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可是要去見水神？”言澤有此一問，是因為潤玉剛才承諾的事情——解決錦覓對婚事的擔憂。

“此事隨後再說。”潤玉從沈思中回過神，“另有一件關緊事。”

“最近沒什麽異常啊？”言澤抓了抓頭發。

潤玉瞥他一眼，吩咐道：“算算時間，我之前讓你查的事情，應該出結果了。”

言澤身子一直，肅然道：“殿下，我這就回宮查問。”

潤玉下巴一擡：“去吧。”

言澤不再多問，行了個禮，快步離開。

潤玉整了整衣擺，扭頭看向九霄雲殿，他得先去這個地方。世間萬千事情，他總要先解決自身的困境。

九霄雲殿穹頂高深，空曠單調，自然比不得天帝寢宮舒適。天帝寢宮中雖然也有議事的地方，大概是空間稍顯狹小，天帝明顯更偏愛九霄雲殿。

九霄雲殿中臣子往來不絕，潤玉候了些許時候，才被允許入內。此時殿中並無其他臣子，天帝高坐在雲階盡頭，潤玉飛快掃了一圈，快步走到臺階之前，恭恭敬敬跪下，額頭扣地行了個大禮。

“快快起身，我兒這是做什麽？”天帝探身。

潤玉伏地不起：“兒臣方才去了璇璣宮，事先並未請示父帝，特來向父帝請罪。”

“夜神是你兄長。你們兄弟情深，何罪之有？”

“兒臣聽聞兄長受傷，失了分寸，私自前去探望。”潤玉肅聲道，“一則未遵循父帝旨意，二則輕視了天界法度。行事輕狂，只怕惹人非議。兒臣思前想後，自覺行事不妥。還請父帝責罰。”

“你是皇子，行事張狂些本就應該，誰敢胡言亂語，處置了便是。”天帝聲音淡淡，“些微小事，不必如此小心。”

“謝父帝寬宥。”潤玉再次叩首。天帝的回答在他預料之中，近來他的聲威如日中天，若不犯些小錯，怎麽讓父帝放心？天界需要完美無瑕的皇子，父帝卻不需要這樣的兒子。

潤玉額頭抵住冰涼的地面：“兒臣雖是皇子，卻是父王的兒子。兒子沐浴在父帝天威之下，才敢肆意所為。只是事後……”他話語停下，做足了忐忑的姿態，此時若能再擡起頭，露出依賴的眼神，想必效果會更好。只可惜，他委實膩歪了這番作態，只肯一動不動的保持住俯跪的姿勢，“只是事後我害怕會讓父帝失望。”

他俯首靜待，心中默默算著時間。

短短的寂靜之後，天帝朗聲笑了起來：“我兒身為火神，戰無不勝，功勳卓越。縱使偶爾有什麽行事不妥，不過是你赤子之心，重情重義罷了。我只會高興，豈會失望。我兒快快起身。”

他若做出有損名聲的事情，天帝不會怪罪，只會縱容。潤玉心底一聲嘆息，緩緩站起身。天帝的反應和他推測的一樣，他並不高興，只感到心冷。

“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一事頗為煩惱。”天帝自玉座上起身，緩步走下臺階。

“父帝請明示。”潤玉拱手。

“先前有刺客在人界暗殺大殿下。"

“此事怪我，未能抓住刺客。是兒臣行事不利，讓那刺客逃了。”潤玉立即接上話頭。

“這刺客逃去了魔界。”天帝極為篤定的說道。

潤玉微一沈吟，立即道：”這刺客既然逃去魔界，肯定和魔尊脫不了關系。同為六界眾生，我天界受天之命，統帥六界。偏生這魔界仗著勢大，向來不服我天界管轄，此時竟然做出此等事來。“

天帝頷首：“魔界向來野心勃勃，我天界仁善，不願輕易傷了和氣。此時，他們既然做出暗殺這等事來，再一味忍讓，非君子之道。”

“父帝可是要攻打魔界？我願為前鋒，還請父帝允許。”潤玉順勢請命，他此時即是火神，又是戰神，天界兵事，本就由他負責。

天帝卻否認了：“此時談攻打，為時尚早。這件事情如何處置，還需要大臣們商討確定。你不是外人，我也就不瞞著你了。我剛得到消息，魔尊死了。“

“魔尊死了！”潤玉訝然，這死的時機，也未免太合適了。

“魔尊是中毒而亡，死因存疑。我想讓你帶兵前往魔界，駐紮在忘川河畔。至於調查的事情，恐怕涉及到魔界的內務，我準備交給你兄長，畢竟他是苦主，插手魔界之事，更加名正言順。”

