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甜送走孟紅英, 看著她的背影有些憋悶，最後只能自己舒出一口氣。

辛蜜聽見了。

“不開心？”

“到沒有。”辛甜搖頭，思索片刻道, “就覺得說不到一起去了。”

打孟紅英進門開始, 張口閉口都在幻想未來婚後的生活如何，怎麽照顧婆家, 生幾個孩子，連帶著催促起她來。

本來這也沒什麽, 待嫁的人幻想未來無可厚非。

“紅英好像不看好我能考上大學。”

發小的否定, 讓她有些無力。

辛蜜剛剛聽見過, 突然問, “其實你今天去找嬌嬌的時候，知青點來過幾個知青找你。”

“又找我幹嘛。”辛甜雖然送了書, 可和知青點的關系是回不來了。

“趙知青領頭，說來感謝你，謝謝你的書。”

辛甜剛剛還不想理人, 這下又笑開了。

“真的呀！有用就好。”???

辛蜜被她這反覆無常的小樣子給逗笑, “知青點裏，現在兩極分化，考完唉聲嘆息的不少, 趙知青說為了覆習秋收都沒參加，大家口糧都危險呢, 就盼著考上之後能離開, 還有, 孫知青考前半個月早產, 不顧坐月子去參加了考試。”

然而理想豐滿。

大部分人出考場就哭了。

孫書墨因為虧了身體, 半路就暈在了考場上, 估計沒戲。

“啊……”辛甜後知後覺，“那她生的是兒子還是女兒啊？”

“是個女兒，早產，加上孫書墨樣板戲演員刻意控制身材，小孩子生下來不足五斤。”

都是知青來時說的。

這一度讓辛蜜有些恍惚，她是不是不該讓妹妹提前透消息給孫書墨。

後來想開，十月登報她一樣會知道，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次女主光環沒有生效。

辛甜倒是回過神，“紅英是看多了他們唉聲嘆氣嗎？”

“也許吧，她如今不上學，生活就是柴米油鹽，見你面少自然也只能說這個。”

辛甜這會已經緩過勁，其實也就那一剎，孟紅英開口就是否定，讓她有點難受而已。

……

緩過神，兩人合力把院子給掃幹凈，沒一會就瞧見駕著騾車的辛繼榮回來。

大包小包挪回來，零零碎碎的花了兩天功夫。

辛繼榮又把清水巷的房子給打掃幹凈，鎖上了門，去郵政給翟家打了通電話，表示過完年就不租了。

翟老爺子還以為出了什麽事情，得知家裏兩個女娃娃在考大學，如今退房子肯定是有把我，也就沒再推辭，歡喜地道了恭喜，表示過年回家要是辦席一定會去。

林雪柔那，也暫時搬去了電機廠宿舍。

因為生產線繁忙，電機廠又招了一批人，自然要擴宿，徐廠長分了個單間給她。

鑰匙是葉眉平送來的，遞出去的時候唉聲嘆氣。

“你當真想好了？”

林雪柔輕笑，“想好了，我目標一直很明確，就是為了我女兒，她考上大學，我就答應進話劇團，都是臨時工，我想離女兒近點，他們覺得《婦女能頂半邊天》更適合話劇形式，我蹭到個機會，也要謝謝你。”

當初不是葉眉平力排眾議，就不會有如今的場面。

葉眉平瞪一眼，沒好氣道，“你走了跟我說謝謝，討不討嫌呀，不過也是，有孩子還是養在身邊得好，一天一個樣，等大了成家真就管不住了。”

林雪柔知道她這是想到兒子，去宿舍的路上，話題便繞在孩子身上。

單間不大，不到二十平，放張床，再擺張桌子就沒多少空地方。???

