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靈神山，林深似海。

山之極高之處，覆著皚皚白雪，那裏便是冰封千年的極原雪澤。

我撩起車簾，自馬車裏擡頭仰望。雲荒先我一步下車，面色沈靜，看不出喜怒。只不過好看的紅唇抿得稍緊，失了尋常閑雅的風度。

藍棠攙著我下車，我行至雲荒身旁，道：“你若不開心，不必陪我來。”

雲荒驀一眼看向我，一會兒才現出恍然的神情。“不是不開心，我只是在思索，會是何人要這樣陷害試玉？”

“呵，雲荒仙者，這麽快就斷定試玉是清白無辜了？”

雲荒一怔，凝眸憂傷地看著我。“雲深，你分明答應……”

“雲荒仙者多慮了。”我打斷他。

雲荒話將出口，聞言神情迷惘，生生地咽了回去。清風朗月的面容，噎得生出了苦澀。我心頭一痛，放緩語氣道：“楚寧遠上山已久。還是趕緊出發，去尋他吧。”

雲荒頷首。

蒼葉翠竹之中，籬落疏疏，蔦蘿攀援而上。晨露未晞，瑩光通透。楚寧遠處身牡丹花叢裏，手持小鏟，耐心又細致地鏟著叢中的雜草。素衣繪花的女子從竹屋走出，明眸皓齒，笑顏清澈似山澗之水。眉如遠黛，膚若凝脂，傾城傾國的驚艷，偏生透出清水芙蓉的靈逸秀雅。她的美如一陣煙，刺痛了我的眼睛。

“寧遠。”她輕喚一聲。

楚寧遠自花叢中起身，眉舒眼笑，額上沁著細密的汗珠。“公主。”

試玉驀地止了腳步。“寧遠……”

楚寧遠看見她顰蹙委屈的模樣，按捺不住地趨步抱住她。“試玉，我只是同你開個玩笑，別難過。”

試玉往他懷裏鉆了鉆。“我以為你生氣了。”

“不會。”楚寧遠含笑道，“我永遠都不會生你的氣。”

“嗯。”試玉軟軟地應一聲，眼瞼微垂，眉心籠著淡淡的憂愁。“寧遠。要是哪天你厭煩了這樣的相處，你要早些和我說，我會自己離開的。”

楚寧遠驀地撤開雙臂，扶著她的肩膀，神情嚴肅道，“你將我當做什麽人？你是我從小傾慕的女子，二十一年，七千六百六十五日。我思慕你許久，終於能得你的垂青。我只恨不能日日與你一起，怎麽會有厭煩的一日？你若不是公主，不需承擔九州之事，該多好！”

試玉泫然，咬著唇低低地說一句：“寧遠，對不起。”

“別說對不起。你肯與我一起，已是對我莫大的恩賜。何況你來此相會，每每用瞬身之術，對身體損害極大。你如此待我，我還有什麽可抱怨的呢？”

“寧遠……”她伏在楚寧遠的胸口，漾出清甜的笑。牡丹花叢受花神之惑，倏然綻出姹紫嫣紅。林風攜來裊裊花香，試玉擡起頭，心疼地說道：“方才除草出了汗，你小心別感染風寒。”

“換件衣服就好。”

試玉點了點頭。“上次留下的衣服，我已洗凈、熏香，正好可以換上。”

“好。”楚寧遠應一聲，含笑俯身在試玉耳畔，眸色深沈，“我要你幫我換。”

細潤如玉的面頰霎地染上嫣紅。試玉羞怯地咬著唇，眸若晨星，點點攝魂。“你……你要是想，我就幫你。”

楚寧遠笑得春風得意，半牽半引地將試玉帶進了屋。竹門闔攏，我跟隨著他們二人，穿墻進入竹屋。

屋內陽光一片通透。楚寧遠長身玉立，雙手半抱著試玉，垂眸含笑，眼中是一片化不開的濃情。試玉任由他抱著，環過楚寧遠的腰，替他解開束身的的腰帶。衣香鬢影，佳人在前。楚寧遠忽的將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試玉，我想你。”

試玉的臉漲得通紅。“三日之前……不是方見過。”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試玉，我忍得好苦！”

“可……我……”試玉期期艾艾地說著，楚寧遠放開她，低頭直接吻在了她的肩頸上。試玉忍不住地嚶嚀一聲，待回神，已是連耳朵都紅的快滴出血來。楚寧遠伏在她肩上，“嗤嗤”地笑著。

試玉又羞又窘。“你取笑我……”聲音帶著哭腔，嫵媚動人。楚寧遠身子一僵，呼吸驀然急促。大概是溫熱的氣息噴在肩頭不好受，試玉微微扭動著身子，嬌喘著又說一句：“寧遠，放開……”

