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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橄欖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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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狼。◎

“肉桂?”

海女巫說的不錯, 名字是最強大的咒語。

當獵狼犬撲過來的那一刻,蒔蘿伸手一接,繃直的肌肉沒有受到任何巨大的撞擊, 只有一團暖呼呼在她的懷中快樂翻滾,仿佛她抱著不是狗, 而是一條回到池塘的小魚。

哪怕已經無限接近神, 魔法永遠都能叫蒔蘿驚嘆, 接近半人高的成犬已經消失了,懷中是一只吐著粉色舌頭的幼犬,牠不過長條吐司大小,不變的糖褐色大眼睛滿滿都是少女的身影。

蒔蘿下意識扭過它的小屁股,顏色恰當好處的烤面包,那條拉風的大尾巴已經縮回了一小截, 最後在屁股尖上蜷曲一團可口的軟綿, 正是記憶中最甜美的形狀,缺失的拼圖終於補上了最重要的一塊。

“肉桂?你是肉桂?真的是你?”蒔蘿不敢置信,雙手卻已經順著那舊毛毯般的溫暖, 熟練地摸著肉桂最愛的部位。

小狗的回應是——用舌頭給主人來一個久違的洗臉。

“喔嗚嗚嗚!”肉桂又開心又激動, 它一直認得主人,卻不知道主人為何始終不叫自己,而是喊著另一個陌生的怪名字。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少女緊緊抱著失而覆得的小狗, 熱淚浸透著溫暖的毛皮, 仿佛牠從未離開,只是不久前才從回憶中那個破花盆跳出來。

是的,從未離開自己, 從沒有被維拉妮卡等人嚇走, 逃入月光森林……

蒔蘿忍不住脫口而出:“如果你是肉桂, 那穆夏是誰?”

肉桂歪歪腦袋,似乎不明白主人的記性怎麽那麽差,還老是亂取名字。

牠費力地搖搖小短尾,明確傳達一個意思:不是穆夏,是臟臟包。

蒔蘿:???

少女沈默地和小狗對視,狗狗天真無邪的眼神讓蒔蘿無地自容,哪怕她想抵賴......但——臟臟包,明顯是自己取名的風格,

呃,所以穆夏對那份記憶深惡痛絕的原因找到了?

蒔蘿拒絕懷疑自己的取名能力。總之就像肉桂一樣,穆夏也曾經是自己養的小狗……喔不,是小狼。

她摸著懷中的小狗,時隔數年重逢,肉桂一點也不認生,它就像以前一樣撲抓著少女的手咬玩,哪怕只是鈍鈍的乳牙,蒔蘿也可以感覺到牠刻意放輕的力道,就像她以為自己第一次遇見穆夏一樣。

少女從樹上跌下來,偽裝成騎士的狼沒有伸出爪牙攻擊,而是用人的手臂輕輕接住她。狼小心翼翼地卸下偽裝的盔甲,用汪綠的眼眸打量著她的樣子,溫柔的金發少年就像一只熟悉味道的小狗。

有些東西就算忘記了卻依然存在,也許黑狼的本能早就從氣味中認出她了,所以總是下意識收起爪牙,用溫馴虔誠的模樣親近少女,就像很久以前,他曾經做過無數遍一樣。

那是她的狼。

蒔蘿抱著她的小狗,下定決心。

【更新完成】

一聲滴咚的提示,少女也跟著心臟一跳,然後她便聽到——

【重啟進度5%.....19%.....等耐心等待】

就知道不能指望這不靠普的玩意。

“放心,我會讓他記起來。”女神放下小狗,小狗一落地又變回了健美的成犬,毛發絲滑閃亮,半點也不喘,腳下的傷口也恢覆如初,仿佛剛被主人從寵物美容接回來的愛犬。

也不是完全不靠普,蒔蘿感覺到隨著進度一點點推動,她的神力似乎也在恢覆,即便很微小,但她現在不需要使用神器,僅僅一個念頭就化作祝福治好了受傷的愛犬。

少女看著滿地或趴或玩鬧的獵狼犬,想了想,撿了塊鋒利的石片,筆劃下,就利落地割下一小束黑發。

安柏告訴過她,女巫生來的發膚就深受祝福,女巫的頭發是僅次於眼睛魔力最為飽滿的部分,同時也是一件上好的祭品。蒔蘿撿了片漂亮的綠葉,卷起那束烏黑的發絲,作為進獻的祭品,將它放在最靠近樹根的水池上。

