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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晚宴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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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就要下山了,那不就只剩一兩個小時?◎

多神信仰的詩人們大多崇尚古老的傳統──死亡只是另一場狂歡, 逝者靈魂永恒不滅,歌手將被女神迎入神殿為諸神表演。

詩人們與女巫一樣,習慣舉行盛大的表演歡送死去的親友。其實大家本意是想舉行送別晚會, 幸好收藏家得了蒔蘿的提醒,立刻禁止所有夜間活動, 同時宣布新劇預演, 人人有分。

一塊大餌掉下來, 小魚們忙著爭搶,本來哀傷的氣息一點也不剩,蒔蘿佩服這些詩人的灑脫和無情,現在還悼念著佛朗的只剩下他的好友貝裏,他本來就手受傷不能登場,現在又失去好朋友, 整個人一天變得比一天還頹廢。

與之相反的其他歌手神氣飛揚, 每只都鬥得和孔雀一樣兇。預演不是正式表演,角色隨時可以換,基本就是大型選秀節目, 只要努力去爭, 也不是不能把主角換下來。

本來低調的雅南也變成眾人眼中的肥肉,一個樂僮能上臺表演本來就紮眼,雅南演的雖不是主角, 但少年時期的小英雄也有相當的份量。

雅南心態倒是很平穩, 他沒有被突然得來的機會迷暈眼,也沒有因為佛朗的死而心生陰影。他只在乎金魚和女神,左右暫時走不了, 蒔蘿也盡量形影不離守著他。

這天蒔蘿下去底艙找雅南時, 就看見那個輕挑的銀舌頭正站在門口, 而少年死死抵著門不讓他進來,少女只覺得腦袋一熱,差點沒忍住沖上去把那個銀舌頭一腳踹開。

“親愛的女士,妳來得正好,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

無論何時看到銀舌頭,蒔蘿都覺得兩個字:礙眼,除了對方是個性騷擾小男生的變態外,還有其本人就是個相當辣眼睛的存在。

銀舌頭渾身上下和他的名字完全不相幹,作為海妖號的招牌歌手,男人很炫富地把頭發和小胡子通通用紫螺染成昂貴的紫色,對方還煞有其事說自己擁有海女神的祝福,是天生的紫發。

蒔蘿第一眼看到這個殺馬特,就打消把對方扔進水裏餵水女仙的打算;小姐姐們做錯了什麽?得接手這麽一個辣眼的玩意。

銀舌頭不知道他已經得罪了一位女神了,依然大放厥詞:“我聽子爵大人的命令,來取些金魚放到舞臺作布置,這個樂僮還沒登臺表演,就開始把大人的東西占為己有!!那位被女神祝福的加貝爾是一個謙遜有禮的孩子,這厚顏無恥的小崽子怎麽能承擔得起?”

“喔,是那個大水箱嗎?” 蒔蘿想起他們在船甲板上搗鼓的東西。

她不經意說:“可是我已經看到裏面有魚了啊?”

銀舌頭一楞,皺眉:“女士,這不能開玩笑啊。”

“唉,難不成我看錯了?”黑發少女一臉不好意思:“最近老是看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剛才有樂僮還請我去二號艙看病,我感覺我好像胡塗了。”

二號艙是佛雷的房間,銀舌頭面色難看,紫色的頭發襯得他像是中毒了

盡管收藏家和蒔蘿不想打草驚蛇,但佛朗死得太蹊蹺了,詩人們說唱的嘴本來就善於搬弄是非,於是一些流言蜚語開始傳出來。

有人說半夜聽到男人的唱歌聲,聲音很像死去的佛雷;還有人看到月光下面容慘白的男子;更有人發誓看到濕漉漉的美艷女子從佛雷的房間走出來。

眾人你一言我一句,隨著河上灰霧漸濃,一條人命給明媚動人的海妖號披上一層寡婦的灰紗,舞臺暗門似乎變得鬼影幢幢,角落四處都藏著幽魂魅影,人人提心吊膽,深怕一不小心就成了下一個佛雷。

