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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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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他這般說,褚良還想勸說的話便又咽了下去。

罷了, 正如殿下所言, 這一關紹禟兄弟他總是要過的,既然如此, 早些晚些又有什麽關系?

只是,他的心裏始終有些放心不下, 雖然與程紹禟結識的時間不算長,但對他的性情為人, 他卻多少有些了解, 思前想後, 他還是喚來了得力的手下萬平, 沈聲吩咐了他幾句。

萬平有些意外, 只是也沒有多問,應聲領命而去。

淩玉也沒有想到, 唐晉源這輩子居然娶了齊王府裏的侍女為妻,當然,她也記不大清他上輩子娶的是何人, 但必定不是如今這位明菊便是。

也是從明菊的口中,她得知上輩子的柳皇後,這輩子依然給齊王當了侍妾,當然,這個時候她還沒回歸本姓, 用的是齊王府主子賜的名字映柳。

她不得不感嘆, 雖然這輩子已經有許多人與事亂了套, 但齊王與映柳這一對的緣分卻是怎麽也切不斷。

一來二往之後,她也從明菊口中聽到不少關於齊王府內宅之事。

比如齊王與齊王妃的關系一如上輩子那般差,再比如日前映柳被齊王妃責罰等等。

她聽罷滿是唏噓。

她怎麽也想不明白齊王妃是怎樣想的,明明她才是齊王的原配嫡妻,可上輩子不但當不成皇後,甚至連皇宮也進不了,一直以齊王妃的名義被置於宮外的別苑中,直到她死去。

她沒有接觸過齊王妃,也不知對方的性情,可單從同為正室的角度想,她確實有些同情她。

因為與明菊相處得比較融洽,也喜歡對方善談爽朗的性子,故而對程紹禟讓她幫忙照看明菊肚子裏的孩子一事,她相當痛快地應下了。

只是沒有想到,過得兩日,程紹禟便又接了差事要外出,縱然她多少有些習慣了,但仍是忍不住一陣抱怨。

“這才回來沒兩日,便又要出去了,府裏那般多人,憑是哪個不能去,怎的偏要你去?這一回又要去多久?若又是一兩個月,小石頭只怕都要不記得你了。”

程紹禟也沒有料到居然這般快便又給他安排了差事,不過太子有命,他也只能遵從,只是對妻兒終究有些抱歉,再一聽淩玉這般抱怨,那內疚感便更濃了幾分。

“待此番回來,我便向殿下告幾日假,哪裏也不去,就留在家中陪著你們母子,如此可好?”

“好什麽好!日日呆在家中哪也不去,怕只是要悶死人!”淩玉沒好氣地嗔了他一眼。

程紹禟啞然失笑,好脾氣地又道:“那你們想要去哪裏,我都陪著,絕無二話,這樣總可以了吧?”

“這倒是差不多。”淩玉總算是滿意了。

其實她也知道命令既下,便沒有反悔不去的餘地,只是心裏到底不痛快,不發一發牢騷總是不爽。

“還有,大春哥過兩日便也要啟程回青河縣了,你可有什麽東西要讓他代為轉交給娘和紹安的?”想到此事,她忙又問。

“大春兄要回去了?怎不多住些日子?”程紹禟有些意外。

“他出來也不短時間了,爹娘二人在家怕也是擔心得很。再說,店鋪開張的貨品總得備齊才是。”淩玉隨口回答,想了想,便停下了替他收拾包袱的動作,轉過身來問他,“我想著,能否把娘接過來?小石頭昨日還問起阿奶呢!”

程紹禟搖搖頭:“娘若是肯來自然更好,只是恐怕她不會同意,畢竟家裏還有紹安,她如何會放心得下。”

淩玉想了想也有道理,婆母雖然想念孫兒,但必然也放心不下‘沒了娘子’的次子,在得知她們一家三口平安無事,只怕便也安心地留在家中了。

“上回我拿回來的那包銀兩,便托大春兄帶回去給娘。還有,方才我在府裏,已經請褚大哥幫忙尋了一些滋養之藥,都是頗有些效用的,也一並托大春兄帶回去,一份給岳父岳母,一份給娘,東西稍候萬平便會送過來。”程紹禟又吩咐。

“萬平?”淩玉意外這個陌生的名字。

“嗯,他是褚大哥身邊得力之人,這回的差事,他與我一同前去。”

淩玉不認得這萬平,但聽聞他是褚良身邊最為得力的,對程紹禟此行也算是安心不少:“路上小心些,雖說差事重要,可你也要知道,這世間上再沒什麽比性命更重要的了。”

“你放心。”程紹禟如何不知她擔心自己。

其實他對自己此趟差事也是有幾分遲疑。自到了太子府後,他從來不曾接過此類追殺任務,這一回算是頭一遭。褚良把他身邊最得力之人派來,想來也是放心不下他吧?