薄脆的葉子漂浮在水面上,沒多久就開始緩緩下沈,水面泛起點點漣漪,像是在無聲回應著。蒔蘿跪在池邊向這棵樹的仙女祈禱,請求祂代替自己暫時庇護黑馬和獵狼犬。

她起身,有樹枝打在腦袋,下意識伸手一接,是一顆金熟飽滿的橄欖。

蒔蘿擡起頭,與堅韌生長的梣木權杖不太一樣,橄欖樹從不是武器,它生氣蓬勃,馥郁的花葉編織成一頂翠綠的樹冠,圓滾滾的橄欖如金綠色的寶石般點綴其中,就宛如一頂獻給女王的翡翠冠冕。

馬兒蹲伏在綠蔭下休憩,突然樹影婆娑,大樹下起一陣熟金色的橄欖雨,狗狗們嗅了嗅,搖搖尾巴,便歡快地開吃起來。少女仿佛可以從微風細雨中聽到女神的祝福——讓孩子們吃飽點打起精神。

她不由得會心一笑。

“我去找另一只不聽話的,肉桂你好好照顧他們。”

蒔蘿看著那群雪白的獵狼犬,暗自決定棉花糖一號、二號……

“在這裏等我,我一定會回來帶你們離開,以後我們誰也不準分開。”蒔蘿低下身抱住愛犬。

大狗坐姿端正,糖褐色的大眼全是主人的倒影,牠舔了一口少女的手背做響應,就如蒔蘿和小女巫們所期望的,牠長成了一只英勇忠貞的獵狼犬。

遠離所有溫暖的毛茸茸,蒔蘿獨自一人走出橄欖樹的庇護,有點不適應夜晚的陰冷。

她將剩下一顆橄欖塞入嘴巴,咀嚼那多汁的果實,齒間充湧著炙熱的甜香,這是月光森林的氣味,她不可能忘記——結實壘壘的綠橄欖在陽光下發光,白日的森林浸染在一片金黃色的澄凈;到了晚上,月桂催熟著奶白的花,就連露水也散發著甜香,少女們將月桂編成花冠,仗著新月的庇護,在山野間痛快地奔跑。

舊神的夢正在被新神取代。蒔蘿下意識輕撫藏在羽衣下的蛋,仿佛摸到一縷熱燙的陽光。

【重啟進度31%.....】

蒔蘿擡起頭。深藍的夜漫過頭頂,銀月好似一面巨大的銀鏡,森林的每一片塵埃和凝露都被照得閃閃發亮,少女記得女士告訴過她進入月光森林的規矩——

——跟著月光走,不要回頭、不要怕迷路,女神的目光永遠不會離你遠去,當你到達盡頭,就能擁抱月亮,得到答案。

蒔蘿這麽想,感覺腳下殘餘的白雪融化成淺淺溪流,溫柔地推著她向前,舊神沈睡的寒冬慢慢蘇醒,這裏生長的一花一草都是女神記憶中的樣子,

【重啟進度55%.....】

她依循著記憶前進,這次不是為了許願,而是為了拿回願望。

很快,她就看到了,晶藍的果實在暗處點點發光,這是精靈最愛的果實,它們就宛如星星的碎片指引著女神,小女巫們都說精靈灑下的寶石是通往真正星星的路,

曾經有一顆星星和自己一樣,它從高高的夜空墜落,化作月光森林的湖泊,從此只能仰望星河,直到另一顆星星投下銀幣,糊裏胡塗掉了願望。

蒔蘿拿起一顆果實嘗了一口,不同於橄欖的甜美,它就如同那份願望一樣甘苦並存,那些被果實吸引的精靈們正在她四周竊竊私語,好奇地打量榮光之地即將迎來的新主人

蒔蘿不由得想念起月桂,希望它帶著女孩一切都安好。

因為,惡夢就要結束了。

不遠處,一聲狼嚎劃破寧靜的夜。

女神的森林排斥著魔王的狂獵,天旋地轉的綠分不清楚方位,突起的樹根和毒藤蔓編織成纏人的蛛網,讓狼群處處窒礙,哪怕是一滴葉尖的凝露也閃爍如融銀,恫嚇著所有不潔的存在。