“魔尊中毒，只怕是親近之人下的毒。魔尊一死，魔界只怕是群龍無首，互相猜忌吧？”潤玉頓了一下，直言不諱道，“兄長這傷，一時半會兒恐怕無法痊愈，不如讓兄長好好養傷。不管魔界有什麽勾當，兒臣一人足矣。”

天帝皺了下眉，隨即笑著拍拍潤玉的肩膀：”你體恤你兄長，我自然清楚。只是你母神一直不喜你兄長，就說這次的事情吧。身為天界皇子，私自下凡，也沒惹出太大的禍事來，禁足也就夠了，何必動用雷火之刑。偏生你母後一定要依然天規從嚴處置，就在這大殿之中，她既然說出了口，我總不能駁了她的面子，只好讓你兄長受些委屈。“

“父帝。“潤玉輕喚，話說的很慢，“您知道母後不喜兄長？”

“我如何不知道。她私下那些動作，我還不清楚。”天帝一甩袖子，不悅道。

天帝以為他是旭鳳，才能坦然評論他的事情。潤玉垂下眼睛，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握拳。他竭力鎮定下來，天後不是他的生母，苛待他情有可原，他顧念養恩，向來忍讓。他以為天帝身為生父，總歸是顧念他的，不過是事務繁忙，不清楚他的處境罷了。

此時他才知道，原來他過往經歷的一切，天後私下對他的種種苛待，天帝竟然一清二楚。天帝也曾經回護過他，他一直牢牢記在心中，他記得天後的養恩，更記得天帝的回護之情。可這所謂的回護，他以為是遮風擋雨的棚子，原來不過是冷眼看著他在淒風苦雨中掙紮，有興致時，隨手扔一口多餘的食物罷了。

“父……帝。”潤玉聲音微抖，“您既然知道，為什麽不勸勸天後呢？”

天帝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道：“你母神那性子，豈是聽勸的。她不過是怕你兄長奪了你的好處罷了。“

您真的勸過嗎？這句話就在口中，被潤玉強壓了下去，他心中不斷詰問，您既然一清二楚，卻對天後的行為聽之任之，頂多隨口勸上兩句，您都不當回事兒，天後又豈會當回事兒。您既然知道天後擔憂什麽，又何必時不時的推我一下，讓我和天後打這個擂臺呢？

就像這次魔界的事情，令火神帶兵前往，又讓夜神前去調查，不過是天界的火神威名過盛，需要壓一壓罷了，把魔界一行的功勞讓給夜神，正好平衡下兄弟之間的聲望。

潤玉思緒紛亂。天帝自顧自道：“事情定下來總要幾日的功夫，到時候，就算你兄長沒有痊愈，正常出行是沒問題的。他去了魔界，正好避開你母神，若能掙一份功勞，我也好和水神談談他的婚約。我知道你擔憂你兄長，你不妨問問他的意思。“

這理由實在充分。潤玉無法辯駁，他本身也不想阻攔，便順著話頭應下來。

天帝又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些時日，你不妨勸勸你母神，哪怕是看在水神的面子上，也別再為難夜神了。”

潤玉下意識想躲開，到底忍住了，低頭應是。

事情已經談完，潤玉正要離開，忽然被天帝叫住。

“對了，今天我們談的這些事情，你就不要說給你母神聽了。”

潤玉再次應聲後方才離開。天帝最後的叮囑，顯然是想將夜神前去魔界的事情辦成，唯恐天後打擾了他的籌劃。至於今天的這番談話，恐怕是希望火神不要阻撓夜神的前途，並且公開支持此事吧。他既然重情重義，兄弟情深，對夜神有利的事情，自然應當去做。

這一路上，潤玉細細思量，大致摸清了天帝的籌劃。

天帝既然忌諱火神的威名，又豈會不忌諱依靠鳥族勢力，經常插手天界事務的天後呢？

鳥族種族繁多，兵將神勇，打仗時向來為開路先鋒，無論用作情報偵查還是戰陣沖鋒，都極為出色。倘若此次能解決掉魔界之事，責令魔界俯首稱臣，魔界這個最大的敵人一旦消失，天帝還會這樣倚重鳥族，縱容天後嗎？

潤玉還未想好如何處置天後，便下意識將局勢往前想了三四步。

為今之計，他需要和鳥族通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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