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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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青莽回來時，弄緋已然伏在我的膝上沈沈睡去。
他一身玄衣墨發，眼神溫潤，笑顏和煦若三月初陽。他的手上提著一莖樹藤，藤葉青翠，枝上還綴著紫紅色的飽滿多汁的漿果。
“睡著了？”
“嗯。”我回道，“哭得久了，大概會很累。”
張青莽輕笑一聲。“仿佛你沒有痛哭過。”
我認真地思索一番。“當真沒有。還沒有什麽人值得我這樣為他傷心過。”
“是麽。”他低語一聲，捱著我坐在牡丹花叢裏。那莖漿果，原本是采來予弄緋吃的。弄緋同我講述完她與楚寧遠的故事，便淚如決堤般的哭不可止。我想起她提到的與楚寧遠一道采摘漿果的幸福情景，便暗暗叫青莽去尋一枝來。誰承想青莽的動作這樣慢，待他回來，弄緋早就夢游仙境良久了。
天空一碧如洗，陽光燦爛，牡丹花在山風中微微地招搖。牡丹花香並不濃郁，花聚得多了，馨香便也如梔子一般撲面而來。朗日春風，讓人不由得醺醺然。
“雲深。”
“嗯？”
“你可記得方才弄緋提到的，情不可待，不可替，不可勉強？”他說話的時候並不看我，只擡眸望向遼遠的天空。細看來，神情間仿佛有幾分不自然。
“記得。”
“你，有怎樣的看法？”
我的心驀地跳亂了一拍。“她是有感而生，卻未免將自己看低。楚寧遠不是無情之人，即便弄緋不是試玉，可她們終究生於同根，容貌、能力無不相似。況且與楚寧遠歡好的為弄緋而非試玉，不見得他會棄弄緋於一旁，形同陌路。”
張青莽看向我，唇邊漾著抹若有似無的笑。“雲深，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我偏過頭。“那你是問什麽？”
“我是問，你可明白試玉話中的‘情不可待，不可替，不可勉強’？”他湊近我，氣息如春風拂著我的面頰，“你心中，是不是仍舊只有雲荒一人？”
花香襲人。
“雲深。”青莽欺得更近，我看到他薄薄的兩片唇，嫣然若泣血。“你是否，還能容得下第二個人？”
清風，曳得牡丹“沙沙”作響。若琴弦吟奏，引人的迷魂墜入雲端。他的唇邊噙著淺淺的笑，唇角微揚，投下一片水洇了墨的陰影。那一片凹陷，仿佛很柔軟。我探出手指，點了點那散墨的痕跡。
青莽側過臉，我的指腹從他的嘴角滑到了唇的中央。
“雲深……”他低沈地喚道。指腹一涼，似有濕潤的觸感。“你心裏有我，是嗎？”
我怔怔地將手指停在那裏，尷尬地不知怎樣撤回。
“雲深，你心裏有我。”他篤定地覆述一遍，薄唇微張，將我的手指含在了嘴裏。
身子猛然一顫，我撤回手凜然斥道：“放肆！”
他的笑僵在嘴邊，如同油入熱鍋般緩緩消散。“你果然……”
“我並非放不下雲荒。”
他近乎哀傷地笑著。“雲深，自欺與欺人終是於事無補。”
手指熱得發燙，我捏住衣袖，拭去指上的濕跡。雙頰似是被朗日照射了許久，愈是想冷靜，就愈是熾不可忍。
“我沒有那麽看重雲荒。情愛之事，無非你情我願。既然雲荒並不鐘情於我，我又何必強求？只不過我和雲荒是以友相交在先，即便求而不得，亦不會傷了彼此間的情誼。”
“是麽。”
“是。與其執迷不悟，不若寄情他人。”
他擡起眼，眸中光澤燦若星辰。
我心虛地轉頭，牽過手邊的牡丹花，佯裝仔細嗅聞。
“雲深。”他執過我的手，聲音醇冽如同陳年佳釀。
我沒有回頭去看他。
他摸索了一陣，漾著笑意道：“這漿果采來不易，你吃了好不好？”
我轉過頭，眼前忽的暗了天日。鼻間有溫熱的氣息傾吐，有什麽濕乎乎的東西撬開我的唇，送進一枚酸甜清香的漿果。我驀地瞠大雙眼，張青莽的眉眼近在咫尺，靈秀潤雅，宛若一幅靜默的水墨畫。