但當狼王開始呼叫,漆黑的野獸們就找回了方向

尖長的耳朵動了動,迷失的狼群擡起腦袋,一雙雙金色的眼瞳如點亮的鬼火,迅速朝災厄中心匯聚。銀鎧甲的狼騎士用銀劍斬開擋路的樹枝,利爪輕松破開毒藤:融金澆灌的半獸人冒著焦黑腐敗的熱氣,沾滿露水的月光草瞬間枯敗,被踐踏成爪下的爛泥,

狂獵的隊伍便是預示災難的前戲,它們不會停下毀滅的腳步,直至來到真正服侍的災難之主面前。

銀劍砍在粗壯的綠樹被硬生生彈了回去,伸手一擦,底下露出精致光滑的石料,竟是半根建築的柱子。零星的殘垣斷壁散落各處,鮮綠的苔毯遮蓋它曾經的光輝璀璨,從石臺雕刻的紋路依稀可以看出這是一座荒廢的女神祭壇,若是蒔蘿在這裏,肯定認得這是月光森林的老祭臺;曾經大女巫們獵捕著森林的魔物,她們會將魔物壓在石臺上剝皮放血,獻寄給月桂座上的光輝女神。

雕有月桂和走獸的石座頂上鑲嵌一面閃亮的銀鏡,它仿佛被施以某種流光溢彩的魔法,精妙的角度不偏不倚捕捉住夜空的圓月,白中透藍,光華滿溢,宛如一塊打磨極致的月長石。

一條漆黑的尾巴漫不經心地甩過,銀鏡被打得四分五裂,連同月光也化成黯淡的碎片,巨大的陰影占據了本該屬於女神的位子,大片猩紅色的毛皮如天鵝絨般裝飾著石之神座,這正是今晚被獻祭的獵物。

占據神座的惡狼享受著墊在屁股下的戰利品,牠懶洋洋地舔著爪,座下是群聚而來的獸群,它們正享用著牛羊、紅鹿和野兔,甚至是人類的斷臂殘枝,腥臭的血液如一片發黑的毛皮在地面鋪展開來,女神神聖的祭壇淪為魔物的狂歡之宴。

看不得那麽惡心的吃相,狼王嫌棄地扭過頭,舔了舔鼻尖上最後幾顆露水,饑渴的野獸緩緩擡身,張開那雙比滿月還要明亮的眼睛,牠深深吸氣——

潮濕的森林氣味如潮水般湧入口鼻,所有生命的氣味就如同大海逃竄的小魚,滄海一粟,渺小得微不足道,所以狼的鼻子很快就找到了——整座森林都藏不住那樣的存在,像是夕陽墜入海底,昏暗枯燥的世界突然亮了,灼熱的甜香如牛乳和蜂蜜般流入牠鼓動的血管、催動著牠的本能。

好餓。

巨狼跳下石座,獸群躁動,森林最幽暗處醞釀著一股無法阻擋的風暴。

掌心還淌著血,蒔蘿捉緊時間,拿著沾血的石片在樹幹上做記號,這是柏莎教的方法,雖然那位斧頭女士對自己不是很友善,但她的確是一位優秀盡責的獵人。

天穹的烏雲如黑煙彌漫,月亮的光輝也出現瑕疵,少女聽著微風和樹葉竊竊私語,一開始還能掌握著獸群的方向,但很快就只剩下混亂和尖叫。

大地發出陣陣哀鳴,野獸的爪牙撕開寧靜的黑夜,狂獵的隊伍踐踏著眼前所看得見的一切事物,地面的裂縫溢出滾滾紅漿,融金色的野火吞噬著蒼翠的林冠,女神的領地正在被侵占,亦如黑狼的夢侵蝕少女的意識。

蒔蘿在橡樹抹上最後一筆記號,她拿著石片,往掌心輕輕一壓,鮮血滴滴答答流下,在綠苔的小路開出鮮燦的花。精靈們心疼的直抽氣,女神催促它們快點離開,它們也只能不舍地留給她一個祝福——一條月桂花葉編織的手環,

蒔蘿感激地把它系在腕間,就像她的精靈陪伴著她一樣,不,如果月桂在這裏,應該會用翅膀搧自己好幾個耳瓜子,罵自己不要命了。

森林陷入凝滯的死寂,沈重的空氣凍結著風暴降臨前的氣息,碎嘴的精靈早已逃得無影無蹤,手腕的月桂葉仿佛點綴著鴿血寶石般,繼續滴落下串串血珠,少女深知自己現在就和香料烤鵝一樣美味,她身上的羽衣輕盈柔軟,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