楚寧遠猛地抱起試玉，快步將她放在床榻之上。玉山傾倒，覆在試玉花一般的身子上。試玉急促地喘息著。“寧遠……”楚寧遠並不理她，他伏在試玉的身上，早已陷入瘋狂。“嗤”一聲，上好的衣料被撕裂。

“別看。”雲荒忽然出現，一只手端端地遮住了我的眼睛。

“快放開！”我壓低了聲音，興致盎然地催促道，“這才剛開始呢！”

“雲深！”雲荒似是惱了。

我氣呼呼地瞪他一眼，意外發現他的面色極不自然。“你……吃醋了？”

雲荒冷厲地一眼掃過來。“不許胡說！”

“那你……”我喃喃一聲，擡眼小心地打量他。清俊出塵的一張臉，蹙眉斂眸，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向來超然的雙眼眸光閃爍，頰邊甚至帶著幾許若有似無的緋紅。“你！”我大驚失色，瞠著一雙眼睛哆哆嗦嗦地問道，“你是不是……動情了？”

雲荒一怔，隨即拂袖憤然離去。

我楞在原地眨了眨眼。難不成，我猜對了？

白袍廣袖，於風中招搖地融入翠竹之中。我便顧不得床上糾纏的兩人，立馬興致勃勃地追了出去。雲荒聽到我的腳步聲，戛然止於竹下。“雲深，你別過來。”

我便乖乖地止住了步子。“雲荒，你真的動情了？”

他背對著我，默然不語。

“因為那人是試玉？還是……楚寧遠的神情……太過享受？”一邊問著，一邊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雲荒冷不丁地回身，我猝不及防，駭的身子直往後倒。雲荒立馬伸手來攬，許是力道大了些，我就這樣貼在了他的身上。

四目相接，從未如此的靠近。我看見他宛若墨玉的眼眸，完整地映出我的眉眼。“雲荒。”我恍惚地喚他。他一驚，猛地推手。百疊千層的落葉，承受一個人的重量，奏出驚濤拍岸似的巨響。屋中的人倒吸一口涼氣。

“試玉！”楚寧遠失措地喚道。

花香淡淡，落花如雨。屋中的女子用瞬身之術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一地嬌艷的牡丹花瓣。

雲荒歉然地望著我。“雲深……”

“別說那麽多了，快追上她！”

“好。”他立即過來攙起我，運出瞬身之術。

瞬身術，是憑借仙法將人瞬間運轉到要去的目的地。往往運術之時，施術者心中有既成的圖景，靈力便可照著圖景將人送至相應的地方。若施術者不曾去過目的地，那麽只消取當地一物，或是循著引路之人的蹤跡施用靈力即可。於是眼下，我們便循著那股牡丹花香而去。

物換景移，眼前赫然是玉清山。

“這……”我不明所以，轉眼看向身邊的人。雲荒面沈如水，靜默不言。

“難道那是個女妖？”

“不可能。”雲荒否定道，“那人身上確有妖氣，只是更為濃重的，是清正至純的仙靈之氣。無論妖邪如何純良，都不能修行到如此境界。”

“可若是試玉，她跑到玉清山來做什麽？”

雲荒正想說話，忽而神色一變，指間蘊集靈力，指向虛空。

“尊上。”有人怯生生地喚道，緩緩地幻出身姿。遠望皎若朝霞；迫察灼若芙蕖。秾纖得衷，修短合度。芳澤無加，鉛華弗禦。素白如雪的長裙，漸次地綻放出綺麗華美的牡丹。

“試玉？”

她看向我，眸中蘊著掩飾不住的哀傷。“雲深姐姐。”

“果然是你嗎？”

她垂眸咬著唇，羞愧難當。

我忽而覺得說不出話來。試玉並未犯錯，她愛上了一個人，只不過相愛的方式叫我難以理解。偷覷雲荒一眼，他神情沈靜，並未有失態。

“試玉，你到這裏來做什麽？”雲荒問道。

試玉擡眸望著他，面色煞白，身子簌簌地發著抖。“我……我是來……考察玉清……近況……”

“試玉！”

試玉驀地墜下淚來。“尊上，對不起！試玉不該有非分之想。可是……可是那人幻作尊上的模樣，對我那麽溫柔，那麽好！我知道那是假象，我只想稍稍地沈浸一會兒。一會兒之後，我就會恢覆理智。他到玉清山，我就到玉清山。他帶著我，給我講好多好多有趣的事情。我控制不住……然後你和雲深姐姐就出現了。我害怕，就施術隱藏了自己……”她垂著頭哽咽著。

我和雲荒面面相覷。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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