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族水晶宮中, 瓏玹氣鼓鼓掀開珠簾，坐到榻上。玧璣原本由婢女侍候著喝酒，見妹妹難得回宮, 揮退婢女, 拿起酒壺和酒杯走到瓏玹身前：“誰惹了我家的二殿下？看大哥不將他的腦袋擰下來！”

瓏玹被大哥逗笑了，卻又嚴肅起來, 側過頭瞪了她大哥一眼：“我被那個小妖精耍了！”

“哪個小妖精？”玧璣有意裝傻：“別說是妖精，就是九重天上的神仙又有哪個敢耍我家小妹！那高高在上的天帝, 你都稱他一聲伯伯, 我妹妹這本事有多大。”

“大哥你是不是有意的！”瓏玹搶過玧璣手中的酒杯, 仰頭喝了一口，卻被辣得吐舌頭：“你幾時喝上這樣的烈酒了？”

“你不在，大哥自然要將那些你愛喝的留起來。”玧璣坐到瓏玹身邊, 左手肘碰了碰她右臂，道：“若是決定留在龍宮不走，哥哥就命那些婢女搬些好酒過來，你我兄妹不醉不歸, 如何？”

瓏玹緊緊咬著下唇，騰的一下站了起來，道：“我不服！堂堂龍王家的公主, 不能就輸給一個妖精！當時怎麽就中了邪，相信她一個已經投胎轉世的凡人還有萬年術法傍身。”

玧璣將手中酒杯扔到一旁的珊瑚托盤上，就著壺嘴喝下一口酒：“想收男人的心，可不能去對付他心愛的女人啊。你若是真傷了那個小妖精, 恐怕那太子殿下流放歸來，就要拿你是問了。”

“那你要我怎麽辦？守好秋夜白的地府，等著他回來和柳小妖再續前緣麽？大哥，我好歹是龍宮的二殿下，哪裏就有那麽心甘情願去地府做個鬼差啊！”

“我都知道！”玧璣坐直了身子摟住瓏玹，這個妹妹是他看著長大的，既然是妹妹想要的，他這個做哥哥的自然千方百計都要幫妹妹要到手：“那太子殿下受了雷釘之刑，沒有人照料，恐怕不會好。不如讓大哥再送你進一次西北荒，這次你待得久一些，直至他傷勢痊愈。若是他仍舊心不在你，你就回到龍宮中來，再不要與他見面了。”

瓏玹點了點頭，眼中卻有擔憂：“打開西北荒的大門，大哥你真的沒事麽？”

“小看你大哥？”玧璣抓住瓏玹的肩膀，轉瞬便到了西北荒入口。“其實我真是不明白，一個心裏裝著旁的姑娘的男人，哪裏值得你喜歡？他術法高？長得英俊瀟灑？”

瓏玹看著封印西北荒的那道門，竟然不知道該怎樣回她大哥的問話。她為什麽會喜歡秋夜白？什麽時候喜歡上的？這漫長的一生，真的非他不可麽？她沒有答案。

玧璣嘆了口氣，自袖中掏出一只瓷瓶，交到瓏玹手上，跟著雙掌平推出去，兩道藍光擊打在那道門上，切出了一道縫隙。“快進去，大哥就在這道門外等你。”

瓏玹點了點頭，邁進那道門。玧璣雙掌收回，只感到五臟六腑都在震。他擡手抹了抹嘴角，這一次竟沒吐血，看來是功力有些精進了。等到妹妹出來，他恐怕就要回龍宮閉關保命。希望那個時候的瓏玹能真真正正想清楚。

瓏玹找到秋夜白時，他已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瓏玹嘆了口氣，用力扶起秋夜白，讓他側身靠在枯樹上。她猶豫了一下，仍是幫秋夜白脫下了上衣。那些被雷釘穿過的地方，非但沒有要好的跡象，肉已開始腐爛。瓏玹來不及多想，拿出玧璣交給她的瓷瓶，將裏面的藥粉倒在手上，輕輕抹到秋夜白傷處。

他醒來的時候，西北荒已迎來黑夜。瓏玹坐在他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見他終於睜開雙眼，笑道：“你終於醒了。”

“瓏玹公主？”秋夜白掙紮著坐了起來，避開瓏玹要扶他的雙手。

瓏玹也不介意：“大哥說，受了雷釘之刑沒人照料不會好，還好我來了。”

秋夜白感到背脊上被雷釘刺入的地方依舊火辣辣地疼，卻也時不時能感到些許涼意，心知是瓏玹幫自己上了藥，便對著瓏玹抱了抱拳：“夜白謝過公主的救命之恩。”