“!”她閉上眼睛,再次睜開。

黑夜似乎又暗了幾分,絲絲的烏雲如蜷曲的觸手在天空摸索,漸漸侵蝕著月的圓滿,蒔蘿看得很清楚,野獸到來時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憑空從地上的影子生了出來。

橡樹下空無一人,只有鮮血的記號綻放著可口的芬芳。惡狼看出女巫的老把戲,明亮的眼睛燒著琥珀色的光,他依然上當了,小心翼翼地舔著樹幹上的血漬,就像溫柔地舔著少女的傷口。

【重啟進度55%.....】

蒔蘿降落在幾棵樹外,微微喘氣。

不愧是狼,真的快呢,所以快得過流星嗎?

顧不得她再多想,再次瞬移,眨眼的那一刻身後立刻傳來詭異的響動,她感覺有幾發絲似乎斷落在地,下意識倒抽一口氣,卻又忍不住彎起嘴角。

星辰女神的閃現並非祝福,而是少女生來的本能,蒔蘿也很好奇,這場狼和星星的賽跑到底誰會贏呢?

深藍的夜色在林隙間湧動,殘缺的月如溺斃的死屍順流而下,靜默地看著一場獵物和獵人的競足。

沒人看得見狼的身影,黑狼與影子融為一體,就如同大寓言那張漆黑無一物的瓷牌警告,其本身就是吞噬一切的黑暗。而被追逐的少女卻在發光,她赤足奔跑在粼粼的溪澗,黑發濕亮,激動的臉龐光彩煥耀,輕盈的身子躍動如鳥兒,那正是惡狼最為癡戀的姿態。

沒有回頭路,沒有猶豫的時間,森林正在被焚燒,蒔蘿可以聽見身後來勢洶洶的獸群,而每一次閃現,她都會像星星一樣,渾身發光,簡直就是一顆大型指示燈,這也正是蒔蘿想要的。

無論是鮮血的記號,還是發光的自己,都是誘餌,當然,前提是絕對不能先被捉住。

【重啟進度45%.....】

好幾次,蒔蘿都聽到了背後噴發的熱氣,皮膚近乎能感覺到那絲絨大衣般的觸感,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擁入懷中。

【重啟進度25%.....】

就快了,少女順著溪流奔向瑩藍月光湧動的方向,曾經在新月之夜開啟的旅程,如今便要在滿月之夜結束。

“蒔蘿,停下吧。”

身後是屬於少年的聲音,蒔蘿有一瞬間差點回頭。

“請妳停下腳步吧,蒔蘿。”

他輕喘著氣,仿佛正以年輕貴族的姿態,苦苦追求心愛的少女。

“我不是妳的敵人,也不是兇猛的野獸,我是穆夏,所以我的女士啊,請妳不要像鹿一樣逃走。”

少年的聲音清澈無垢,宛如純銀的利器,永遠都能精準命中獵物。

“蒔蘿,我愛妳,”他喘著氣,熱烈地傾訴:“我愛妳,從第一眼在蘋果樹下看到妳,我就愛妳,就算是諸神的陷阱我也無所謂了。”

月神媽媽,救命啊……蒔蘿燙著臉,感覺自己這顆星星快燒成煤炭了,這只小狼的發/情期還沒過嗎?

狡猾的狼用少年真摯的聲音,他苦苦喘著氣,仿佛用盡全力向少女求愛:

“我知曉妳也一樣,妳想擁抱我,卻礙於月亮的註視。但只要妳慢下一點點,我就可以在黑暗中擁抱妳了,妳沒有輸,我也沒有贏,誰管諸神和人類毀滅,我們是自由的,我們只是彼此相愛。”

自私的愛就宛如甜美的毒藥,他的確沒有說謊啊。森林的風帶著露水的清香,梳開少女漆黑如瀑的長發,她臉頰因奔跑而暈紅,流淌的汗水煥發著燦燦金光,漆黑的森林中只有她炫耀著如此鮮美豐潤的光彩,亦如他第一眼就接住那顆從樹上掉下來的蘋果。

