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一口一個傻比，現在才把我當朋友你什麽意思？”

這種話，在聽的人耳裏，總會有一絲絲委屈的感覺。也不知道徐文禎是怎麽回的，但顯然林俞知確實是生氣了。

冷歡歡作為一個旁觀者，雖然不知道他們的聊天內容，但也聽得出來她的朋友們不只是在鬥嘴。她思索了一番，懷疑林俞知是將三個大學生的話聽了進去。

沒有俱樂部允許，不能和其他隊伍的教練、經理私下聯系，這是俱樂部再三強調的事情。當然，也不是說不讓轉會，合約沒到期選手想走，跟俱樂部商量好也可以掛牌交易。

真要違規挖角，代價其實很大。

違規挖角一旦發生，無論是進行挖角的，還是被挖角的，或者是支持、配合挖角的，都要接受處罰。

所以，“徐文禎違規挖角挖了睡神去AT”這種話冷歡歡肯定是不信的。她師父的職業素養有口皆碑，就算徐文禎真想挖他，他也不至於冒著那麽大的風險去AT。

冷歡歡這麽想著的時候，林俞知試了一身衣服，淺綠色T恤配黑色七分褲，雖然戴著口罩，但也能看出來很帥。

“怎麽樣？”林俞知收斂了之前的怒氣，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問她。

“嗯……”冷歡歡將他看了又看，還真找不出什麽缺點。

雖然自誇眼光很好，但跟林俞知那種挑剔的性格比起來，她肯定得認輸。可林俞知那麽認真地幫她挑了，她要是第一件就說好，未免顯得太敷衍。

於是，她硬著頭皮挑刺，“換條褲子吧，太長了。”

林俞知照照鏡子，又擡腿看了看，有點懷疑，“七分褲還長？”

“嗯，換五分褲吧，這樣你也露腿，我也露腿，會顯得我們比較搭。”和她的朋友們不一樣，她胡說八道的時候會有內疚感，於是，她又補了一句，“其實這條褲子也很好，你也不用一定要參考我的意見。”

林俞知眼裏有了絲笑意，沒說什麽，跟著導購去挑五分褲。

而冷歡歡的思路又回到了之前的事情上。

她其實很幸運，剛剛踏入這個行業，就和這個圈子裏非常優秀的幾名選手成為了朋友。她的這些朋友們性格各異，但都是很好的人，沒有必要因為誤解而產生矛盾。

所以，在林俞知買完衣服，兩個人往商場外走的時候，冷歡歡故意問林俞知，“徐文禎挖角我師父去AT，你信嗎？”

林俞知回答之前有很明顯的一刻停頓，但他沒有停下腳步。

“這事和我們沒關系，別問了。”

明明都是朋友，他連辯解都不給一句，明顯就是認定了她師父轉會有內幕嘛。

冷歡歡不想結束這個話題，又說：“反正我是不信的，我師父人那麽好。而且不是聽說今年要搞LPL名人堂嗎？解說都說他要入選。”

名人堂這種東西，不僅要看成績，也要看個人品德，應該算是選手們追求的至高榮譽了。

在趙無眠成為選手的這麽多年裏，除了今年轉會AT的時候引起過一些討論，從沒有過其他的負面輿論。而且由於他一直秉節持重，官方有什麽事情也總是優先考慮他。

但一個選手，如果有過重大違規、違紀行為，將會永久地和名人堂無緣。

冷歡歡快走兩步，追到林俞知面前，睜著大眼睛又問了一句：“是吧？”

林俞知看她這副天真的樣子，忽然想起了春季賽時迷茫的自己。

對一個新人，或者說對一個職業選手而言，賽場上的困境還不如賽場外的事情，比如利益糾葛、合同糾紛、以及信賴的隊友的突然離開，更讓人頭疼。

可這些事情他們早晚都會遇到。

所以，林俞知決定給她潑一盆冷水。

“你別太天真。轉會期剛開始的時候，他就確定了會去AT，這中間怎麽可能沒發生點什麽？”

冷歡歡被林俞知拉到了商場無人的角落，還沒消化完他說的話，又聽到他說。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從來不會有人說出來而已……不過你也不用太擔心。這種事情民不舉官不究，俱樂部既然收了五千萬，就表示他們不打算追究這件事了，方靜柏再怎麽鬧也不過是跳梁小醜。”

冷歡歡想起第一次聽說趙無眠轉會的事情，當時似乎確實還沒到轉會期，可她心裏不願意相信，說出的話也很犟，“你這麽說是不相信我師父的人品嗎？”

“我相信他的人品，但這種事情跟人品沒關系。”