林雪柔知道只住個年前，帶來的東西也不多。

辛繼榮幫忙送行李時，瞧見這地方忍不住皺眉，“還有一個月就過年了，不然你現在就辭職？”

林雪柔沒聽，“你分成到賬了？”

辛繼榮想通什麽，湊到便宜媳婦跟前，歪著腦袋偷笑，“你這是幫我看錢呢，怕廠裏頭賴賬？”

林雪柔坦然，“恩，這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如果廠裏真打算賴賬，你怎麽辦？”

辛繼榮吊兒郎當晃著腿，一點都不放在心上，“沒想到你這麽關心我。”

“……”

林雪柔直起腰踢他一腳，“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辛繼榮笑容更甚，“我說的也是正經事，小林呀，工作和家庭可要平衡好，到時候我帶著女兒走了，你真不一起去？”

辛繼榮也沒想到，真到了能帶小閨女跑的這天，要把便宜媳婦丟下來，心裏還怪內疚的。

一個弱女子……也不對，他媳婦不弱。

反正就看她站那孤零零的，怪可憐的。

他大著膽子，趁著上工時間，新宿舍四周都沒人，伸出食指順著她掌心下滑，勾住根指頭攥住。

“就走吧，一起走。”

林雪柔垂眸，順著手臂看向辛繼榮的臉，問了句，“你想我一起走，是為什麽？”

“？”

什麽為什麽？

林雪柔看見他眼底閃過迷惑，問得更直白，“你喜歡我嗎？”

“你。”

林雪柔其實有感覺的。

辛繼榮和戲本子裏說的不一樣。

戲本子裏的那人好色、靠下半身當腦子。

而眼前這個，嬌得像個沒出嫁的大閨女，牽手都還只勾一根手指頭。

嘖。

辛繼榮被她這一眼看得心跳加快。

明明是張讓人憐惜的臉，睫毛顫抖下都怕她會掉眼淚，偏偏眼眸又一直追隨著你，大膽對視，讓人想藏起來的同時又舍不得，矛盾到極致。

辛繼榮的手緊了又緊，嗓子幹到癢。

“你……”

“算了，反正都在一個戶口本上，不糾結了。”

“？”

林雪柔甩開他的手，“宿舍沒有放衣服的地方，你從清水巷那幫我送個木箱子來吧。”

辛繼榮攥了個空，不甘心被這麽吊著。

“你把話說清楚！”

林雪柔瞧見湊到跟前追問的男人，盯著他看了兩秒，伸手抓住他領子一把拉到跟前，結結實實親了上去。

“！”

辛繼榮瞪圓眼睛，下一秒就感覺自己被咬了一口，瞬間嘴角鐵銹的味道蔓延開，唇上的溫軟離開，對方垂眸，那角度像是在看他的傷口。

辛繼榮磨了磨牙，覺得虧大了。

氣血上湧的瞬間，手掌扶著她後腦壓下來。

他想：我就單純為了爭回場子，才沒別的想法。

唇堪堪附上去，沒等動一動，餘光就瞧見門口走來的身影，激靈地一個轉身，放開便宜媳婦的同時將人按在胸前，背對著門外。

林雪柔一直知道，她這具身子嬌小。

如此被抱著，著實有點不自在，脖頸後仰著想掙開，歪頭瞧見了門口站著發楞的人。

“有事？”

巧了，是辦公室的新會計，一個小年輕。

會計驚回神，意識到屋裏倆人在幹什麽，立馬紅著臉原地轉了兩圈，手足無措道，“我路過，我什麽都沒看到，沒看到沒看到，哎？我是來幹什麽的？哦對，我是來通知林主任，辛師傅那筆款項的事，不巧不巧，我一會再來。”

林雪柔一聽是錢，推開了辛繼榮。

“回來。”

辛繼榮皺著眉，扶著肩膀又把人給抱回來，小聲說：“等會。”

拇指抹過她的唇，跟著動作變了形，連帶著擦拭掉沾染上的血液，唇色倒是更艷了。

他調笑，“被外人瞧見，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要吃人。”

“……”

林雪柔戳上他唇角傷口，“話還那麽多，看來是不疼。”

“……”

敲門聲響起。

會計擡頭望天，“林主任，我是走還是走還是走？”

……

最後沒走成。

林雪柔見辛繼榮嘴角的傷，留他在宿舍收拾，帶著會計回了辦公室。

對方是趕在年前，打算將前三個季度的分成給轉到賬上，問林主任要辛師傅賬號的，那麽多現金拿著太危險，要帶著證件直接去銀行辦理。

“廠長那已經簽字，隨時都可以去銀行。”

林雪柔瞧著賬單上計算，前三個季度攏共三萬九千兩百二十二塊，如今十二月還沒結束，第四季度的款暫時無法結算，會計也跟她提了。

林雪柔經手生產線的銷量，數字上大差不差。

“那就今天吧，正好我愛人在。”

會計打趣，“瞧見了，林主任你和你愛人感情真好。”

林雪柔一個暴栗，“不是說什麽都沒看見，小心長針眼。”???