少女似乎被說服了,她感動地直喘著氣:“那你先慢一點點,讓我在月女神眼前做個假動作,等我向上面辭職就回來抱抱你。”

“呵。”少年的聲音悶出一聲嗤笑,這會倒是一點也不喘了,

蒔蘿懶得理這只甜言蜜語慣了的大野狼,她好好一張臉皮都給他練厚了。

“那妳只能輸了。”狼王傲慢的聲音近得宛如在耳畔。

蒔蘿想也不想再次閃現。她看到了最後一塊記號,就在那棵精靈為她編織手環的月桂樹後,每一片葉子銀白發亮,仿佛被月光擦拭得一塵不染。

芬芳的月桂花開在手腕上,少女義無反顧穿過樹叢,奔向瑩藍的月光,就像魚迫不及待游入大海,沒有任何猶豫。

哪怕早就知道答案,惡狼依然難以控制生出一絲恨意,不是對諸神和少女,而是對不被選擇的自己。

“不會再讓妳逃走的。”不會再被妳拋棄。

越過最後一道記號,一切豁然開朗,瑩藍的月潮湧入視線,森林的綠意瞬間消退,少女奔跑在廣袤的草原上,周圍毫無遮蔽之物,而身後的奔狼踐踏大地而來,兇惡的野火也沿著草地飛竄開來,鼓舞的黑煙讓月光迅速變得黯淡。

她已經無路可逃。

“最後一次。”少女深吸一口氣。

【重啟進度5%.....】

在一眨眼,她來到草原中央,剩餘的神力已經無法移動太遠,蒔蘿沒有停下,她如同凡人一樣用兩只腿拼命奔跑,任由狂風打亂黑發,臉頰生出筋疲力盡的紅暈,就像跌跌撞撞奔入死路的小鹿,一點也不優雅。

附近再沒有遮蔽的森林,沐浴在月光下的草原一望無盡,宛如水波蕩漾的銀色大海。

“看,抓到了。”月光壟上巨大的陰影,少年愉快地宣布狩獵的結束。

“是啊,抓到了。”少女沒有害怕,回以一笑,眼睛如暗夜的星辰,在漆黑中微光閃爍。

在狼群和惡火包圍獵物的那一刻;也就在狼人的利爪捉住手臂的一瞬間,信徒也在心中完成最後的祈禱;不是對森林,不是對溪河,是對著她摯愛的月。

瑩藍的月光迅速填滿她的虛弱,少女柔軟的皮膚湧出豐沛的羽毛,她整個人騰空飛起——

狼試圖去捉,卻只捉到幾片羽毛,它們穿過爪子縫隙順著夜風逃竄,同時寬綽的羽翼迎風展開,變成白鵝的少女往天空的月亮飛去,而黑狼卻在往下陷落,濃郁潮濕的水氣迅速包圍它的口鼻。

他在冰封的湖面上——等狼王意識到時已經來不及了,地面如銀鏡般分崩瓦解,幻境破裂,裂縫間隙波光粼粼,這不是野獸撕裂的大地傷口,裏面流不出血金色的融漿,只有水浪翻攪著細碎的星月,澄澈的湖水如融銀般閃閃湧動,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拖拽著惡狼的雙腳。

銀可以殺狼,但很少有人知道,水也可以,足夠的水可以溺死任何野獸,只是世界上沒有人有膽量能把一只狼人推下水。對,除了那位試圖淹沒聖城的大洋女神,祂的決定沒有錯,海水的力量可以湮沒一切。

黑狼以為自己撕裂了大地、擊敗了月亮,但他漏了與月光同樣泛濫大地的——水。

一陣陣脆響的破裂震動著空氣,仿佛整個世界都在與之共鳴,曾經少女打破禁錮女人的玻璃棺木,釋放出塵封千年的自由;如今打破凍結的記憶,卻是要用流星之湖的水淹埋所有詛咒和災厄。

狼群踐踏世界的同時,女神也並非孤軍奮戰。水女仙的祝福凍結湖面,大地精靈的工藝編織出足以蓋過整座湖面的花草毯子;最後朦朧的月光建立起毫無破綻的幻境,缺一不可,那些少女在旅途上收集而來的魔法和祝福,使幻夢蛻變為真正的奇跡。