其實自追隨太子以來,他的手上早就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有很多,他甚至不清楚對方犯了何事?又有何罪?是否無辜?

這些,沒有人會告訴他,也不會有人允許他去追問。

服從,身為下屬,除了服從還是服從!

送走了程紹禟的次日,淩大春也要告辭了,淩玉將讓他帶回去的種種東西放到了馬車上,照舊是好一番囑咐。

淩大春無奈地聽著她的絮絮叨叨,趁著她換氣之時忙道:“好了好了,你說的我都知道了,必定會把你們夫妻的心意帶到,你便放一百個心吧!”

淩玉也知道自己的話確是多了些,可她也沒有辦法,誰讓她出來得太匆忙,有許多未盡之事都恨不得籍此機會,讓淩大春一一帶回去。

“還有在縣衙裏的家,雖說郭大人與崔捕頭他們不會說什麽,可咱們也得盡快把東西收拾好了,好歹把屋子給人家騰出來,也免得有了新的捕頭時,人家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淩玉想到此樁事宜,連忙又是一陣叮囑。

“玉姐姐,你再拖延時辰,只怕快天黑了,他還在路上找著住宿之地呢!”楊素問輕掩著嘴偷笑。

淩玉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故作不耐煩牽著兒子的手就往屋裏走,給他們留下獨處的機會:“罷了,我也不在這兒討人嫌了……”

“你瞎說什麽呢!”楊素問羞惱地跺了跺腳,正要轉身追上她,便被淩大春給抓住了。

“咱們說兩句話,就兩句,此番我回去,也不知什麽時候才能來。”

楊素問停下了掙紮,低著頭蚊蚋地道:“你想說什麽呀?”

“我回去之後,便向爹娘表明心跡。日後,我也會像紹禟待小玉一般,不會幹脆你想做之事。”淩大春低聲輕語。

楊素問紅著臉,扭扭捏捏地‘嗯’了聲,算是回應了他的話。

淩大春至此才真正松了口氣,雖然這個‘嗯’字說得很小聲,但總算是表明了她的態度,也讓他吃了一個定心丸,明確自己並不是一廂情願。

屋裏的淩玉正摟著小石頭給他念《三字經》,看到楊素問臉蛋紅艷艷地走了進來,本想取笑她幾句,再想了一想便又作罷了。

這丫頭臉紅得這般模樣,若是她再戳一戳,只怕直接便要冒煙了。

也罷,便當是日行一善吧!

楊素問卻在回到自己屋裏時翻然醒悟。

不對啊!怎麽說此番回去便不知何時才能來呢?明明京城裏的留芳堂開張時,他必是要出現的!

“又騙我……”她咕囔著,有些羞,有些惱,更有些說不出的甜滋滋味道。

因程紹禟不在家中,淩大春又已經踏上了歸家的路,淩玉也不便總往外跑,平日多是留在家中,或是給兒子講故事,或是笑著看小家夥似模似樣的打拳。

至於楊素問,則是埋首於調配新的香膏品種。

這也是淩玉的意思。留芳堂雖然已經有了玉容膏,可店裏其他賣得比較好的,多是出自長洛葉府的胭脂水粉。雖說兩家如今是合作關系,可淩玉卻一直覺得不能過於依賴他人,自己店裏也總得再多些品種,算是讓客人多了選擇,也是給自己添了保障。

