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小妖醒來的時候，只覺得神清氣爽，仿佛經過了一場冬眠一樣。屋子裏只剩下她自己，她挑了挑眉毛，這麽久了，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孤獨地活著。千餘年來，她和瞿白，和邱白，和晴夜在一起的日子實在是屈指可數，可這世間事就是這麽奇怪，越是屈指可數的日子，越覺得彌足珍貴。即便讓她用這千年的道行去換一天的相聚，仿佛也並沒有多麽不值得，也並沒有那麽難以下決定。

“小妖精，要不要出來練劍？”窗子外面，秋夜白在叫她。

柳小妖楞了楞，這不是秋夜白，至少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秋夜白，可她還是推門走了出去。彼時，秋夜白正騰身空中，黃色的劍光以一道弧形擊向水面，水花四起。他穩穩落在柳小妖身前，含笑望著她，問道：“我們一起？”

不等柳小妖有所反應，他左臂一揮，已反手握住一柄劍，遞了過去。

柳小妖接劍在手，目光中帶著些許困惑。

秋夜白摸了摸她的臉頰，道：“怎麽了？”

柳小妖本能地退後兩步。

秋夜白的手僵在了半空中，他尷尬地笑了笑，右手中握著的劍消失了。他當先走進屋子，柳小妖本能地跟在他身後。

一鬼一妖，都不需要吃早飯。柳小妖仔細想了想，道：“你仿佛有些不一樣了。”

“我怎麽不一樣了？”秋夜白將茶盤裏的兩個茶杯倒轉，一個放在柳小妖身前，一個放在自己身前。他拎起茶壺的時候，壺裏已裝滿了泡好的茶。

柳小妖端起茶杯，湊到鼻子下面嗅了嗅，道：“鬼差也對茶有研究麽？”這是當年瞿白還在的時候，最愛喝的茶。

秋夜白挑了挑嘴角，喝下一口：“比起醇厚的紅茶，我更喜歡清香的綠茶。”

當年，瞿白也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柳小妖又道：“鬼差秋夜白一向以銀白色面具示人，總是披著一件黑袍。你不戴面具，不披黑袍，卻換了件月白色長衫，你真的還是那個秋夜白麽？”

“我當然還是秋夜白，這世上就只有一個秋夜白。”秋夜白的目光中透著堅定，卻也夾雜著一種柔情，一種上萬年間從未有過的柔情：“小妖精，昨夜我結束了晴夜的輪回，他已與我合而為一，我又是萬年前那個秋夜白了。”

柳小妖相信秋夜白所說的一切。晴夜結束輪回，是她一直以來都在盼望的，可她卻忘記仔細想一想，究竟該如何面對魂魄俱全的秋夜白，這一天就這麽不經意的來了。

“你帶著晴夜的記憶，是麽？”

秋夜白低垂了眼瞼，不再看著柳小妖：“我不止有晴夜的記憶，還有瞿白的記憶，還有邱白的記憶，還有萬年以前，那個還是凡人的秋夜白的記憶。小妖精，那幅永不會褪色的畫，你還留著吧？”

秋夜白想要握住柳小妖的手，她卻擡起手臂，捂住嘴哭了。她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秋夜白，索性趴在桌上，放聲大哭。

秋夜白起身走到柳小妖身後，右手輕輕撫著她的背脊，一下又一下。

終於止住了哭泣，柳小妖轉過身瞧著秋夜白，眼角邊還掛著淚，道：“對不起……”

“晴夜肯與我合為一體，只要求我答應他一件事，敢愛你。”

“可我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柳小妖的眼睛裏寫著憂傷，還有迷惘：“你是萬年前的秋夜白，可我終究不是柳葉兒啊。我愛過晴夜，可你真的是那個晴夜麽？”

秋夜白被她問的語塞，他心裏並非沒有這個疑惑。可他十分確定的是，身體內這個掌管著愛的非毒精魄全心全意愛著柳小妖。他的整顆心都是柳小妖的，他究竟是萬年前的秋夜白，還是晴夜，又或者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人神鬼怪又有什麽區別。

柳小妖不說話，秋夜白也不說話。也許，只有真真正正想明白了，他們才能坦蕩面對彼此。又或者，輪回轉世的柳小妖和身為鬼差卻魂魄俱全的秋夜白之間也總該再發生些什麽，證明著他們深愛著彼此。

日沈月升，柳小妖終於開口問秋夜白：“你不需要回地府麽？”

秋夜白竟搖了搖頭：“我的轄區近來沒什麽鬼魂需要我去拘。”

“這算是鬼差頭頭濫.用.職.權？”柳小妖竟笑了，那抹笑裏沒有勉強。

秋夜白仍是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臉頰，道：“非我不可的時候，我自然會出現。我這個鬼差頭頭可不止是掛個名那麽簡單。”

柳小妖點了點頭。

秋夜白盯著柳小妖水一樣的眼睛，右手一揮，晴夜的這間屋子轉瞬間就被布置成了洞房的模樣：“小妖精，做我妻子，你可願意？”

柳小妖起身看著四周，晴夜的屋子被秋夜白布置成了萬年以前他和柳葉兒成婚時洞房的樣子。

柳小妖闔上雙眼，秋夜白變出的紅綢不見了，紅蠟燭不見了，他們兩人身上穿著的喜服也變回了初時的樣子。秋夜白心裏清楚，雖然柳小妖嘴上沒說，可是她用行動表示了她不願意。

“你是覺得我把你當成了柳葉兒，才想娶你做我妻子的，是麽？”秋夜白雙手握著柳小妖的雙肩，強迫她看著自己的雙眼。

柳小妖眼波流轉，眼珠兒左右動了動，道：“難道你心裏不是這麽想的麽？”

“你和柳葉兒原本……”

“原本怎樣？”柳小妖堵住了秋夜白就要說出口的話：“我連她的轉世都算不上，不是麽？”

秋夜白將柳小妖擁進自己的懷裏，即便她掙紮，他也死死抱著她，道：“我沒有那麽多閑心，也沒那麽多時間去想那麽覆雜的事。小妖精，現在是秋夜白喜歡柳小妖，和柳葉兒，和晴夜，統統沒有關系！你只需要告訴我，柳小妖是不是也喜歡秋夜白？”

被秋夜白摟住的身子微微一顫，對於這句問話，柳小妖不知道該如何作答。現在的秋夜白仿佛就是邱白，仿佛就是晴夜，可她依舊覺得，有什麽地方還是錯的，也許是時間，也許是地點，也許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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