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轉瞬即逝來形容魔界那道入口再合適不過。柳小妖還在發楞, 便已從雲山仙境進入了魔界，再回頭時，那道深紫色的門早已消失不見。

秋夜白卻也楞了, 聽說這萬餘年來, 因為祖母的庇佑，魔界好山好水好風景, 魔族也因此收斂了魔性，過起了男耕女織的生活。可是目之所見, 現在的魔界與外面的雲山仙境並無區別。一般的幹旱燥熱, 魔族中人大概早已壓抑不住內心深處的魔性, 無怪乎白羽會那樣做。

柳小妖沒有心思關心秋夜白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麽，雙掌平推出去，就近抓了兩個魔人在手, 不待他們驚呼出聲，已分別在兩魔的脖子上重重敲了一下，而後低聲對著秋夜白說道：“變作他們的模樣，是不是方便行事？”

秋夜白微一點頭, 目光中透著讚許之色，也壓低了聲音說：“我暫時將這兩位收到我的攝魂袋中，我們兩個走時, 再將他們放出來。”

柳小妖此刻已變作其中一魔的樣子，看了看身上的穿著，再瞧瞧那魔人的樣子，心底真的是在苦笑。

秋夜白先變了模樣, 再將那兩魔收進袋子，隨後變出兩卷生死冊，將其中一卷遞給柳小妖：“你的過往。”

柳小妖將竹簡接到手裏，飛速展了開來，快速記憶，便又還給秋夜白：“我不會出太大的紕漏。”

秋夜白也讀了他該讀的那一卷，滿意地點了點頭：“好有本事，隨手抓兩個便是吃住在一起的親兄弟，倒是免了許多麻煩。”

柳小妖白了他一眼，忍不住舔了舔口唇：“這魔界實在是太幹了，偏偏我們又沒帶多少水。這裏雖在三界之外，卻也臣服於你天族，父君為何不想想辦法？”

秋夜白壓低了聲音道：“魔族生而便具魔性，他們在這兒建族，可說是天意使然。我想，父君也未必就沒想過辦法，可是白羽就是那樣著急，等不到父君的恩旨便起兵了。”秋夜白輕聲嘆息，“我又有什麽辦法。”

“可是他們的確可憐。”柳小妖看到生活在魔界的孩子幾乎都已將自己的身子全部探進井裏，恐怕水桶中也裝不了多少水，心下動了惻隱，“幼子何辜，他們哪裏就生而便具魔性了。”

“這個你不懂。”秋夜白手中變了個水囊出來，施了術法，將水囊中的水變到那孩子的桶中，孩子興奮極了，忙拽了水桶上來，小心翼翼捧了一點兒水沾了沾口唇。秋夜白又說：“你方才也讀了一卷魔人的生死冊，他們即便還在幼年，便已有了魔性，甚至，殺害同族。”

柳小妖的手輕輕一顫，她不是沒看到那幾行字，本以為是管中窺豹，難不成還是大部分魔族中人的寫照？

“的確是大部分魔人的寫照。”秋夜白覷起雙眼，“所以，我也在猶豫。”

柳小妖的聲音更低了：“無論如何，不要起滅族的心思。就當是為了我們，為了我們的後世子孫。”

“你放心。”秋夜白笑了笑，“我會依照規矩辦事。”

魔族族長的寢殿是由石條壘成的，原本裏間應該富麗堂皇，此刻卻仿佛遭了盜匪一般，擺放著器物的木架空空如也，物品東倒西歪，床帳散亂，就像剛亡.國時的皇宮。

白羽的妻子黃迦頭發散亂，懷裏抱著個嬰兒。她時不時將自己的臉頰貼在嬰兒臉上，眉頭始終緊緊鎖著：“好孩子，你是魔族族長的兒子，千萬要支撐下去，你父王、你姑姑很快就會回來。”

白蝶匆匆忙忙推門進了寢殿，雙頰通紅。她背了個大大的包袱，進殿後，匆匆解了下來，裏面裹著的都是水囊。“嫂嫂，快用冷水給侄兒擦擦身子。”

黃迦將孩子放在床上，先扶著白蝶在椅子上落了坐：“你歇一歇。”

白蝶口唇幹裂，見自家嫂嫂小心翼翼從水囊中倒了水在帕子上，嘆道：“杯水車薪，我只能盡力護住你和侄兒。外面的族人……”她眉頭緊鎖，“時日長了，也不知會不會出什麽亂子。”

黃迦給兒子擦著身子：“魔族人向來血熱，他這樣小的孩子，沒有水，我不知道他能不能挺過去。”

“他當然能挺過去。”白蝶的聲音已有些啞，“他是王兄的兒子，是我魔族未來的族長，會長長久久在這兒生活下去。”

黃迦突然眼泛紅光，目光中透著一絲兇狠：“我的兒子將來不能繼續生活在這兒。白羽無論如何也要闖出條路出來。”

“嫂嫂……”白蝶猶豫了一下，“我們能不能想個法子改變這兒。我雖然支持王兄，可是魔界這個樣子，拖得太久，族人恐怕會承受不住。若是有天族相助……”

“天族？”黃迦冷冷哼了一聲，“天族若是肯相助，我們又如何會走到這個地步。小蝶，你那位婆婆已經身歸混沌，不要再念著她的好了。”

“真的能這樣麽？”白蝶起身走到床邊，伸手摸了摸侄兒的額頭，熱度已漸漸退下去了，她的一顆心終於放下，“婆婆對我魔族有上萬年的恩情，終我此生都要念著她的好。”

黃迦輕輕摸了摸兒子的臉頰，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小妹，凡人說‘人走茶涼’，這道理對於天神、對於魔人來說，都是一樣的。”

“我不能忘記婆婆的好。”白蝶想起黃婆，眼中還有悲傷，“我雖然支持王兄，可卻總覺得對不住婆婆。我身體裏流淌著魔族的血，也不能對不住族人。”

黃迦見兒子終於睡著了，握住白蝶的手，道：“再大的恩情終究也敵不過血緣，你是魔族的公主啊。”

白蝶輕聲嘆息：“嫂嫂，我不知道該怎樣做才是對的。”

“這世上哪有什麽對錯。”黃迦將那幾囊水鎖進了櫃子裏，“你心裏早已打定了主意跟隨王兄，不要再想其他的。這世上，沒有那麽多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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