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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0章 .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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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檐低小,溪上青青草。

六王爺的茅草屋依山傍水,後面是一條通往深山老林的羊腸小道,而屋前是一片青青草地,再遠些便是墨河。

清凈又簡陋,頗有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意味。

六王爺……?或者到現在,我們該叫他顧知了。

顧知朝門口的水缸擡了擡下巴,示意顧祁把魚扔進去,然後推開半掩著的門,似笑非笑地回頭說了句,“住處簡陋,還望太子和太子妃莫要嫌棄。”

楚顏大大方方地跟在顧祁之後走進了茅草屋,微微一笑,“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顧祁失笑。

這話要是放在皇叔身上,那還合適,被楚顏這麽一說,倒像是這簡陋的地方因為她的到來而蓬蓽生輝。

顧知倒也不計較,一副我是長輩不屑於與你這種小輩多費唇舌的模樣,指了指旁邊那間小一些的屋子,“廚房在那兒。”

言簡意賅,倒是顧祁遲疑道,“皇叔,楚顏她……”

“既然皇叔要賞臉吃我做的飯,楚顏恭敬不如從命了。”楚顏朝顧祁點點頭,隨即往門外走。

屋內簡陋至極,一方古舊木桌,幾張布滿灰塵顯然很久沒有坐人的凳子,靠窗的地方還有一張竹椅。

再往裏走是一間更小的屋子,那是顧知睡覺的地方,僅有一個書架,一張床。

顧祁顯然是有些以外,站在門口看著楚顏俯身去水缸裏撈魚,忙道,“讓我來。”

楚顏搖搖頭,雙手抓住了滑膩膩的魚身,“殿下進去和皇叔說話就好,這點小事難不倒我。”

顧祁略微遲疑,卻聽顧知在身後悠然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這個皇叔一向不拘小節,肆意妄為,可是在這樣玩世不恭的表象之下,一直心如明鏡,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用意。

顧祁於是轉過身去,隨手拿起窗臺上的抹布把凳子給粗略地擦拭了一番,這才坐下。

門外的楚顏走得遠了些,顯然是懂了顧知的意思,在給他們讓出說話的空間。

但屋子裏的兩人都沒說話,一個饒有興致、一個略帶擔憂,目光均是凝固在了那個纖細的背影上。

顧知顯然是經常吃魚的人,院子外面有一塊青石,上面還擺著把刀,一旁擺著只竹簍,應該是拿來裝殺魚後剩下的部分的。

楚顏情知屋子裏的人都看著自己,卻絲毫沒有膽怯地蹲□去,動作生疏卻利落地開始剖魚。

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楚顏都沒有親手殺過魚,只是看見過別人殺魚罷了。

她的手有些抖,但是每一個動作都毫不遲疑,果決利落。

這皇宮裏除了強者,其他人都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她連最險惡的人心都看過了,還怕區區一條魚?

不矯情,不做作,這就是她要給顧知留下的印象。

這個皇叔光是看著都覺得不簡單,如今做的一切都像是在試探她,她又何必示弱?

何況六王爺自己看起來就是個不拘小節的人,恐怕也不會欣賞一個弱不禁風、膽怯柔弱的太子妃。

她要與顧祁並肩登頂,所以絕非池中物。

想一想,就算在現代時,她也從沒見過哪本小說哪部電視劇裏有提到女主角殺魚的場景。

她轉移自己的註意力,不讓自己全神貫註地盯著那條鮮血橫流的魚。

這算不算是開了個先河呢?

若是今後史官給她寫了傳記,她會不會成為因為第一個擁有殺魚的勇氣而流芳百世的後宮之主?

手上染上了鮮血,那魚也終於勉強被剖幹凈了,楚顏回過頭去對上兩雙神色各異的眼眸,從容不迫地捧著魚朝廚房走。

屋內一時無言,片刻之後,顧知輕輕笑起來,“祁兒,你這太子妃似乎不是尋常女子啊。”

顧祁回過頭來,看著皇叔眼裏若有所思的鋒芒,也是微微一笑,“皇叔說得是。”

那廂的楚顏在廚房裏琢磨怎麽做魚,這邊的叔侄從從容容地開始了談話。

顧知從不主動問宮裏的事,顧祁就一樁一樁地說,比如朝政之事,再比如……即將到來的選秀。

顧知倒了杯冷茶湊到嘴邊,在聽到選秀二字時,手上一滯,似笑非笑地問他,“選秀?你的主意?”

顧祁沈默片刻,“算是。”

“娶太子妃是你不得不向趙武妥協,而今選秀、廣充後宮,是要打他的臉,把其他朝臣的地位也給提起來,好讓新舊勢力自相殘殺,你就趁此機會穩固皇權,順便坐收漁利?”

“是。”

“那我猜一猜,外面那個太子妃是趙家千金,而你要打擊趙武,首先就要打她的臉,所以才會剛剛大婚,又在人家剛死了母親的時候,你卻在這邊如火如荼地要選秀,對麽?呵……倒是個好主意。”

“皇叔!”顧祁面色倏地一沈,猛地擡頭望著顧知,而後者眸光清明,宛若高山之巔的耀耀白雪,有刺穿一切的力量。

顧祁握緊了拳頭,澀澀地說道,“不是這樣,我自始至終都沒有想傷害她。”

顧知輕笑兩聲,擡眸看了顧祁一眼,不緊不慢地說,“不想傷害她?”

