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石鎮一共有兩個集會, 一個是大嶺村上面，距離大嶺村八公裏的齊家寨。一個在清水村的上面，就是靠近真正雙石鎮這個城鎮的陶寧村。就是陶寧村在清水村和雙石鎮的之間, 清水村離陶寧村是特別近的。

從距離上來說，劉婳如果想要趕集, 自然應該一天都不落的去陶寧村。

但真實的情況是, 因為靠近真正的雙石鎮, 陶寧村的集會其實並不大。換一種說法，就是它的商業價格和人流量，是遠遠比不上了周圍沒有大城鎮的齊家寨的。

所以從一開始，劉婳就決定齊家寨的所有集會，就是那些帶一三五七九的所有集會，她都會參加。

但陶寧村根據齊家寨制定出來的帶二四六八十的集會, 她最後就決定只去六八十這三天了。這樣其實不是劉婳太自視甚高不願意努力了, 而是她總要留出去取貨，以及包裝打包的日子。

如果她特別的有錢，自然可以一次取很多很多的貨。然後天天的這個集會那個集會的跑, 完全的不休息了。

但現在的關鍵是, 現在她除了手上的再次賺回來的三十塊，以及兒子兒媳湊的二十，總共五十塊資金外, 她再也沒有多餘的了。

所以她這邊幾乎是一個集會或者兩個集會後, 就要取一次貨。她要把有限的資金完全的利用起來，也為了杜絕一次性取貨太多意外賣不掉的情況，他們也只能悠著每次只取四五十的貨, 不能取多了。

說句醜化, 這樣就算出意外了, 他們的損失也能少一點。總之他們這邊資金很有限，也不敢借錢備貨，也不能備太多的貨。就只能多多的往新市多跑幾次，自己多取幾次貨了。

之後的農歷十六號，劉婳就是帶著羅珍珍去取貨了。

等回來，他們再次把房門一鎖，隨即就再次做起了打包的工作。

別人是知道他們取貨做什麽了，但這種他們買了散裝的冰糖桂圓，他們在自己作假自己在包裝的事情，自然是不能告訴別人了。所以每次取完後，他們都是直接鎖了家裏的大鐵門，然後自己偷偷忙碌的。

現在的劉小軍是身體慢慢的恢覆了一點，但距離完全的恢覆，可能還需要兩個月了。

因為突然的不能去工作，工廠也只發二十塊的底薪，他現在正在發愁呢。

羅珍珍這裏，這次她老公做手術借錢，她借的最多的就是她這邊的親戚。害怕他們突然要錢時，家裏會拿不出。如今看自家婆婆開始做生意搞錢了，她自然也是舉雙手雙腳全力支持了。

所以現在劉婳批來東西，讓他們包裝的事情，其實是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了他們的焦慮。

之後後面很長的一段時間，在他們的母親和舅舅一起去趕集時，他們其實都是在後面忙活的。

在去齊家寨趕了幾次集會，每次都搶不到好位置，但每次幾乎都能買回本後。

在農歷十一月的最後一個集會上，劉婳在思考很久後，最後果斷的找那裏的管理員花費十塊錢買了一個裏面的固定攤位。

他們趕集時，外面的臨時攤位不管在什麽地方，一天都是五毛。這樣算下來，整個一個月的所有將近十五天的集會，他們只要付七塊五就可以了。

但在裏面的攤位，就是集市最中間，裏面市場規劃出來的攤位，這裏的收費卻是一個月十塊。

七塊五是以後的七百五十塊，十塊錢是以後的一千塊。就是這一個月的二百五十的差價，就讓很多人望而卻步猶豫不決。

反正在距離過年的前一個月，在整個農村的集會才算真正開始熱鬧起來時，在外面的很多小商販都還在猶豫要不要花那個錢真正的進去時。劉婳經過了觀察和思考，就毫不猶豫的交錢買了裏面的一個兩米五攤位。

這半個月這邊的所有集會，劉婳跟大舅，每次都是五點出發。每次都那麽早出發了，但等過來了，他們還是趕不上別人早，還是找不到最合適的位置。每次為了搶個好位置，他們都特別的頭疼。好幾次他們雖然沒有跟人誇張的打起來，但確實發生過口角。所以劉婳才有了去裏面花錢買固定攤位的想法，而且她也想迫切的知道，在外面時她每天都能買四五十左右。那如果進去了，她能賣多少？而且這裏面，人家是有打固定板子的。把東西擺在高高的木板上，這樣賣貨和買貨，劉婳也覺得應該會更加的方便一些。