畢竟,這世間上並不乏跟風者,尤其還是聰明的跟風者,雖然未必能將玉容膏的配方摸透,但只要琢磨出幾分,也足夠了。

上輩子在玉容膏大賣後,各地也陸陸續續出現了不少香味、色澤與玉容膏甚為相似的香膏,雖然沒有玉容膏的功效,但到底也足夠吸引人了。

她不能阻止跟風仿制,但卻能讓盡力讓自己的變得更好,變到那讓人仰望卻不可及的高度。

而程紹禟領了差事後,帶著萬平等十餘名手下沿著探來的路線一路追蹤,終於在遠離京城的一座小鎮上發現了目標人物——蔡文湘的蹤跡。

“這匹夫倒真是賊,虛虛實實把咱們好一頓戲耍,白白讓咱們多跑了不知多少冤枉路!”萬平啐了一口,低聲罵道。

“不過如今好了,總算是把這老匹夫給找著了,待取了他的首級,咱們也好盡早回去交差才是,說不定還能趕上府裏的熱鬧。”一名高高瘦瘦的屬下同樣壓低聲音道。

“統領,既然人都尋著了,咱們是如今便下手,還是待入夜後再動手?”萬平低聲問沈默不言的程紹禟。

“此時多有不便,還是入夜後再動手吧!”程紹禟沈聲回答。

“如此也好。”萬平也覺得入夜後再動手比較好,畢竟夜黑風高最是適合殺人了。

程紹禟看似全神貫註地盯著不遠的小宅子,實則心裏卻是有些亂。

他方才便發現了,那屋裏約莫有十來人,瞧著年紀、穿著打扮,除了幾名仆從外,其他的多是那蔡文湘的眷屬,這一回與他之前經歷過的任何一回差事都不相同。

這一回,他要對付的人當中,有弱質女流,也有上了年紀的老婦。

難道他也要對這樣的人出手麽?

他深知自己必然做不到,但轉念又一想,此番的目標不就是那蔡文湘麽?待殺了他便是完成了任務,其餘的人,倒是可以放過。

一想到這兒,他便又淡定了。

夜幕降臨時,眾人均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緊緊地盯著那屋子的一舉一動,看著屋裏燈光陸陸續續熄滅,萬平側頭望向程紹禟,似乎是在等著他下令。

程紹禟眸色漸深,裏面隱隱有幾分遲疑,可最終還是沈聲下令:“動手!”

話音剛落,包括他在內的十餘名身著黑衣的蒙面人如同脫弦之箭一般從埋伏的草叢中陸續飛出,朝著那座早就陷入了安靜的宅院疾馳而去。

不多久,重物倒地聲、慘叫聲突起,隨即便是兵器交接之聲,打破了寂靜的黑夜。

程紹禟持劍擋開刺向自己胸口的一劍,反手往對方喉嚨劃去,那男子悶哼一聲,隨即倒地不起,一命嗚呼。

“我殺了你們,我殺了你們?”有年輕男子見狀悲憤大吼,揮舞著大刀朝他們砍來,有一刀險險地從程紹禟左肩砍過。

明明是毫無章法的亂砍,可也許是他的氣勢懾人,眾人竟一時奈何他不得。

而另一邊,又有屋裏之人倒地喪命,一時有男子憤怒的吼叫、女子驚懼的哭聲四起。

程紹禟又刺死了從他背後偷襲的一名男子,而方才那名揮舞著刀亂砍著的年輕男子也胸口中劍,倒在了血泊中微微地掙紮著,萬平一個箭步上前,再往他胸口上補上一劍,男子悶哼一聲,終於斷了氣息。

程紹禟木然地揮著長劍,蒙臉的黑布被飛濺的鮮血沾染,很快便被掩飾住。

“畜生!你們這些畜生!我咬死你!!”突然,有人憤怒地從門後沖出來,抱著他的腰,用力往他身上咬去。

程紹禟想也不想就用手肘用力在那人後背上捶去,不待對方反應又想再捶一下,眼看著就要再度捶上那人,動作卻忽地停止了。

那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那少年見他沒了動作,紅著眼更用力地往他身上咬。

程紹禟遲疑了一下,眼看著萬平帶著人正朝這邊殺來,再不多想,重重地往那少年後頸劈去,那少年一聲悶哼,終於軟軟地暈倒在地。

那廂,萬平毫不手軟地刺死了想要抵抗的年輕男子,再重重地一拳擊向橫空殺出的中年男人,在對方被打得暈頭轉向時順勢往他胸口處就是一劍。

“有人要逃走!”同伴的喝叫聲驚醒了正打得興起的他們,萬平當即帶著人追去,在前院將驚恐逃竄的幾名男子圍在中間廝打起來。

程紹禟則帶著餘下的兩名同伴在屋裏,與另外幾名男子血戰在一起。

待他們將最後一個人都刺死後,程紹禟木然地抹去劍上的鮮血,他身邊的同伴則快步沖了出去,加入了院裏的打鬥當中。

他面無表情地環顧了一周,屋裏盡是一片淩亂,鮮血濺得四處都是,地上橫七豎八地倒著一具又一具的屍體。

這便是他的刺殺任務麽?

良久,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掙紮。

未來,這些是不是就是他的常態了?殺戮,不知緣由的殺戮,不分對錯的殺戮。

只因了四個字——各為其主!

