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紅嫣伸手在老太太面前晃了晃，這才發現，老太太竟然什麽都看不見。

紅嫣又驚又怒，望向葉慕兮，質問，“你是什麽意思？我奶奶怎麽會變成這樣？”

“婆婆在某個大戶人家的後廚為奴，常年被煙熏，熏瞎了。”葉慕兮淡淡說道，“老人家想見你，我接她來跟你團聚。”

老太太拉著紅嫣的手責怪說道，“丫頭，你怎麽用這種語氣和恩公說話。恩公說你一直在找我，她和你是朋友，就特意幫你找我，讓咱們祖孫團聚。要不是恩公，我都還不知道能不能在活著的時候看見你。”

“紅嫣，我就不打擾你們祖孫團聚了。我先出去，你陪陪老人家吧。”葉慕兮說道，走了出去。

宛秋和茗畫跟著她去了隔壁，雅閣留給了紅嫣祖孫。

“這個紅嫣姑娘真不識好歹。小姐對付程家，也能為她滿門報仇，她卻一點都不配合，還給小姐臉色瞧，真不知道她是怎麽想的。”茗畫不悅說道。

“紅嫣可跟別的女子不一樣。”葉慕兮抿唇一笑。

她是經歷過滅門慘案的人，比紅嫣更能體會什麽叫做恨心似鐵，恨比天高。而她潛伏程家這麽多年，卻沒有上京告禦狀，只能說明一點，她不相信官府，不相信有人能給她家主持公道，她要用自己的方式為家人報仇。

不外乎是下毒、刺殺，同歸於盡。

她目前還沒有行動，是因為主謀程啟明一直在京城當官，她沒有機會對程啟明下手。

她心存死志，其實從她選擇成為程元傑小妾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打算再活下去。對她來說，成了仇人兒子的小妾，已經無顏茍活於世。

葉慕兮說的再天花亂墜，也不可能博得她的信任，像她這樣的經歷又只想和程家同歸於盡的人，是不會輕易被人動搖決心的。葉慕兮找來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並不是要威脅她，而是讓她知道，她還有牽掛。

她只有決定活下去，才會用活下去的覆仇辦法，而不是抱著手中的證據去死。

“等她出來，咱們就能拿到想要的東西了。”葉慕兮隨手推開窗，看著遠處的景致，搖頭笑了笑，“只不過這下又欠了世子爺一筆債。”

葉慕兮哪能找到紅嫣的祖母，這麽神通廣大的人當然是南宮凜。葉慕兮上次沒有急著和紅嫣攤牌，就是為了找到她的親人，此時有了萬全的把握才找她。

而以葉慕兮做買賣的規矩，讓南宮凜幫忙做一件事，自己也要替南宮凜做一件事。

她從不欠任何人的人情。

一聽葉慕兮這麽說，宛秋和茗畫都是捂嘴偷笑。其他閨秀誰不是想方設法想跟世子爺攀上關系，只有咱們小姐避之不及，卻又偏緣分天定，事事都和世子爺攪在一起。

一刻鐘後，紅嫣眼眶微紅的來了，看來剛才親人見面哭過了。

“葉小姐，謝謝你沒有告訴我奶奶我現在的身份，謝謝你……”紅嫣望著葉慕兮，此時此刻眼神終於誠懇了幾分，說道，“如果奶奶知道我竟然成了程啟明兒子的小妾，一定會被我氣死。”

葉慕兮輕聲說道，“你是為了報仇忍辱負重，即便婆婆知道，也只會心疼你，為你的遭遇難過。當然，我想這種事老人家還是不要知道，以免傷心。其實比起這個，如果你本人有什麽三長兩短，才是最令親者痛的事情。”

頓了頓，葉慕兮又說道，“程家對你沒有絲毫懷疑，婆婆交給你正好。現在你們祖孫團聚，婆婆的事我就不操心了。老人家如今眼睛看不見了，年紀也大了，只想跟你一家人團聚，為了親人，紅嫣姑娘也該多為自己想想。還沒到無路可走的時候，何必把自己逼上絕路。”

葉慕兮並沒有打算控制楊婆婆威脅紅嫣，所以現在他們一見面，就坦然表示婆婆交給她照顧，自己不會再插手了。

威脅是最下層的手段，以誠待人才是正道。

紅嫣是個聰明人，明白葉慕兮的意思，心中一陣感動，感慨說道，“如果我能早兩年遇見葉小姐，想必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了。多謝葉小姐既往不咎，幫我和奶奶團聚，還幫我隱瞞身份。其實不是我不想告禦狀，當年有京城的欽差來江南巡查，我一心為爹爹和家族平反，以舞姬的身份接近他，呈交訴狀，但是沒想到那個欽差大人，竟然只是想哄騙我交出證據，再殺了我，好拿這一份‘功勞’結交程啟明，討好太子。還好我逃出來了，從此再也不敢相信朝廷中人。”