林俞知又說：“就從結果上來看，他去AT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選擇。今年LCK賽區KX解散、幾只老牌隊伍都在大換血，S10冠軍大概率在LPL，外媒的戰隊排名第一永遠是AT。如果他不去AT，AT也不會有這麽強的統治力……”

“我不是說他不該轉會。”冷歡歡打斷他，“可你不能因為他轉會就覺得他違規了。他去了AT，我們拿了五千萬，就是很正常的交易，你為什麽要往陰暗的方面想？”

冷歡歡也知道自己很難自圓其說，畢竟她無法解釋她師父為什麽在轉會期一開始就確定了會去AT，但她決定當一個腦殘粉。

“反正我覺得他沒錯。”

“我知道他沒錯。”林俞知也說。

可兩個人說的“沒錯”，分明就是兩碼事。

聯盟的成立處處模仿NBA。去年，NBA加大了對違規招募的處罰力度，連帶著LPL也緊張起來。判定合同無效、手機抽檢這些舉措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引入進來。

但這種事情連NBA也不可能完全杜絕。

如果兩個選手本來就是朋友，見面時聊到各自俱樂部、聊到未來規劃，再正常不過。

冷歡歡憑著對比賽的熱愛、對奪冠的向往，腦子一熱就紮了進來。比賽之外的事情，她從來沒興趣主動了解。但影響個人發展的，很多時候都是賽場外的事。

林俞知這麽想著，又問冷歡歡：“冷歡歡，你還記得你弟弟幫蔣鐸給我傳的話嗎？”

忽然被問起毫不相關的事情，冷歡歡一頭霧水，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蔣鐸說他欣賞你那句話？”

“嗯。”林俞知點點頭，“我們合同裏有一條，自願放棄部分精神權利。也就是說，如果俱樂部或者聯盟要調查我，我必須配合提交所有聊天記錄、社交賬號。”

“私下見面也是明令禁止的，但我和你弟弟本來就是沒什麽關系的人，聊兩句誰能說什麽？”

冷歡歡聽懂了他的意思，卻又不敢相信，“你覺得蔣鐸故意讓我弟弟和你說那句話，因為他們AT想換中單？”

“徐文禎現在不可能被換掉。但關系不是一天建立的，他只是想打通一條路。”

而趙無眠打比賽這麽多年，和AT之間大概已經有了無數條路。

看著冷歡歡清澈的眼睛裏逐漸蒙上一層迷茫的神色，林俞知不知怎麽的有點遲疑。

可他還是狠心繼續說了下去：“其實也沒什麽。就拿你師父的事情來說，吳俊就算懷疑，也什麽都沒有調查。你看，其實所有人都默默認可了這種狀況，你也可以提早為自己考慮。”

“考慮什麽？”冷歡歡沒反應過來。

你弟弟是蔣鐸的學弟，你們想要聯系會更容易。

林俞知心理這樣想著，終究是沒說出來。一方面，如果可以，他希望冷歡歡永遠不要離開，另一方面，雖然想讓中二少女能稍微認清一下現實，可如果說得太具體反而像是教唆。

沈默讓對話徹底陷入了僵局。

冷歡歡也終於弄懂了林俞知的意思。

剛入隊的時候，冷歡歡很反感CG繁多的培訓，也不明白吳俊為什麽會對CG有那樣深刻的感情。可在千辛萬苦成為了被認可的“CG打野”之後，她現在甚至為這個身份驕傲。

可在這個時候，在她對CG歸屬感最強的時候，林俞知跟她說這種話，給她灌輸類似於“選手和俱樂部不是一體的，而是對立的”這種思想，冷歡歡很難接受。

她有點生氣，“我以為，就算你再討人厭，你也能算得上是個好隊長，可你明明是隊長你還跟我說這些？”

“我沒有站在隊長的角度，我現在是在以朋友的身份……”

“就算是朋友。”冷歡歡嚴厲起來，“你明知道我是職業選手，你還跟我說這種明顯有違團隊精神的話？”

“團隊是團隊，俱樂部是俱樂部，你別混為一談。”冷歡歡所有的疑問都是林俞知曾經經歷過的，林俞知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是在和四個月前的自己對話。

“而且。”他又說，“無論如何，和團隊比起來，還是你自己比較重要。”

“你可是隊長！”冷歡歡真的很生氣，“姜淳、Quasi這麽想就算了，你是隊長你還這麽想。吳俊還讓我什麽都跟你學，我要跟你一樣這麽想，我們隊伍都要完了！”

看著冷歡歡的眼睛，林俞知沒有再說話。

不管他是不是一個好隊長，他自己的這些想法，其實也只是從前一個隊長那兒得到的啟示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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