突然,一陣微不可聞的碰撞聲在安靜的屋裏響了起來,他警覺地循聲望去,手上的劍更快,已經準確無誤地對準了藏在櫃子裏之人。

“別別別、別殺我,別殺我……”女子驚恐萬分的聲音響著,也讓他手上動作一僵。

他微瞇著雙眸,舉著劍看著一人高的櫃裏走出一名十七八歲的年輕姑娘。

那姑娘白著一張俏臉,眼睛因為恐懼而睜得老大,正顫著聲音向他求饒。

“求求你饒了我吧,我、我什麽也不知道,我、我只是、只是他們家的一個下人,求求你別殺我……”

程紹禟臉上閃過掙紮,手上的劍卻是怎麽也刺不下去。

那女子一直緊緊盯著他,見狀心中微微一定,說出的話卻更加無辜可憐:“求求你,放過我吧……”

一邊說的同時,一邊偷偷地把手探入懷中的包袱。

程紹禟臉上的猶豫之色更深。

這樣的弱質女流,年紀與他的小玉相當,若沒有經歷今夜之事,日後也能嫁人生子,過她想要過的生活。

這樣一想,他的劍動了動,一點一點地收回。

那女子見狀大喜,手指終於也摸到了包袱裏的某物,正想要取出,突然後背一陣劇痛,低下頭一望,胸前便顯出鋒利的劍尖。

她不可思議地望著不知何時偷襲的萬平,眸中盡是不甘之色。

萬平冷漠地抽回了長劍,再度用力往她身上刺了一記,女子終於倒地,再也動彈不得。

“你……”程紹禟眼睜睜地看著女子被殺,眸中終於浮起了憤怒。

“她不過一個弱質女流,你又何必……”

“你且瞧瞧她手上的暗器。”萬平安靜地回答。

程紹禟低頭望向地上的女子屍體,果然見她的手上不知什麽時候抓著一個盒子狀的暗器。

“若是方才她按下機關,你便會瞬間被射成刺猬。”萬平那不辯喜怒的聲音又在他耳畔響了起來。

“我殺了你們!!”而屋內,方才那名被他重拳擊暈的少年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撿起地上的長劍怒吼著朝他劈來。

萬平寒著臉手起劍落,在程紹禟制止聲發出之前,毫不留情地將那少年斬殺當場。

程紹禟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要凝固了,更像是有一股寒氣從他腳底板升起,很快便滲透他四肢八骸。

殺戮、仇恨……

“程統領,你可知似咱們這樣的人,最不能有的便是婦人之仁。”萬平又與眾人合力把屍體搬到一間屋子裏,點起了火,看著被烈火瞬間吞噬的宅院,平靜地道。

程紹禟一聲不吭,率先帶著人幾個箭步,瞬間融入夜色當中。

“他們到底犯了何罪?太子殿下為何要追殺他們?”待眾人到了安全之地後,程紹禟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萬平扯下臉上的黑布,聽罷皺起了眉:“程統領,你該知道這不是我們應該問的問題。”

“我如今只想知道這個!!”程紹禟壓抑著怒氣吼道。

“我不知道,但我能告訴你,他們死有餘辜。”

“所以,你也無需有什麽負罪感。雖然我個人認為這些負罪感實在是可笑。”萬平的音調毫無起伏。

見程紹禟的臉色著實難看,他想了想,還是忍不住勸道:“程統領,這樣的事你應該盡快習慣才是。你可要知道,若是日後魯王登基,咱們這些追隨太子殿下的人會有什麽下場,想必你也能猜得到。”

“你以為,到時候,他們會放過你的家人麽?”

“你也別覺得太子殿下殘忍,從來權勢之爭便是如此。前朝聖祖皇帝算得上一代明君,在史書上素有讚譽,可他不一樣是弒兄殺弟方登上皇位的麽?”

“表面瞧來光風霽月,那內裏便真的純凈無瑕麽?”

“身陷權勢鬥爭中,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一旦倒下,別說自己,妻兒必也是逃不了被殺的命運。”

程紹禟緊緊抿著雙唇。

萬平皺著眉,此時此刻,他總算是明白為何褚統領這回會派自己前來了,這位程統領雖有能力,但到底還是有些婦人之仁。

焉知這回他若是留下一個活口,到時候引來的麻煩,別說賠上他的性命,只怕便是賠上家人,也抵不過殿下的怒火。

他想,這一回或許是殿下給他的一個考驗。

若過了,日後前程似錦;若捱不過去,只怕也就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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