銀舌頭近日很倒黴,他喝水喝到沙、走路也會踩到水漬滑倒;晚上睡覺一只紅眼老鼠爬上床把自己漂亮的紫發啃了大半,再晚點醒怕耳朵也要沒了;甚至白天只要輪到他表演,天空就突然下起小雨。佛雷死後,他也疑神疑鬼,總覺得倒黴的自己就是下一個。

“你還要拿魚嗎?”少女的聲音幽幽從耳側傳來,銀舌頭仿佛又聽見了那晚老鼠在耳邊嘰嘰喳喳的啃嚙聲,哪還想得起調戲美少年,直接撒ㄚ子跑了。

“垃圾。”蒔蘿冷哼一聲,決定今晚再叫老鼠帶著三姑六婆一起去他房間吃頓團圓飯。

蒔蘿不知要慶幸還是失望那種敗類最不可能是自己的眷屬。

她轉頭,細窄的門縫露出一只眼睛,雅南小可憐正楞楞地看著自己。

“女士,你來了。”蒔蘿先前交代過他不能隨便給任何人開門,他牢牢記住,卻在這一秒毫無防備對少女敞開門。

昏暗的底艙就像迎來一束光,少年瞇起眼睛,忍不住微笑

蒔蘿心底嘆一口氣,除了自己,就真的就沒遇過那麽倒黴的孩子。

雅南自從在女孩面前開口唱歌後,就像開了話匣子,對蒔蘿說了不少關於自己的事。

雅南的父母很早就死了,作為孤兒的他被教會收養,但聖道師不允許他學習歌謠,每天都在監督他背誦神律。有天他受不了,逃走了,好不容易找到了遠親收養自己,但對方待自己不好,於是雅南又逃了,一路停停逃逃,就這麽被拐上了游船。

“我一直很猶豫,但我現在認為上這艘船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決定。”

雅南的笑容在蒔蘿看來有些不忍目睹。

一只開了殺戒的吸血鬼,外加一個性騷擾的變態,就算是前面的莉莉好歹也是有父母長輩的疼愛,哪裏像雅南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什麽亂七八糟的鬼事都給他撞上了。

過來神蒔蘿忍不住懷疑自己過註的呵護會不會就像月女神的期待一樣,無形中給雅南上了debuff?不要忘了她的神權還有一個叫做厄運,再想想成神前的遭遇,自己簡直是名副其實的厄運女神。

其實自古被女神寵愛的凡人要嘛活得非凡,要嘛死得精彩,但蒔蘿相信自己這個像小草一樣堅韌的信徒絕對會是前者!

至於現在,她會好好守護他。

“我來拿些金魚。”蒔蘿幹脆接替了銀舌頭的工作,一點也不在乎戳穿自己謊言,總不能放著空水箱不管啊。

雅南微微一楞,很快又露出微笑,比先前更加燦爛,灰藍色的眼眸有閃閃的亮光。

蒔蘿來得剛剛好,雅南正在整理水箱。

艙房依然灰暗,大片的琉璃靜斂著瀲灩的光,綽約的魚影在天花板上浮動,地板上碧蕩出幽幽波紋。蒔蘿不能想象收藏家想要呈現的那幕場景──聖潔慈愛的波光如羊水般包裹著傷痕累累的男孩,年幼的加貝爾在水澤女仙懷抱中受洗,重獲新生,得到遠超乎凡人的天賜肉/體。

由琉璃和金魚來意象化水仙的祝福,不愧是曾經揚名峻麗河的天才。

雅南正往水箱鋪上一層綠灰色的鵝卵石,每一顆都瀅瀅發亮,他專心地撿起一顆擦拭,再小心翼翼用鑷子放進水箱。隔著通透的琉璃,一雙黑白分明的眼楮看過來,他下意識手抖了一下,一顆石頭撲通落水,泛起顫顫的漣漪。

蒔蘿饒富趣味地打量著魚缸裏的金魚:“所以你希望你的水女仙是什麽顏色的?”