“咕嘟”一聲，我吞下那枚來不及咀嚼的漿果。聲音響了些，張青莽退開身低聲竊笑。我不由惱羞成怒，挪開身離他更遠。弄緋於夢中一驚，迷蒙地睜開眼。
“怎麽了？”她揉著眼睛問。
“沒什麽。”張青莽柔聲回道，一面握住她的手，“別揉眼睛。”
“我睡了多久？”
“不久。嗯……也挺久，剛好錯過了……”
我瞪他一眼，他識趣地住了嘴。
弄緋眨著眼睛左右回顧我們，忽的眼睛一亮，嬌憨地對青莽道：“青莽，幫我汲些水來吧。”
“好。”他毫不遲疑地起身離去。
他這樣寵著弄緋，卻說喜歡的是我。
弄緋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笑著。“雲深，青莽他是不是吻了你？”
我猝不及防，正吞進嘴裏的漿果卡在喉嚨口，昏天黑地地咳嗽起來。
“別急別急！”弄緋體貼地順著我的背，“你不必覺得難堪。青莽喜歡你，你也喜歡青莽。兩情相悅，這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你……你可知不過一個多月之前，我才對別人說過我喜歡他。”
“我知道。是雲荒仙者，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
弄緋笑得清甜。“青莽提及過。他從九州回來，說的，都是關於你的事情。”
“說他怎樣利用我？”
“不是！”弄緋一下子急了，“青莽利用你，只是沈夜要他這麽做。沈夜對於青莽而言，恩重如山。他是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背叛沈夜的！”
“你叫她沈夜？”我狐疑道，“她不是視你如同親生妹妹，待你極好嗎？”
“我……”她垂眸，貝齒輕咬，默然不語。
“難道，她並非真心待你？”
她驀然擡眸，眼神慌亂，玉頰滿面通紅。“你不要問！我不能說！沈夜待我、待青莽都很好。只是她的好，終究是帶著自己的目的。她愛我們愈深，利用我們也是愈深。她向我說明一切，我猶感到痛苦。何況青莽！什麽也不知曉……”
“你說青莽？沈夜向他隱瞞了什麽？！”
弄緋淚眼盈盈地望著我，隨即忽的一笑，欣慰道：“你看，你著急了。無論你怎樣欺騙自己，終是無法掩飾自己下意識的反應。”
“我現在不想討論這件事。”
“雲深。”弄緋冷靜地對我說道，“不要認為男歡女愛的事情不足掛齒。它亦是世間至情至真的愛，如春陽蓓蕾，美妙得失去真實感。你說你先前才對另一個人說喜歡他，這很正常。那是你還才剛認識青莽，哪怕是一見鐘情，猶是情未入髓，不可輕舉妄動。你愛慕雲荒，也許只是慕著他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你看著他，總是用一種仰望的眼神。許多時候，我們分不清究竟是仰慕還是愛慕。”
我好笑地看著她。“弄緋，你為何一心要撮合我和張青莽。”
她又是蹙眉垂眸的模樣。“你們兩個在一起，無論對你對他，還是……對沈夜，都是大有裨益。”
“弄緋，你確實瞞著我重要的事情，是不是？”
她擡起瀲灩水光，哀求道：“雲深，你別問！”
“我不強迫你。我只想知道，沈夜瞞著的事情究竟有多嚴重？”
“你……”她斟酌詞句道，“你的身份若是洩露，將怎樣？”
我忖了忖。“大概是會驚天動地，九州為之變色吧。”然後便是舊時同僚蜂擁而至，非置我這滅世妖狐於死地而不可。事實便當是這樣，我不去想，只拖延著，便不會覺得太難過。
“沈夜的秘密若是洩露，與你的身份一事當不相上下。”
我甚為意外！這世上的事情，還有比九尾妖狐更見不得人的嗎？
“究竟是……”
弄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轉身看去，是張青莽提著一節竹管回來了。