顧祁沒說話。

顧 知悠悠地把那口冷茶喝了下去,這才淡淡地說,“自欺欺人是懦夫才會做的事。祁兒,你長這麽大,皇叔並沒有一路看著你走過來,但你的心思我看得比你父皇更透 徹。你的優點是執著,一旦認定的事情就會不顧一切地去完成,哪怕前路艱險,也決不妥協。可是你的缺點也是執著,因為你固執到了冥頑不化的境地,一旦心有執 念,就會想方設法去達成目標,而在這個過程裏,你很可能失去一些對你而言至關重要的東西。”

顧祁還是沈默著。

“你 捫心自問,為什麽娶她?因為趙武逼你,還是在這個表象之下,你的心裏也有那麽一絲雀躍?”顧知一字一句很輕很淡,但放在一起卻像不斷攻向顧祁的利劍,一寸 一寸剝開他的偽裝,“在我眼裏,若是你不希望自己做的事情,哪怕別人把刀架在你脖子上,你也絕不會做。可你終究妥協了,娶了她,這代表什麽?”

“你願意把她帶來給我看,已經表示她在你心裏有了不一樣的地位,而今做下這樣的決定,真的以為對付的是趙家,而不是她這個趙家千金麽?”

顧祁面色陰沈,艱難地說,“她既已嫁入永安宮,就不再是趙家的千金,而是我的太子妃,與趙家再無半點關系。”

顧知笑了起來,饒有興致地看著侄兒,“是你天真,還是我現實?一個人生來就有的身份難道還會因為身處的境況不同而改變?我只知道你要是休了她,她就不再是太子妃,卻不知道原來你娶了她,她就可以不是趙家的女兒。”

顧祁的眼神終於徹底暗下來。

他一直以來都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既然她說了從今以後都是他的太子妃,他就能將她保護在永安宮裏,只要在那裏,所有的傷害都能遠離她。

哪怕他納妃,哪怕他選秀,哪怕趙家的地位在他的掌控下起起伏伏,至少她在他身後,安安穩穩,不受風雨侵襲。

可是顧知揭開了他天真的期盼,把現實的一面擺在他面前。

“你選秀,她不會受傷?”

“……”

“你納妃,寵幸後宮,她不會受傷?”

“……”

“你對付趙家,她可以裝作看不見,但宮裏的人對她指指點點之時,她也不會受傷麽?”

顧祁的拳頭越來越緊,握住杯子的手猛地一用力,那只白瓷茶杯砰的一下被他捏碎,瓷片紮入掌心,鮮血一顆一顆滲出了出來,滴在桌上。

他卻好似感覺不到痛,眼裏一片陰霾。

“……真可憐。”顧知看著那堆碎瓷片,無奈地攤了攤手,也不知是在說那茶杯可憐,還是眼前的人可憐,“看來你下次來的時候,得替我再帶一套瓷器了,本來就只有三只,上個月被瑪瑙打碎了一只,如今又被你給捏碎一只,萬一哪日再來貴客,我拿什麽招待人家?”

瑪瑙是他的貓,眼下跑到後頭的林子裏去覓食了,不在現場,聽不見他的吐槽。

顧祁點頭,聲音平平地說,“過幾日我會派人重新送一套景德鎮的茶具來給皇叔。”

“讓他們擱在我平常釣魚的地方就行了,別過河。”顧知像是提到了什麽令人厭惡的東西一樣,眉頭微微一皺,似乎連宮裏的氣息都不願意沾染。

顧祁低頭看著紮入掌心的碎瓷片,沒有急著把它j□j,反而輕輕一笑,“皇叔如此不願看見宮裏的人事,我還總來惹您煩心,倒是委屈您了。”

“知道就好。”顧知像是完全沒看見他手上的傷似的,反而又倒了杯茶,邊喝邊優哉游哉地說,“所以那套茶具最好給我選套貴點的,也算是今日你們一來,我這茅屋蓬蓽生輝了不是?”

顧祁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手心,鮮血還在不停滲出來,只是速度不如開始快了,似乎血漬有點凝固了。

半晌,他忽然輕輕地問了句,“皇叔……可曾後悔當日做出的選擇?”

顧知笑了笑,“你說的哪一個?毀了她全家,還是自殘了這條腿?”

“……都有。”

顧祁問得艱難,顧知卻答得異常輕松。

“我這輩子幾乎都不知道什麽是後悔。”

“那如果還能重來一次,您還會那麽做麽?”

“會。”答得斬釘截鐵,毫不猶豫。

顧祁一怔,隨即淡淡地笑起來,“那皇叔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傷害她呢?”

顧知也跟著他一同笑,眼眸裏光彩熠熠,慢條斯理地問了句,“誰說我和你一樣了?”

在顧祁詢問的眼神裏,他輕描淡寫地說了句,“我依舊會毀了她全家,做我該做的事,只是一切結束之後,我會陪她一起死。”

顧祁瞬間怔住。

顧知於是自顧自地笑起來,無奈地嘆口氣,“這麽說來,我倒是想起來了,這輩子果然還是有一件後悔的事,那就是當初為什麽沒和她一起死了,也好過現在這樣……”

行屍走肉地活著。

像是在贖罪,贖一輩子都沒法洗脫的罪。

說完,他伸了伸懶腰,“累了,先去打個盹,一會兒你的太子妃把飯做好了,再進來叫我。”

就這麽若無其事地離開了外室,走進了裏面的屋子。

留下顧祁一個人坐在那裏,眼裏是霧色一樣氤氳模糊的情緒。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自己埋了好多伏筆,寫了好多支線,目前一個都沒結果,通通都埋在下面不見天日。

不著急,慢慢來╮(╯▽╰)╭致力於每一個故事的結局都顛覆你們的觀念。

皇叔:……所以在你的設定裏,老子的女人死了,腳也殘了,你還能顛覆什麽!!!顛覆個屁啊!

麽麽:我還可以讓你和她一起死啊╮(╯▽╰)╭。

皇叔:……人間自是有毒婦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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