這就是女獵人為最心愛的獵物準備的陷阱——以自己為餌,將湖水變幻成大地的神跡。

月光森林的鏡湖就如女孩記憶中一樣幽深寬大,畢竟這可是一顆星星降落的地方。獸群慌忙地避退,卻怎麽樣也敢不上裂痕的速度,一直到森林邊緣的地面全部都在崩落,瑩藍色的湖水吞沒了所有野火和黑煙,自然也包括狼群。

密密麻麻的獸群如同浸水的蟻巢淪陷,它們哀號地被拖入水下,銳利的爪牙和四肢淪為廢鐵,但也不是全部。

白鵝拍打著翅膀,一只腳卻被死死捉住,窮途末路的狼王依然在做最後的抵抗,只要牠一用力,就能將女神拉入水下,同歸於盡。

在即將沈沒那一刻,魔王還是放手了,金色的眼瞳像是即將消失的餘燼,他和他的野心終究還是沈入水底。

他輸了,就像每個邪不勝正的命運,迎來了註定的結局。

白鵝居高臨下看著即將恢覆寧靜的湖面,銀月的倒影重新以圓滿的姿態浮現於水面,就像月女神靜靜的註視,等待著親愛的星星飛向夜空。迎向永恒註定的結局。

沒有猶豫,白鵝飛向巨大的圓月,銀月瞬間被撞碎成粼粼的碎片。

滿月開始的狩獵之夜尚未結束,要做就做到最後、做到最好,她要她的狼!

蒔蘿閉上眼睛任由湖水將自己包圍。

仿佛為蘇醒的前一刻獻上極致的幻夢,在白鵝穿過湖面月亮的一瞬間,水仙女的祝福化作豐盈絢麗的汐沫,浸濕的羽毛蛻成光滑的鱗片,隨著銀月飄散的碎片粼粼發亮。漆黑的發絲如水墨蕩開,鯉尾的人魚少女揮開芬芳的水草,她擺蕩著尾鰭和雙臂,游向著那位可憐的小公爵

蒔蘿一下就找到了穆夏,他維持著野獸的姿態,雙眼緊閉,細小的泡泡從口鼻竄出,亦如其飛逝的生命。他浸泡在自己最厭惡的水中,一副安心等死的樣子。

少年終於認輸了,也願意以戰敗魔物的姿態,死於女神正義的手下,成為女神神話中最濃烈精彩的一筆。

但蒔蘿不想他死,她只想把“臟臟包”捉來抽屁股。

少女神祇更沒有忘記,那位舊神真正的願望。

——請妳救救涅穆耳,請妳幫幫我的狼。

星星的確是為了野獸才從夜空墜落下來。

——所以回到我身邊吧,我的狼。

她捧住這只野獸小王子的腦袋,嘴唇輕觸,灌入救命的氧氣。

【重啟進度100%】

苦澀的湖水退去,綿甜溫潤的氣息湧入口鼻,最後在冰涼的胸膛擴散開來,本來困倦的心臟開始兇猛地跳動,因甜美,因芬芳,也因渴望。

那是狼記得卻又不記得的氣味,像是他所有愛過的滋味混合而成的調酒,卻又不完全如此,嘴裏仿佛炸開多汁的橄欖、舌尖淌下鮮潤的羊乳、濃稠澄黃的蜂蜜,啊,那底是什麽如此甜美,是薩夏的釀蘋果?

他突然想起來了,那是名為眷戀的味道。

狼睜開眼睛,泡沫在眼前炸開夢幻的色彩,支離破碎的記憶剎那照亮眼底。

不過七、八歲的黑發女孩滿臉厭惡地看著自己,就如狼曾經所想的噩夢,然後他聽到女孩說——

“很好、很好,既然你那麽喜歡在泥坑打滾,以後你就叫臟臟包,肉桂就是你的大哥!”

作者有話說:

小狼:幸好我不是叫肉桂這種蠢名字。

蒔蘿:不客氣,臟臟包。

安柏是一切的萬惡之源,是她開啟食物取名的壞頭頭,女主很喜歡自己的名字,後面給別人取名字都是按照香料和配菜方面去想><

PS:奶茶這周生日,本來想在生日當天更文給大家驚喜,結果慘敗嗚嗚嗚,

當初晉江設定好像也有問題,都收不到系統給的生日快樂QAQ

所以大家快補祝奶茶生日快樂!!!奶茶明天再拚一更!!倒數三章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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