“程啟明是太子側妃的父親，是太子的人，太子又是未來的皇帝，有哪個朝臣會為了一樁舊案，得罪未來的皇帝呢。”紅嫣淒苦說道，臉色一轉，變得狠戾，“所以我只好進入程府，就是要等著程啟明回來的時候，毒害他們全家，才能解我心頭之恨。只可惜程啟明在京城做官，已經兩年沒回江州。程元傑又怕他爹跟耗子見到貓一樣，我也就一直沒機會見到程啟明。葉小姐要對付程家，我自然不惜一切幫忙，只不過也要教四姑娘得知，小心朝廷的人，不要像我一樣被騙了。如今的江南布政使和程家是世交，四姑娘要是想讓他主持公道，只怕會官官相護。”

葉慕兮沖著她安慰一笑，“放心，我不會走江南布政使的路子。”

紅嫣也是個至情至性的人。之前怎麽都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來歷，葉慕兮真心幫助她和奶奶團聚之後，她也開始站在葉慕兮的立場為她考慮了。

“也是，是我班門弄斧了。四姑娘出身官宦世家，自然比我這種人要清楚官場上的事情。以四姑娘的謀略，我倒是第一次覺得，我們楊家沈冤昭雪，報仇有望了。”紅嫣福身一拜，“雖然四姑娘是為了對付程家順便幫我們楊家伸冤，但身為楊家後人，紅嫣在此拜謝四姑娘。”

葉慕兮親手扶她起來，笑道，“此時謝我還太早了，等程家倒了，咱們再來這喝一杯慶祝。”

搞定了紅嫣，葉慕兮也拿到了證據。當年紅嫣她爹戶部員外郎楊忠，想要揭露程啟明的罪行，擔心自己會出什麽意外，於是以防萬一，暗中悄悄地寄了一份東西回去。

一本名冊。

這份名冊，就是當年要拆遷的那兩個村子的村民名冊。朝廷在修建行宮上一向大度，當今聖上也算賢明，不與百姓爭利。選定了地址修建行宮，那必要要給一大筆安置費，這個安置費具體多少，就是看上報的人數名單。

程啟明本就是當地人，以自己的家奴虛報村民人數，朝廷收到的名單戶口，足足是這一份名單的十倍。

也就是說，其實並沒有他上報的那麽多戶人家，其中多出的九成安置費，都是他的。但即便是如此他還不滿足，剩下的十分之一的安置費也侵吞了七成，只剩下三成給當地百姓，以至於百姓不滿，發生了激烈沖突。

這一點引起了楊忠的懷疑。畢竟按照朝廷下發的銀錢，百姓不至於和官府鬧起來。自古百姓都是好欺負的，不是被逼的活不下去，他們絕對不敢和官府鬧。

這麽一查，程啟明就發現了名單有問題。上報的戶籍，九成都是程啟明的家奴冒充，只有一成是真正的百姓，而且這一成的安置費，還被他侵吞，當真是貪婪的毫無底線了。

楊忠不知道，在江州這個地方，程啟明是地頭蛇，他的調查都在程啟明眼皮子底下進行。一看事情暴露，程啟明只好想辦法善後。tqR1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楊忠準備彈劾程啟明，將這一份關鍵性的證據，抄寫了一份寄回家，以防萬一。

程啟明上報朝廷的戶籍名單經不起查證，擔心楊忠上奏朝廷，於是他搶先一步，讓自己控制的附近的青龍寨占領了村莊，屠村。

百姓們被土匪殺光了，那村子裏原本到底有多少人就說不準了，畢竟很多人被毀屍滅跡了，無法查證。

這樣，楊忠就是要彈劾程啟明也死無對證。

葉慕兮看著手中的名冊，這一份證據，能夠證明程啟明指揮家奴冒充百姓，欺君罔上，死罪一條。

而這個案子的後續，紅嫣也不清楚，只知道肯定是這一份名單，害死了自己爹爹。

但葉慕兮看過案卷始末卻知道，楊忠畢竟是當朝大官，這個時候程啟明還沒想弄死他，免得事情鬧得太大。但是就在解決了名冊問題的時候，楊忠又發現程啟明和青龍寨土匪頭目聯系密切，懷疑百姓被害和程啟明有關系。

到了此時，程啟明也就毫無顧忌了，直接將楊忠以勾結土匪的名義下罪，栽贓了一個人贓俱獲，又將青龍寨滅了，死無對證。

即便是朝廷來人查，村民死了，土匪死了，還能怎麽辦？

倒是那筆安置費，在程啟明的奏報中已經下發給村民了，剿匪後不知所終。再加上剿匪的軍費，他賺了個盆滿缽滿。

可憐無辜的百姓，也可憐了倒黴的戶部員外郎楊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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