“交錢了啊？一共多少錢？”

關於買位置的事情，劉婳也是跟大舅商量過的。在她拿著收據，一邊思考一邊靠近時，劉大舅就好奇的湊了過來。

現在是下午的一點，已經算是過了集市的最高峰期了。現在過來趕集的村民已經明顯減少了，他們的攤位上也完全沒有客人了。

掃了一下他們擺出來的東西，劉婳稍微的楞了一下，隨即就把手上的單據遞了過去：“交了，一個兩米五的攤位，一個月的租金是十塊錢。”

“十塊錢？這麽貴？”

只一個那麽小的攤位，三十天內只有一半的時間是經營的，竟然要這麽多。感覺有些坑，劉大舅的臉上就不可避免的露出了不讚同的表情。

“沒事的，只要去裏面生意好就可以了。”

如果在平時，劉婳肯定會多解釋幾句。但此刻劉婳在把□□收好後，她卻假裝不經意道：“哥，我剛才走後，還來人了嗎？一直都沒有客人嗎？”

“沒來，半天一個人都沒來。不過旺旺剛才領著一個女孩子過來跟我打招呼了。他們在這裏站了很久，本來想等你回來跟你打聲招呼的。但你半天沒有過來，他們等不及，就騎著摩托車早早的離開了。”

想著自己的兒子，以及這次他帶過來的女娃子。劉愛國在說話時，眼中就流露出一絲笑意。

劉旺旺今年22歲，是劉愛國夫婦三十多時，盼了很久才終於盼來的唯一男孩子。他出生時，劉婳的大女兒已經六歲了，大兒子也已經三歲了。因為盼他盼的太久了，加上兩夫妻高領三十三才生下的他。再加上他出生時體重只有三斤半，看著像個小貓一樣，感覺好像有點難養活。所以劉愛國夫婦才找了人，給他起了旺旺這個名字，就是賤名好養活的意思。

整個劉家不管是村東頭的劉婳家，還是她在城西的夫家。大家都個子特別高的，但只有他是一個意外，到現在他的身高都不足一米六。而且可能是體虛的原因，他看著就很蒼白孱弱。也許正是因為他身高和身材的原因，在這個大家普遍十幾歲就結婚的年代，他才一直都沒有結婚的。

對方的身體和婚事，一直都是劉愛國的心病。他家他常年辛苦勞作辛苦賺錢，他的兩個女兒，出嫁時彩禮稍微的比別人家要的高了一點點，其實就是為了給他攢點老婆本。

此刻看著說到兒子領著小姑娘就高興起來的便宜哥哥，再看看自己明顯空了一些的裝冰糖的箱子。

劉婳輕輕的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

而就在劉婳因為少了幾袋子的冰糖，心裏有一點點膈應，努力的自我調試時。

在回去的摩托車上，黃琳看著自己懷裏的紅袋子，看著裏面的幾袋子冰糖和桂圓。許久許久後才終於開口道：“旺旺哥，我們就這麽把東西直接拿走，你爸爸和姑姑知道了，會不會罵我們？會不會生氣？”

“不會，我爸不是沒有看見嘛。就算看見了，他也不會說我們的，最多就是自己悄悄把這個錢填上。而且說實話，我姑姑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從小到大只要我想要什麽，只要我開口了，她肯定會想方設法的給我的。就像我現在開的這個摩托車，這東西要好幾百呢，就算摔壞了也特別貴的。但就這樣的東西，她還不是拿我們家的破三輪隨便就換了，就刻意把這個好東西再次給到了我了。而且她家很有錢了，她現在還天天的賺錢。就十來包一兩塊的小錢，她不會計較的。她要是計較，你感覺回頭我跟我媽，還會讓我爸天天的跟著她去折騰嗎？”