“你準備怎麽謝？”瓏玹見到秋夜白眼中的猶豫，忙說：“你是地府閻君，我是地府鬼差，你若是死在這西北荒，我回到地府可就沒有閻君照料了。”

秋夜白微微一笑：“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死在這兒。”

“夜白大人的意思，我來這兒是多此一舉了？”

“你我男女有別。更何況，我是被流放到這西北荒來的，你一次又一次來救我，我很感激，可是……”

“沒有什麽好可是的。”瓏玹雙臂環抱雙膝，揚起頭看著西北荒的天，竟然覺得這神、人流放之地也很美：“即便天帝伯伯知道我擅闖西北荒，可能也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大不了也降我個流放之罪？”

秋夜白低垂了眼瞼，如果說，在柳小妖沈睡不醒時，瓏玹還肯乖乖在自己身邊做個鬼差，不動什麽別的心思，現在她前後兩次進西北荒，對自己的心意已經算是挑明了。“公主，你的恩情，待夜白刑滿開釋必會銜環以報。你的心意，夜白了解，卻不能接受。”

“你能不能多多少少給我這個救命恩人留一點兒面子？”瓏玹並不生氣，她跟了秋夜白很久，此時此刻秋夜白若不坦言拒絕，那他也就不是秋夜白了。

“真是一出好戲！”窮奇的聲音從枯樹上傳了下來，他一雙眼睛緊緊盯著瓏玹：“你是龍王家的公主？上一次我錯過了你，想不到你還敢送上門來！”他突然變身，一躍而下，張開血盆大口叼住瓏玹。

秋夜白見窮奇露出兇相，早已做好準備。他躍下樹時，秋夜白一躍而起，騎到窮奇背上，雙手握住窮奇犀牛角一樣的鼻子。窮奇猛地甩了兩下，竟甩不脫，索性振翅而飛。

“放下瓏玹！”秋夜白伸臂要將瓏玹拽到窮奇背上來，窮奇索性松口，瓏玹即刻下墜，窮奇俯沖直下，也將瓏玹負到背上。

“你要做什麽？”秋夜白左手攥緊犀牛角，右手握住瓏玹的手腕。

窮奇道：“用這龍族公主的心救活我妻子。”他又變回到那個英俊的青年模樣，左手握住秋夜白肩膀，右手握住瓏玹肩膀，轉瞬間便進了那座冰宮。

他分別將秋夜白和瓏玹以術法縛在兩根冰柱上。瓏玹幾次掙紮無果，眼中仿佛要噴出火來：“你若是膽敢動我，整個龍族都不會放過你！”

窮奇走到瓏玹身前，笑道：“你擅自闖入西北荒，難道不是大罪麽？我身為西北荒之主，便代天帝處置了你，誰又敢說半個不字！”

“你！”瓏玹心中有氣，卻無言以對。西北荒是禁地，擅闖是大罪，這個她心裏清楚。好巧不巧被這頭怪獸抓住，難道真的是命麽？

秋夜白道：“龍王家的公主，你當真敢動？那顆龍心可不是誰都享受得起的。”

“你知道我要她的心？”窮奇蹙了眉頭，輕衣被他藏在這冰宮裏，就只有父君和他自己知道，現在父君已魂歸虛無，是誰走漏了消息。

秋夜白又道：“是你自己說的，要救妻子。我在古籍中見過，以龍族之心做藥引，神族再將自己的修為渡給凡人，便可讓那凡人起死回生，永葆青春。只不過……”秋夜白低垂了眼瞼。

“只不過什麽？”窮奇伸手揪住秋夜白頸前的衣服，逼著他看著自己的眼睛：“你是閻君，一定知道一些我不知道的。”

秋夜白微笑著：“只不過，倘若你妻子的三魂七魄已入輪回，留在你身邊的不過是一具驅殼，即便救活了，也不再是你的妻子了。”

“你胡說！”窮奇一張俊俏的臉因為憤怒幻化成了怪獸的樣子，轉瞬又變了回來：“父君當年答應過我，不讓輕衣灰飛煙滅。”

“而後少昊帝又賜給你一池酒？為何不給你那夫人灌上一些？喝上一口，她就能醒。無魂無魄也能像外面那幫男女一樣，不分晝夜載歌載舞。”

“夠了！”窮奇眉頭緊鎖。他雙手攥成拳頭，緩緩向後退，坐到臺階上，身後的床上躺著他的妻子。難道他竭盡全力保存的，真的就只有一具驅殼麽？輕衣已經轉世？他和她的緣分，就這樣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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