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妖又睡了過去, 秋夜白輕輕撫著柳小妖的臉頰，他心裏清楚，這一路的辛勞, 還要遭遇傲因的攻擊, 她一個凡人之軀能夠撐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

“你是不是該謝我？”窮奇敲了敲窗，示意讓秋夜白出門來找自己。

秋夜白給柳小妖掖了掖被子, 輕聲走出屋子。

窮奇側身坐在屋外的石桌旁，左臂搭在石桌上, 等著秋夜白坐到自己對面：“今早我去看的時候, 還以為你那姑娘會一命嗚呼, 她還真是命大。”

秋夜白的右手垂在身旁，緊緊攥成了拳頭：“你明知道她現在只是個凡人。”

“聽上去，我把她送到你身邊是做錯了？你心無感激不說, 竟還有怨言！”窮奇打了個哈欠，“昨夜雪下得太大，今早我費了好些力氣才讓這西北荒恢覆原狀。”

秋夜白闔上雙眼，勉強平覆心緒。神在屋檐下, 不低頭很難。

窮奇又道：“她既已見過了你，你也見過了她，本君是不是該送她出這西北荒了？”

“能不能讓她留下？”秋夜白的口氣軟了下來, “我會想盡一切辦法讓她永遠陪在我身邊。”

窮奇哼了一聲，低垂了眼瞼：“你是地府閻君，掌握這世上凡人的生死。你那妻子現而今是個凡人，你隨隨便便就能見到她的生死冊。究竟要不要留她在西北荒, 你說了算。”他淡淡一笑，消失在秋夜白眼前。

秋夜白想著窮奇說的話，猶豫要不要看那個小妖精的生死冊。寫在生死冊上的命數從來都不是一成不變的，他還記得當年胡洛硬生生用自己的道行更改了秦青的命數。

一卷青綠色的竹簡出現在秋夜白手中，他猶豫了一下，展了開來。竹簡從柳桃夭出生時記起，竟然寫到了長生從花轎中將她搶回千秋鎮，接下來便是柳桃夭勇闖西北荒……

秋夜白卷起竹簡，用力握著。她若留在西北荒，要不了多久就會死。秋夜白收起柳桃夭的生死冊，推開屋門走了進去。柳小妖已醒了，正穿著睡袍站在石桌旁喝水。

秋夜白笑著：“這西北荒又熱又幹，窮奇以術法造出的這塊地方還勉強可以待一待。”

柳小妖點了點頭，與秋夜白相對，終究有些尷尬：“方才是那神君在叫你？”

“他招來了那樣一場大雪，險些讓你丟了性命，我自然該去追究。”秋夜白神色輕松，卻不敢瞧柳小妖的眼睛。

柳小妖看得出秋夜白眼中的躲閃：“那位神君可允諾讓我留在西北荒？”

“小妖精。”秋夜白坐了下來，“這西北荒終究是流放地……”

柳小妖低垂了眼瞼：“是窮奇不許我留下，還是你？”

秋夜白揚起頭看著柳小妖，這個姑娘，他想了好久好久，終於，他輕聲說：“我再也不想和你分開。”他握住柳小妖的手，“不論你是妖還是人，不管你記不記得我們的過往，你都是我永生永世唯一喜歡的姑娘。”

柳小妖淺淺笑了：“在路上的時候我一直在想，見到你，我就能想起我們的過往了麽？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我們兩個之間該怎樣相處……”她側身坐到秋夜白腿上，“直到方才我醒來見到你，你和我夢中的那個影子重疊在一起，我終於明白，無論我記不記得，你都是你，是我無論走多遠都要找到的那個人。”

秋夜白緊緊摟住柳小妖，雙手撫在她背脊上：“小妖精，我想你。”不管那生死冊上寫了什麽，秋夜白此刻只想和柳小妖在一起。他凝視著柳小妖水一樣的眼睛，吻上她的唇。柳小妖摟住秋夜白的脖子，回吻著他。

兩人的呼吸越來越重，秋夜白攔腰抱起柳小妖，和她一起躺到床上，春風一度，忘了人間……

窮奇坐在輕衣的墳邊，眼中都是思念：“秋夜白的妻子竟然能找到西北荒來，輕衣你說我是不是該棒打鴛鴦？”墳裏的那具驅殼自然沒有任何回應。窮奇又道：“如果英招將她攔在西北荒外該有多好。輕衣……”他垂下頭去，左手撫在墳上，仿佛坐在他身邊的真的是上萬年以前那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我嫉妒秋夜白。他是璟珩的兒子，我是少昊帝的兒子，同樣都是天帝之子，憑什麽他能與那妖精生生世世糾纏，而我就只能放棄你。”眼淚順著自己的臉頰流了下來，滴在墳上，鉆進土裏，窮奇低聲呢喃，“我不甘心。”

可是，西北荒中的黃土撒在輕衣身上的那一刻起，他們兩個之間的情意就徹底斷了。窮奇又變幻成神獸的模樣，仿佛瘋了一般，跑向西北荒深處。無論是惡人還是魂魄，他見了，便從頭部咬起，是人便沒了性命，是魂便就此消散。

秋夜白原本摟著柳小妖熟睡著，西北荒中的第一縷幽魂消散的那一刻，他心頭突然一震，一雙眼睛睜了開來：“那窮奇又在發瘋。”他起了床，快速穿上長袍，不忘囑咐柳小妖，“待在這兒等我，哪兒都不要去。”

柳小妖點了點頭。

窮奇的嘴邊都是血。他跑累了，便仰頭長嘶，吼聲中帶著蒼涼，帶著孤獨。

秋夜白站在一旁，輕聲嘆息。那些還未被窮奇吃掉的鬼魂忙飄到秋夜白身後，尋求一種庇佑。

“秋夜白，本君這西北荒中的魂魄還輪不到你管！”窮奇又吼一聲，飛速沖了過去。

秋夜白躍到窮奇背上，雙手握住犀牛角：“魂飛魄散就什麽都不記得了！窮奇大人，這些人原本是被你誆來陪輕衣的，現在輕衣已離開，你本就該放他們走！”

“他們喝了我的酒，如何能走得！”窮奇目光兇狠，“如果不是你，他們早就該給輕衣陪葬，不論是肉身，還是魂魄！”

“你不過是見不得我和那小妖精重逢而已。”秋夜白脫口而出，“一個無情無愛的真神，難道還看不破麽？”

窮奇的動作緩了下來，又變回那個翩翩少年郎，眼望秋夜白，道：“你能看破？你若是真能看破，那柳小妖恐怕進不來西北荒。”

那些魂魄在窮奇變身的那一刻就迫不及待逃走了。

秋夜白松了口氣，卻又嘆息：“窮奇大人，你說的不錯，我們雖生而為神，卻不能跳出紅塵，你我都看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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