剛剛學會開摩托車的劉旺旺把車子開的很慢，二十二歲的他，怕剛剛跟他確定關系的女朋友會看不起自己，也看不起自己的姑姑，所以他便刻意的說了很多。他說著他姑姑家條件有多好，說著從小到大他這個姑姑有多喜歡寶貝他。也說著這次對方做生意一天至少賺個十塊錢，每次自己父親也能得到兩塊錢報酬的事情。

“……”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想到自己現在出去辛辛苦苦的幹一個月才賺二十二塊錢。而劉旺旺的姑姑出去一天就能賺十塊錢，就能給劉旺旺的父親兩塊錢，慢慢的黃琳的心裏就活絡了起來。

“旺旺哥，既然做這個這麽賺錢，那要不我們也湊錢幹一下吧？你把你爸爸媽媽都叫上，我們一起幹。如果做這個生意能行，你們能讓我一個月賺個五六十，我就跟我媽說，我喜歡你要嫁給你怎麽樣？”

說著話的黃琳在說話時，還刻意的抱了一下腰。

聽著她的話，低頭看著自己被抱住的腰，開著摩托車的劉旺旺猛然的停下了車子。

心臟不由自主的狂跳起來，隨即他就轉頭，一臉求證的看向身後抱著他的黃琳。

黃琳算不上特別的漂亮，但勝在年輕會收拾，她皮膚也特別的白。她用發夾夾起來的長長卷發，還有耳朵上的大大圓形耳環，總給劉旺旺一種自己見到港臺女明星的既視感。

轉頭一動不動的看著對方，劉旺旺眼睛中的求證，幾乎要從中溢了出來。

劉旺旺身高是不高，身體看著確實也有點弱。但他的眼睛不錯，他看黃琳的眼神，更是讓黃琳喜歡。

在黃琳的眼裏，他最大的缺陷其實不是個子跟她差不多，不是他看著身體柔弱幹不了活。而是他的家庭條件，確實太一般太窮了。

這次看到對方騎了摩托車，她就直接答應成為他的女朋友。

但如果他家能再有一些錢，他能有一技之長，能自己賺錢。那麽在黃琳的內心深處，她確實是願意嫁給對方的。所以此刻見追了自己很久的傻小子露出了這樣不敢置信求確定的眼神後。黃琳呼哧一下笑了出來，隨即就重重的點了頭：“我說的是真的，我的為人你是知道的。”

黃琳的為人劉旺旺自然是知道的，心裏的喜悅再也抑制不住了。大大的露出一個笑容，隨即劉旺旺高興的笑出了聲音，就哇哇大叫著毫不猶豫的重重點了頭。

在停了一下的劉旺旺重新啟動車子緩緩向下時，騎著摩托車拉著楊瑞的趙深也開著摩托車慢慢上來了。

轉頭看著旁邊的那個車子，認出那個車子好像就是自家小舅子的，坐在後面的楊瑞就轉頭仔細的向後看了很久。等確定開車的那個好像是自家小舅子的那個表兄後，楊瑞在轉頭後，就把自己剛才的發現跟前面的趙深說了一下。當然在說完這個後，他也趁機再次感謝了一下，專門拉他上來的趙深。

“楊哥你怎麽這麽客氣啊？我不是說了嘛，我現在回市裏下午的班也上不了。既然請假出來了，與其在上面或者下面睡覺，我還不如去集會上看看，順便送送你呢。”

今天趙深是過來參加他一個堂妹的婚禮的，吃完了喜酒，露過面了他就想回去。在出村口時他剛好碰到了貌似在等車的楊瑞，問了一下楊瑞要去什麽地方後。他就起了送送對方，自己順便也逛一下的想法。

在跟特別客氣的楊瑞好好的解釋了一番，隨即趙深果斷的改變了話題，問起了劉婳最近擺攤做生意的事情。

“我正為這件事情發愁呢，其實我今天出來就是被我老婆趕出來的。你也知道，我們學校現在終於放假了。這一放假，我跟學校的雇傭關系也結束了。我知道我離開學校了，未來是肯定要打工或者去外面找活的。但即便這樣，我也沒有想過去外面擺脫的。從十九歲參加工作到現在，我幹了快十年的老師。這裏的孩子，很多我都教過的。這樣的情況下，我剛從學校出來就去外面擺攤，我總感覺——”