“雲深。”他徑直行至我面前，“方才師父傳信於我，她要見你。”
“好！”我幹脆應道，“我也正想見她。”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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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玄衣墨發，眼神溫潤，笑顏和煦若三月初陽。他的手上提著一莖樹藤，藤葉青翠，枝上還綴著紫紅色的飽滿多汁的漿果。
“睡著了？”
“嗯。”我回道，“哭得久了，大概會很累。”
張青莽輕笑一聲。“仿佛你沒有痛哭過。”
我認真地思索一番。“當真沒有。還沒有什麽人值得我這樣為他傷心過。”
“是麽。”他低語一聲，捱著我坐在牡丹花叢裏。那莖漿果，原本是采來予弄緋吃的。弄緋同我講述完她與楚寧遠的故事，便淚如決堤般的哭不可止。我想起她提到的與楚寧遠一道采摘漿果的幸福情景，便暗暗叫青莽去尋一枝來。誰承想青莽的動作這樣慢，待他回來，弄緋早就夢游仙境良久了。
天空一碧如洗，陽光燦爛，牡丹花在山風中微微地招搖。牡丹花香並不濃郁，花聚得多了，馨香便也如梔子一般撲面而來。朗日春風，讓人不由得醺醺然。
“雲深。”
“嗯？”
“你可記得方才弄緋提到的，情不可待，不可替，不可勉強？”他說話的時候並不看我，只擡眸望向遼遠的天空。細看來，神情間仿佛有幾分不自然。
“記得。”
“你，有怎樣的看法？”
我的心驀地跳亂了一拍。“她是有感而生，卻未免將自己看低。楚寧遠不是無情之人，即便弄緋不是試玉，可她們終究生於同根，容貌、能力無不相似。況且與楚寧遠歡好的為弄緋而非試玉，不見得他會棄弄緋於一旁，形同陌路。”
張青莽看向我，唇邊漾著抹若有似無的笑。“雲深，你知道我不是在問這個。”
我偏過頭。“那你是問什麽？”
“我是問，你可明白試玉話中的‘情不可待，不可替，不可勉強’？”他湊近我，氣息如春風拂著我的面頰，“你心中，是不是仍舊只有雲荒一人？”
花香襲人。
“雲深。”青莽欺得更近，我看到他薄薄的兩片唇，嫣然若泣血。“你是否，還能容得下第二個人？”
清風，曳得牡丹“沙沙”作響。若琴弦吟奏，引人的迷魂墜入雲端。他的唇邊噙著淺淺的笑，唇角微揚，投下一片水洇了墨的陰影。那一片凹陷，仿佛很柔軟。我探出手指，點了點那散墨的痕跡。
青莽側過臉，我的指腹從他的嘴角滑到了唇的中央。
“雲深……”他低沈地喚道。指腹一涼，似有濕潤的觸感。“你心裏有我，是嗎？”
我怔怔地將手指停在那裏，尷尬地不知怎樣撤回。
“雲深，你心裏有我。”他篤定地覆述一遍，薄唇微張，將我的手指含在了嘴裏。
身子猛然一顫，我撤回手凜然斥道：“放肆！”
他的笑僵在嘴邊，如同油入熱鍋般緩緩消散。“你果然……”
“我並非放不下雲荒。”
他近乎哀傷地笑著。“雲深，自欺與欺人終是於事無補。”
手指熱得發燙，我捏住衣袖，拭去指上的濕跡。雙頰似是被朗日照射了許久，愈是想冷靜，就愈是熾不可忍。
“我沒有那麽看重雲荒。情愛之事，無非你情我願。既然雲荒並不鐘情於我，我又何必強求？只不過我和雲荒是以友相交在先，即便求而不得，亦不會傷了彼此間的情誼。”
“是麽。”
“是。與其執迷不悟，不若寄情他人。”
他擡起眼，眸中光澤燦若星辰。
我心虛地轉頭，牽過手邊的牡丹花，佯裝仔細嗅聞。
“雲深。”他執過我的手，聲音醇冽如同陳年佳釀。
我沒有回頭去看他。
他摸索了一陣，漾著笑意道：“這漿果采來不易，你吃了好不好？”
我轉過頭，眼前忽的暗了天日。鼻間有溫熱的氣息傾吐，有什麽濕乎乎的東西撬開我的唇，送進一枚酸甜清香的漿果。我驀地瞠大雙眼，張青莽的眉眼近在咫尺，靈秀潤雅，宛若一幅靜默的水墨畫。
