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來路, 歸途一向又快又順利。再也沒有英招出來阻攔，那峭壁竟也消失了。站在山腳下，柳小妖心裏還是有些不舍, 她不明白, 一個自己已經忘記的男人，怎麽就能這樣輕輕松松招惹自己生氣。難道那些她已經忘記的萬年過往真的流淌在血液中, 再也抹不掉了麽。

長生目光中透著玩味：“小妖姐姐若是舍不得，我們可以再回去, 反正我還沒睡夠。”

柳小妖瞪著長生：“你長大了, 竟也變得大膽了, 調侃我是不是？”

“當然不是。姐姐若是想回千秋鎮，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吩咐一聲，長生又怎麽敢不從。”

柳小妖又瞪了他一眼, 而後點了點頭：“那我們回去吧，我不想再來了。”

長生還在小聲嘀咕著：“人家都說什麽小別勝新婚，你們兩個見還不如不見。”感受到柳小妖刀子一樣的目光，長生才住了口, 右手搭在柳小妖的肩膀上，“姐姐閉上眼睛，我新練的術法, 拿你試試手。”

柳小妖實在不想再和長生說些什麽，催促道：“再不走，當心我千秋鎮中沒有你的位置！”

長生決定不再拿柳小妖打趣，閉上雙眼, 轉瞬間就帶著柳小妖消失在山腳下。

秋夜白已經數不清自己究竟嘆了多少口氣，他只感覺到心中煩躁，自從來西北荒之後，從來不曾這樣煩過。按理說，他見到了柳小妖，知道他即便忘了自己也還念著自己，就該心滿意足了。可惜人心不足蛇吞象，凡事有了第一次就想有第二次。秋夜白想，他大概需要好長好長的時間才能再一次適應這西北荒中沒有柳小妖的日子。

比起在天上飛，長生這剛剛練成的術法果然奇特，轉瞬之間，便行了萬裏。柳小妖站在千秋鎮口的時候，也不由得感嘆：“你這術法好厲害。”

長生很是自豪：“我看了好些古籍才找到這個方法，姐姐要是想學，長生會盡力去教。”

“真當你自己是我師父了？”柳小妖跟長生一起並肩走進鎮子，鎮子裏的小妖精們都出門來迎接，喚柳小妖作‘姐姐’。柳小妖只淺淺一笑，微微點頭。

艾大米站在柳小妖的家門前，叉著雙臂，身上穿著一件道士服，頜上粘著胡須。

柳小妖走上前去，翻了個白眼：“不是說不再重操舊業，又開始行騙了？”

“我可從來不曾騙過這群小妖們。”艾大米伸手做請，引著柳小妖走到卦攤前，“柳姑娘，要不要占上一卦？”

柳小妖微揚起頭，坐了下來，隨意抽出一支簽遞給艾大米。

艾大米接過卦簽，闔上雙眼，右手拇指摸著簽上的字：“真是一支好簽，寥寥數字道出了‘合’。”她睜開雙眼看著柳小妖，“姑娘若是求姻緣，恭喜了，終於能成正果。”

柳小妖輕咬下唇，哼了一聲，站起身來：“誆人的騙子，你要我去跟誰成正果！”她轉身走進家門。

艾大米心中詫異，湊到長生身邊：“她這是怎麽了？你們走後，我為你們占了一卦，此行雖有坎坷，最終還是會順利。”

“你這卦還真的不準。”長生看著被柳小妖關上的門，靠在艾大米的卦攤上，“我們遇到了英招大神，還殺了傲因，你就只用‘坎坷’來形容？”

“你們遇到英招和傲因都沒有損傷，全須全影的回來了，還想怎樣？”她白了長生一眼，身上的道袍變成了素色長衫，頜下胡須也消失了。

長生眨了眨眼睛：“你說的也對。不過這一趟對於小妖姐姐這個凡人來說，真的是九死一生。”

柳小妖進屋後便將長生送來的竹簡一卷一卷展開，平攤在桌子上。她生氣歸生氣，終究還是不想再入輪回，只想在這千秋鎮裏等著秋夜白歸來。“成魔……成妖……”柳小妖看著竹簡上刻著的字，眉頭緊鎖。她好不容易從妖變成了人，再變回去，豈不是白折騰了。

長生仿佛柳小妖肚子裏的蛔蟲，敲了敲門，道：“姐姐你實在選不出，不如讓長生幫你選？”不等柳小妖同意他進門，他已將門推開，“這些竹簡我在送來之前都已看過一遍，若是讓我選，還是做妖比較穩妥。”長生卷起一卷竹簡，遞給柳小妖。

柳小妖卻不接：“你可知道我到底是為了什麽才會放棄萬年道行？我只能朦朦朧朧想起，是醫神楚楓幫我祛的妖毒。”

長生低垂了眼瞼，坐到柳小妖對面：“妖毒麽，自然會對咱們妖界以外的神、人造成損傷。當年的具體原因我不清楚，可是我還記得你祛毒的時候有多難受。”

柳小妖聽長生說著，眼前閃過她坐在木桶中，額頭全是汗的畫面，那木桶裏面的水是褐色的。

長生又道：“可無論如何，咱們千秋鎮的兄弟們都舍不得你離開。再入輪回，又要受好多苦。”

柳小妖嘆了口氣：“你容我想想。”

長生不老一向是人的追求，柳小妖做了十幾年的人，小的時候便聽祖父講過，一些皇帝為了長生求道拜佛，更有請道士來煉丹的。法子千奇百怪，沒有一個能成功。看來想要長生不老，不然成仙，再不然，就是用長生找來的這些法子了。

柳小妖實在頭疼，躺到了床上，漸漸闔上雙眼。

夜半三更，地府中的黃婆來到千秋鎮，走到柳小妖家門前。長生機警，覺察到千秋鎮有外敵闖入，飛速沖了出來：“來者何人！”

黃婆看上去是個上了年紀的老婆婆，一身青衫，頭發梳成了髻，她微微笑著：“老婆子是地府中的鬼差，來拘柳桃夭的魂。”

“這兒是千秋鎮，不是凡人世間！”長生擋在門前，“有我在，柳姐姐的魂魄豈是你想拘便能拘走的！”

黃婆並不惱怒：“小子，我不想和妖打架。也勸你不要再白費口舌。”她右手掌心朝上，柳小妖的魂魄已離開肉身，飄到她身邊。

“姐姐！”長生伸手去抓，卻抓了個空。

柳小妖低下頭瞧著自己，又看了看黃婆，笑著嘆了口氣：“終究是躲不過。”

黃婆道：“你的生死冊與旁人的不同，怎樣改都變不了結局。姑娘，隨老身回地府去吧。”

長生眼睜睜看著黃婆帶走了柳小妖的魂魄，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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