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時已半午，潤玉被外面的喧囂聲驚動，這才發現天光已亮，他不知不覺在案桌前枯坐了一宿。桌案上攤著卷畫像，畫上的紅衣女子笑得甜蜜肆意，正是無憂無慮的好時光，只可惜被殘酷的現實所摧，這樣的笑容，想必再也不會有了。

潤玉卷起畫卷，仔細收在袖中，換了一身衣服，直到打理妥當，看不出半分頹唐後，才推門而出。

言澤守在門外，看見他眼睛一亮，歡喜的叫了聲：“殿下。”

“方才出了何事？”潤玉溫聲問道。

言澤小心翼翼看他一眼；“天帝陛下送來一批靈藥，我做主收了起來。”

言澤雖說鬧騰了些，實則極有分寸。他今日遲遲不曾出門，言澤只字不提，只偷偷摸摸看他一眼，這一眼既不逾矩，又表現出恰如其分的親近關切來。

潤玉輕嘆一聲，摸了摸言澤的頭，快步向議事廳走去：“這送藥是什麽緣故？”

“天帝陛下今日一早便召見了幽冥界的使者，原本想叫殿下您去商議，被天後攔了下來。天後娘娘說您在人間抓刺客的時候受了傷，一直不曾修養，還是不要煩擾您了。陛下便賜了些靈藥，讓您好生修養。”

說話間，便到了議事廳，燎原君正候在議事廳中，見到他立即起身相迎。

潤玉擺手讓他坐下，快步走向慣常的位置：“可是幽冥界一事有了結果？”

燎原君低頭道：“大殿下被罰了三道雷火之刑。”

雷火之刑？潤宇眉頭微蹙，訝異之中到有幾分意料當中。他手指敲打著桌面，略一沈吟，吩咐道：“言澤，你去準備些靈藥，隨我去探望大殿下。 ”

“大殿下剛剛受罰，您此時過去，難免惹天帝不悅。”言澤並不讚同。

“總歸是骨肉血親，豈可因為畏懼便對此視而不見。”潤玉打發言澤離開，向燎原君詢問旭鳳後續的遭遇。

燎原君不由感慨道：“殿下您抓了刺客離開後，人間的風波才開始。”

“這是何故？”潤玉扶案問道。

“此後人間諸事可以看出，這陳國太後一直將振國將軍視為眼中釘，肉中刺。大殿下能坐穩陳國王位，全賴振國將軍扶持，對振國將軍多有優待。太後卻深恨要事事依仗他人，一直在找機會除掉振國將軍。”

“人間這位將軍我見過幾次，忠心為國，又不會擁兵自重，朝廷優待這位，是理所當然。太後心中懷恨，毫無道理可言，看來是鬥米生仇。這位振國將軍出事了？”

“大殿下遇刺一事，被太後安到了振國將軍身上。一夜之間，振國將軍九族悉數被抓，為了保護族人，振國將軍自刎，臨死前將獨生女兒救了出去。”

潤玉嘆口氣：“大殿下可知此事？”

“大殿下在別院中安撫錦覓仙子，天明後回宮上朝，正撞上大臣們跪求寬恕振國將軍族人。大殿下此時方知這場風波，有臣子仗義執言，稱是太後陷害，求帝王明察秋毫。奈何木已成中，太後一片愛子之心，大殿下豈能處置生母，權衡之下，順水推舟將振國將軍這些族人流放了。”

“好一個順水推舟！”潤玉嗤笑，無奈搖頭。

燎原君接著說：“有功名者悉數死於獄中，有品級的婦人也未能幸免。雖然被流放的地方，並非苦寒之地，剩下的老弱病殘能不能走到，猶未可知？振國將軍這位獨生女兒原本被救了出去，免於流放之苦。大概是看到族人這般處境，就籌謀著刺殺大殿下。”

“宮禁嚴格，她進不到宮中。就偷偷混進錦覓居住的別院，和護衛隱藏在別院中，伺機刺殺大殿下。混亂中，大殿下和錦覓仙子僥幸逃脫，倒是仙子那位姓張的閨中密友不幸罹難。”

“和幽冥界有關的可是這位密友？”潤玉問道。

他在人間停留的那段時日，便已看出人間這位太後不是易於之輩。錦覓的一番坎坷遭遇，明面上是由於振國將軍的緣故，實則和那位太後有關。只是旭鳳和錦覓身為神仙，托生為人後，自有幾分逢兇化吉的氣運，他們身邊的人沒有這份的運勢，不免受到連累。

“依屬下的推測，怕是張家那位公子來歷不凡。”

“張公子？可是收養錦覓的那個張家？”潤玉問道。

“正是這個張家。”提起張家，燎原君也不免惋惜。因為收養錦覓仙子的緣故，張家糟了不少禍患。鬥米生仇

潤玉想起緣機仙子的話，不由問道：“依這個張氏公子的命格，必成千古傳誦的名臣。就算毀容斷了仕途，也當成就一代大儒，為後人傳頌。他這是又出事了？”

“這張家父子出事之後，就把錦覓仙子趕了出去，說是不認這個養女，緩過了幾日，對錦覓仙子還是頗為照顧，時不時送仙子一些銀錢衣物。張氏女正是給錦覓仙子送春裝的時候撞到了這碼事，替錦覓仙子擋了一刀，血盡而亡。”

對凡人來說，死亡即為終結，縱有輪回，也是另一個人生。張氏女在危急時挺身而出的情義，實在令人動容，潤玉難免動容：“張氏子可是做了什麽？”

“如珠如寶養大的姑娘，就這樣去了，張家自然不肯善罷甘休，折騰出來不少事，想必是觸怒了太後。一把火燒掉了半條街，張家被燒成了灰，就一個看門的仆役逃了出來。”燎原君說到這裏，頗為傷感。

“這張家也太可憐了。好人遭此災禍，豈不是緣機仙子的過失？”言澤進門聽見了這段話，忍不住開口抱怨。

潤玉沈吟道：“只怕是大殿下的過失。大殿下回來這麽早，可是又出事了？”

燎原君回道：“殿下猜的極是。這陳國失了振國將軍這般守疆衛國的將才，一時尋覓不到第二個，自然被周遭諸國覬覦。經此一事，朝中大臣不免心寒。內憂外患之下，大殿下庶兄謀反，竟然一呼百應。大殿下被趕下王位，帶著錦覓仙子倉惶逃脫，原本想去熠國向熠王借兵，臨行前藏身的地方不知被何人告發，不幸戰死，錦覓仙子也未能幸免。”

“向熠萬借兵，無疑於引狼入室。我這個弟……兄長還是這般天真。”潤玉起身，“只怕告發兄長的人，就是他人間這位母後。”

“這怎麽可能？”言澤脫口問道，燎原君蹙眉，顯然也不信。

“在多數人看來，大殿下身為君王，倒行逆施，不得人心，和太後有何關系？就算這位造反的庶長子登基，也算是太後的兒子，要想籠絡人心，是不是得善待他這位嫡母？太後為了向這位新任陳王投誠，避免被幽禁的命運，除了告發大殿下，還有其他選擇嗎？”潤玉慢步走到門外，依次看過靜候在門外的六位侍從手中捧著的靈藥，甚是滿意：“走吧，隨我去見見大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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