“咕嘟”一聲，我吞下那枚來不及咀嚼的漿果。聲音響了些，張青莽退開身低聲竊笑。我不由惱羞成怒，挪開身離他更遠。弄緋於夢中一驚，迷蒙地睜開眼。
“怎麽了？”她揉著眼睛問。
“沒什麽。”張青莽柔聲回道，一面握住她的手，“別揉眼睛。”
“我睡了多久？”
“不久。嗯……也挺久，剛好錯過了……”
我瞪他一眼，他識趣地住了嘴。
弄緋眨著眼睛左右回顧我們，忽的眼睛一亮，嬌憨地對青莽道：“青莽，幫我汲些水來吧。”
“好。”他毫不遲疑地起身離去。
他這樣寵著弄緋，卻說喜歡的是我。
弄緋目送著他的身影消失，回過頭意味深長地笑著。“雲深，青莽他是不是吻了你？”
我猝不及防，正吞進嘴裏的漿果卡在喉嚨口，昏天黑地地咳嗽起來。
“別急別急！”弄緋體貼地順著我的背，“你不必覺得難堪。青莽喜歡你，你也喜歡青莽。兩情相悅，這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
“你……你可知不過一個多月之前，我才對別人說過我喜歡他。”
“我知道。是雲荒仙者，是不是？”
“你怎麽知道？”
弄緋笑得清甜。“青莽提及過。他從九州回來，說的，都是關於你的事情。”
“說他怎樣利用我？”
“不是！”弄緋一下子急了，“青莽利用你，只是沈夜要他這麽做。沈夜對於青莽而言，恩重如山。他是寧可自己死也不會背叛沈夜的！”
“你叫她沈夜？”我狐疑道，“她不是視你如同親生妹妹，待你極好嗎？”
“我……”她垂眸，貝齒輕咬，默然不語。
“難道，她並非真心待你？”
她驀然擡眸，眼神慌亂，玉頰滿面通紅。“你不要問！我不能說！沈夜待我、待青莽都很好。只是她的好，終究是帶著自己的目的。她愛我們愈深，利用我們也是愈深。她向我說明一切，我猶感到痛苦。何況青莽！什麽也不知曉……”
“你說青莽？沈夜向他隱瞞了什麽？！”
弄緋淚眼盈盈地望著我，隨即忽的一笑，欣慰道：“你看，你著急了。無論你怎樣欺騙自己，終是無法掩飾自己下意識的反應。”
“我現在不想討論這件事。”
“雲深。”弄緋冷靜地對我說道，“不要認為男歡女愛的事情不足掛齒。它亦是世間至情至真的愛，如春陽蓓蕾，美妙得失去真實感。你說你先前才對另一個人說喜歡他，這很正常。那是你還才剛認識青莽，哪怕是一見鐘情，猶是情未入髓，不可輕舉妄動。你愛慕雲荒，也許只是慕著他的只可遠觀不可褻玩。你看著他，總是用一種仰望的眼神。許多時候，我們分不清究竟是仰慕還是愛慕。”
我好笑地看著她。“弄緋，你為何一心要撮合我和張青莽。”
她又是蹙眉垂眸的模樣。“你們兩個在一起，無論對你對他，還是……對沈夜，都是大有裨益。”
“弄緋，你確實瞞著我重要的事情，是不是？”
她擡起瀲灩水光，哀求道：“雲深，你別問！”
“我不強迫你。我只想知道，沈夜瞞著的事情究竟有多嚴重？”
“你……”她斟酌詞句道，“你的身份若是洩露，將怎樣？”
我忖了忖。“大概是會驚天動地，九州為之變色吧。”然後便是舊時同僚蜂擁而至，非置我這滅世妖狐於死地而不可。事實便當是這樣，我不去想，只拖延著，便不會覺得太難過。
“沈夜的秘密若是洩露，與你的身份一事當不相上下。”
我甚為意外！這世上的事情，還有比九尾妖狐更見不得人的嗎？
“究竟是……”
弄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我轉身看去，是張青莽提著一節竹管回來了。
“雲深。”他徑直行至我面前，“方才師父傳信於我，她要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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