不知道怎麽度過這艱難的一日一日呢?”

淑懿抿唇嬌笑,“人人都道皇帝是九五至尊,福臨卻說‘艱難’?”

順治唇畔蕩出一抹冷笑,道:“怎麽不‘艱難’?前朝就不說了,單說後宮,嬪妃們多為世家女子,有的還與朕有血脈親緣,可只要一入了宮,一個個要麽變得如狼似虎,要麽工於心計,都說‘伴君如伴虎’,朕與她們在一起,才如伴著洪水猛獸呢!”

淑懿勾住順治的脖頸,柔柔的氣息在他耳邊吐氣如蘭,“無論旁人怎樣,臣妾是不會變的,福臨在臣妾這裏,只管放開懷抱就是。”

順治愛慕更深,輕吻著淑懿細白的手背,迷蒙道:“你告訴朕,你是怎麽做到的?”

淑懿輕笑道:“臣妾心中只有皇上,而沒有別的!”

順治把頭埋在她的頸窩裏,不能自已,青皮紫釉獅耳琴爐裏,淡煙繚繞,醉人的香氣縈在人心裏,拂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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