雖然自己跟趙深差了六歲，但對方的成熟穩重總是會讓楊瑞忘記他們中間的六歲年齡差。趁著對方主動詢問也感興趣，楊瑞就坐在趙深的後面，認真的說了一下自己的別扭和不好意思。

他巴巴的訴說著自己心裏的那點小清高和小別扭，趙深在前方認真的聽著。

許久許久後，等對方完全發洩完了，趙深猶豫了一下，才慢慢的開了口：“楊哥，你這樣其實就是經歷的太少了。我跟你說一個人啊，他是我的一個大學同學。他當時為了讀大學，可是把我們學校能幹的各種勤工儉學和各種兼職工作都做了。就這樣的情況下，他還是順利考到了國外的研究生呢。

等到了外面，因為家庭的緣故。什麽自己剪頭發，自己做飯，他都是自己來的。別人以為他到外面了，他肯定就飛黃騰達了。就連他自己，他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但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國外的物價會那麽高，他讀大學都是靠自己勤工儉學的，到了國外他更加不可能管家裏要錢了。而且他的家庭條件，就算他開口他們也沒有辦法幫他的。”

“然後呢？”

說話的趙深不知道怎麽了，突然的停頓了一下。楊瑞看到情況，下意識的在後面催促了一下。

“然後就是剛去外面的那兩年，他在讀書的同時，也是要去外面

刷盤子做服務生的。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外面的情況，就是在那邊，不管你之前有多有才多自命清高。只要你兜裏沒錢，只要你想吃飯，想繼續負擔你昂貴的學費生活費，你就必須要放下身段去賺錢。而到了國外，最開始你能找到的最好的兼職，好像就只剩下去華人餐廳洗盤子做服務生了。他當時可是名校畢業，在國外時他讀的學校也相當的不錯。

但就這樣的人，他去外面了，還是需要彎著腰賺錢，還是需要把雙手放在油膩膩的盤子裏。反正不管什麽面子還是自尊，在碰到真正的生存問題時，其實都是狗屁。你啊，就是現在太年輕了，還沒有出來真正的遭受過社會的毒打。等你出來在外面工作個三四年，真正的體會到生存的困難。到時你就會發現，你現在顧慮有多可笑。”

說到此處，趙深突然的瞇眼笑了起來：“關於這個劉——你岳母的想法大概是跟我一樣的。她跟我們一樣，都是知道社會險惡的。在我們的意識裏，只要缺錢了，我們就都會放下一切面子裏子去外面賺錢的。到時只要自己的行為是不犯法的，那麽什麽自尊，什麽別人的眼神，都不能阻止我們真正的去奮鬥，真正去搞錢。就是在我們的眼裏，我們是把錢看的比什麽面子和清高重要的。在我們的眼裏，只要是自己憑借自己本事賺來的錢，那就跟別人無關，我們就不會管別人怎麽想的。”

難得打開了話匣子，在開車時，趙深就大聲的說了很多。

而聽著他的話，楊瑞最開始想的是，他們那個時候讀大學中專不是國家提供的學費和生活費嗎？為什麽趙深的同學，大學的時候會過的那麽困難。為什麽他都把大學讀下來了，還要去國外讀研究生。

他想說趙深說的有點不合邏輯，但在後來等意識到趙深說這些，可能只是編造出一個莫須有的朋友，然後用這個人特意的開解他和鼓勵他。

在無奈的搖搖頭後，最後楊瑞就不刻意的雞蛋裏面挑骨頭了。他就順著趙深的話，說起了自己的岳母。

他說著他岳母這次的大膽，說著她以前不是這樣的人。說這次她應該是缺錢缺狠了，所以才不得不放下一切鋌而走險和豁出臉面。

他說這些，好像都是在給自己岳母找理由。好像是在向趙深表明，他的這個岳母這次會這麽豁得出，不是像他想的那麽覆雜。她只是單純的太缺錢了，所以不得不這樣做。

“……”

聽著他的解釋，明白自己說了那麽多算是白說了。輕輕的笑一下，最後剛才說了那麽多的趙深就微笑著沈默起來，就不再跟他過多的爭辯了。

很多的事情，有時候不是你說了一兩句別人就會信的。

所以趙深感覺，一切還是交給時間和社會吧。

就讓時間和社會，慢慢教會這個還有點小天真的農村數學老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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