會計捂著頭，嘿嘿地笑，“那林主任讓姐夫收拾一下，我們現在去？”

下午兩點鐘，信用社正好上班。

……

辛繼榮回家拿了戶口本，又重新開了張存折，將那筆錢轉存在新存折上。

同會計告別後，林雪柔想著請假了，索性坐自行車上跟他回了生產大隊，路上扶著他腰問，“家裏不是有戶頭，為什麽還要開？”

“怕招賊，那張上面存日常開銷，這個當存款，平常不動。”

林雪柔不懂，反正他賺的錢。

當天晚上，家裏為這筆巨款到賬，辛繼榮整了一桌小菜慶祝了下。

吃完不忘在床底挖塊轉，把裝在鐵盒子裏的存折給藏起來。

學校那邊，也找辛甜和辛蜜估分了。

等到分值差不多下來，滿分五百分的試卷，辛蜜把我在四百九上下，看作文扣分，辛甜是理科生考文科卷，估分在四百左右。

班主任那，已經拿到恢覆招生學校的錄取線。

她和姐姐選擇的師範學校，錄取線是文科二百七十九分，理科二百五十九，穩穩能過線被錄取的。

班主任那情況不太妙，估分擦邊，就怕審卷老師心情不好，看到辛家姐妹兩個，唉聲嘆氣更重。

“早知道，我該果斷一點，讓你們填京大華大的，他們文科錄取線才三百三。”

虧大了。

辛甜倒是只有安心。

這一刻她倒也不遺憾，穩穩考上的開心已經足夠掌控她的情緒。

也是這會才發現，原來曾經夢寐以求要去的北京，也沒那麽奢想。

高考沒有分數公布這個選擇，有錄取通知書來，那就是過了，沒有，就是沒被錄取。

如今估分穩定，辛甜就和姐姐乖乖等通知書就好。

帶著這個好消息，辛甜去到電機廠找媽媽，隨後又興高采烈地回家告訴爸爸。

辛繼榮樂壞了，保持著對小閨女的相信，隔天就踩著花洋車進縣裏頭，把車停電機廠後，買了去蘇州的大巴票，兩個小時的車程，晃進市裏頭，直奔師範學校。

他在周遭來來回回找了一周。

興許是大學恢覆招生，讓不少人看到希望，附近的住宅裏面有不少偷偷單獨出租一個房間的人。

偏偏辛繼榮家裏四口人，總不能分著租。

近距離老小區無望，他不得不將視線放遠一點。

最後尋到了三家。

一家在隔了一條河的對面住宅裏，園林風的老房子，白墻灰瓦，是個一進的院子，主人家說應單位調度出國學習，以後可能就在外發展，所以要把房子賣掉。

一家是隔兩條街的公租房，寬敞的大院，就是以前散租做了隔斷，屋子情況被折騰的不像樣子，辛繼榮還擔心一點，就是房產問題。J??

最後一家，是招商合資新建的小樓，兩區十二棟五層高，一梯兩戶，正經的三室一廳格局，唯一一點，離學校有點遠，十幾裏路，好在門口建了公交站，直達到學校只要是十來分鐘，倒是不耽誤。

等看完，辛繼榮第一個把公租房給剃掉，生怕住著住著產權有問題，人家房子主人回來要你把房子給交回去。

是小院，還是小樓，辛繼榮打聽完價格，說考慮考慮回了家。

“老院子，六十八一平，有兩百平。”

“小樓房，八十五一平，有一百二十平大，房間排了管道廁所和淋浴。”

辛甜一聽，小算盤就打起來了，直接把價錢報出來。

老院子要一萬三千六，小樓房要一萬零兩百，其他零零散散的手續，應當都差不多。

辛蜜第一個給出意見，“爸，買小院子。”

小樓房蓋了短時間內可不會拆遷，可那小院子不同。

聽她爸劃分的距離，那塊不屬於古建築保護區，未來肯定要拆的，兩百平拆可比一百二拆要劃算得多。

嗚嗚嗚，這會的房價可真便宜！

“其實如果可以，兩邊都買，新小區那買門臉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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