雅南扮演的角色就是那位被水澤女仙祝福的小英雄,蒔蘿私心想選他喜歡的魚放在背景板。

雅南心不在焉:“黑色……白色和紅色吧?”

僅僅是妄想都是褻瀆,他在心底請求女神原諒。

“那不就是奇跡嗎?”蒔蘿忍不住笑:“你把奇跡拿出來吧。”

“不行!”

雅南有一瞬間按耐不住孩子的獨占欲。他私心想將那只與女神相似的小魚留在身邊,就像護身符一樣,一刻都不分離。

不過少年很快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在和誰說話,又生硬轉了個彎:“女士,奇跡它生了病,我怕它感染其他魚……”

“你忘了我是藥士啊,人和動物我都會醫。”

雅南一時間被堵得說不出話,他心生懊惱,擡頭看著對方似笑非笑的臉,突然明白自己被捉弄了。

“除了奇跡其他都可以……”其實心思敏銳的少年不是沒有察覺,女孩對自己一直抱持著若有似無的包容和善意。

她無視那些才華非凡的歌手,卻和自己無比親近。

“女士,求你了。”雅南輕聲說,這是第一次,不是卑微的乞求,而是大膽的索取,因為知道被偏愛著,所以有恃無恐。

“劇本的女仙永遠比不上我真正的女神,奇跡和其他金魚不一樣,我不想給任何人看。”

蒔蘿感動得只想給小信徒承包一整片魚塘,需要的話,鯊魚她都可以給他扛過來!

“行了,行了,你好好照顧奇跡吧。”

蒔蘿指了指幾條魚,還是提點一下雅南: “金魚如果不照太陽會容易退色,這幾條就讓我拿走吧。”

她指了幾條白金魚,尾鰭飄逸透白,幾片殘存的紅鱗仿佛雪地雕零的梅。

少年悶悶問:“一定要陽光嗎?”他的金魚就不能像他一樣嗎?

“動物和植物都需要陽光才能長得好啊,你也是,多出去曬曬太陽,才能長得高。”

以後就算我不在了,你也要走出這間陰暗的房間,擁抱陽光活下去啊。

雅南似乎感覺到了什麽,突然問了一句:“女士妳會來看今晚的預演嗎?”

“當然…….”蒔蘿瞇起眼睛,以為自己聽錯了:“今晚?”

“派屈克大人說看到愚人王的船只跟在後面,怕被搶生意,就號招大家今晚表演,舉行晚宴,先行歡迎另一船的貴族老爺。”

派屈克大人正是飾演成年的加貝爾,藝名是金雀花,生得深發藍眼,英俊年輕,是海妖號上與銀舌頭齊名的招牌歌手。收藏家十分看重他,認為派屈克簡直是自己年輕時的翻版。觀眾暴動的那晚,派屈克也受了傷,收藏家緊張得像兒子出事一樣

蒔蘿沒想到他們竟敢擅自作主,她剛進底艙時夕陽就要下山了,那不就只剩一兩個小時?

她當下也顧不得魚了,嚴肅地囑咐雅南暫時待在房間,不要出來。

一到船長的艙門,老詩人正在樂僮的幫助下穿衣打扮,蒔蘿還有什麽不明白。

“我好像沒收到晚宴的邀請?”

收藏家有些尷尬地笑了笑,他對樂僮使使眼神,對方識趣地退下。

他佯作怒道:“女士妳不知道啊,愚人王那渾蛋一直在跟著我們!八成是打算攔截貴族老爺的船只!那些沒觀眾的劣等游船就經常幹這種事!”

蒔蘿靜靜地看著他。

老詩人摸摸鼻子,也不演了。

他藍色的眼睛亮晶晶的,一點也看不出往日的疲態,甚至被光鮮的衣著恢覆出幾分曾經的英俊。

“女士,我們不用擔心了!那位貴族老爺來信,他和他船上的聖道師可以幫助我們!你絕對不肯相信這位大人是……”

蒔蘿打斷他的話:“聖道師救不了任何人!如若你是真心感謝我為你帶去的靈感,那現在請聽我唯一的要求,取消今晚的晚宴!”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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