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裏抽筋是很嚴重的事，尤其如今還是冬日，因此當發現被救了，哪怕這個救人的動作粗魯勒著她了，連翹也一聲沒吭，順從的順著男人的力氣往後走了。

倒是邱苼因著難受掙紮了兩下，很顯然男人不是個好脾氣的，他直接撒手一個手刀下去，將邱苼劈暈了，這才繼續把人往岸邊帶。

連翹跟邱苼緊挨著，是親眼瞧見這一幕的，因此哪怕是被救了，她的心也高高提了起來。這是什麽人啊，這麽粗魯這麽暴力，回頭到了岸邊不會做什麽壞事吧？

懷著這樣的擔憂，剛一上岸得了自由，她顧不得濕冷和地上臟汙，忙就朝一側爬開了幾步。然後想起趙雲貴，正要請求救人的男人幫忙去把趙雲貴也拉上來，一扭頭就瞧見趙雲貴已經自己走回來了。

連翹是又慶幸又生氣，一陣冷風吹來，凍得她打了個冷顫的同時，也忍不住低聲罵道：“怎麽就沒把他給淹死呢！”說著就要去找邱苼，卻聽見男人也罵了一聲。

“怎麽就沒把你淹死呢！”冷冰冰還帶著憎意。

連翹：“？”

怎麽回事？救了人還盼被救的人死？

男人站在一邊，身材高大像一堵墻，然而天早已黑了，連翹並不能瞧見他模樣。只知道這人又粗魯又暴力又兇狠，何況剛又救了她，千萬不能得罪。

因此她縮著身子，沒顧得上先去找鞋襪和襖子，而是認真的跟這男人道謝：“謝謝你啊，謝謝你救了我們。你……你是桃花村的嗎？你救了我和邱苼，不論如何，我們得好好感謝你才行。”

男人似乎楞了下，黑漆漆明明什麽都看不清，但他楞是看著連翹的方向好半天，不過最後卻沒搭理連翹的話，因為趙雲貴已經趕過來上岸了。

“翹翹！翹翹你怎麽樣？翹翹你沒事吧？”趙雲貴跑上岸，黑暗裏精準的找到連翹，雖看不清他面色，但只聽聲音，也知道他嚇得不輕。

連翹沒好氣：“差點死了，你說有沒有事？”

“我……我……對不起！”趙雲貴低下頭。

離得近了，迷迷糊糊多少能看清楚臉了，瞧著他那一副後悔莫及的模樣，連翹想著他到底年雖不大，要不是真的遇上什麽事，想也不會做出尋死的事來。一時心下軟了些，語氣就也和緩了點：“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趙雲貴沈默。

無論如何，他的身世他都不可能說出去，別說是對連翹了，就是對任何一個人，他都說不出口。

得不到答案，又是一陣冷風吹來，連翹打了個噴嚏，也顧不上慢慢問了。她道：“快著點，邱苼暈了，你去把我和她的鞋襪襖子找來，等下我們穿了，你還得幫我把邱苼給背回去，要不然我也弄不動！”

把邱苼背回去嗎？

他明明是來尋死的，現在把人背回去，然後……

趙雲貴還在糾結著，連翹就已經繼續道：“趙雲貴，我和邱苼剛剛可是搭下去半條命才把你救上來的，不管你因為什麽想尋死，但現在你算是欠我們一人半條命了，要想死，也得先把這恩情給還了。這麽冷的天，我們挨這一回凍要是有個好歹，那可全都是你的責任。”

連翹真是冷的夠嗆，而剛剛又被嚇了一回，要是受了這麽兩重罪還沒把趙雲貴想死的心打消，那她真覺得虧。

趙雲貴是喜歡連翹的，喜歡的女孩子這麽說了，他哪裏能拒絕，即便心裏還是亂的，但卻已經本能的去幫連翹和邱苼找鞋襪和襖子了，連救連翹的是誰都沒顧上去看。

這麽休息片刻，連翹也緩過來了些。也是不緩過來不行了，實在太冷，她便也跟著爬起，走了兩步到救了她的男人面前，正要再次表示感謝，就因看清楚面前人的臉而楞住了。周盛！救她和邱苼的居然是周盛！

她楞在那，脫口就道：“怎麽是你？”

周盛挑了挑眉，心說這連翹，不知道他是誰的時候倒是很懂禮數，怎麽知道是他了，對他這個連救她三次的救命恩人，卻是這麽一副態度？

“不能是我？前兩次救你的，不也是我？”他道。

連翹無言。

前兩次你救的可不是我……也不對，第一次救的可以說不是她，但上一次應該算是她了吧？再加上這一次，這麽說，周盛竟然救了她兩次了？

這麽說，周盛竟然還是她的救命恩人了？！

一直在周盛面前都能挺直脊背高高擡頭的連翹，突然的因為發現這真相，覺得自己好像矮周盛一頭了。

偏周盛想著連翹剛剛跟趙雲貴說的話，道：“我方才救了你和邱苼，是不是說，你和邱苼也一人欠我一條命了？畢竟要不是有我，你們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雖然這是事實，但你這麽說出來，是不是太過分了？怎麽的，你救我一條命，要我以身相許嗎？連翹瞪著周盛，因為生氣，但又因為覺得自己到底理虧，一時便只是瞪著，說不出反駁的話。

這才是他熟悉的連翹。

那個又不講理又不懂事還心思不正跟幾個男人勾勾纏纏的連翹，周盛冷冷一笑，語氣裏也透出了一絲厭惡：“明知自己遇水就危險，還偏要往水裏去，逞什麽能的？想死就走遠點，別跑到我面前，我還不得不救你！”這麽一番話說話，他看都懶得再看連翹一眼，轉身大步走了。

把連翹給氣得，即便周盛的確算是她的救命恩人了，她也沒忍住低聲罵道：“狗男人！”

因著被周盛氣到了，回家的路上連翹就一直陰沈著臉，趙雲貴一邊背著邱苼一邊幫忙提了些東西，途中幾次轉頭想跟連翹說話，看著連翹的模樣都楞是沒敢開口。

好不容易到了家，連翹招呼著連老娘和小花來把邱苼扶回去，本是也想趕緊回去洗個澡換身幹凈衣裳的，但到底怕趙雲貴扭頭又去尋死，因此便還是跟出了門。

“翹翹。”趙雲貴低著頭，一副做錯事的模樣，“你快回去洗洗，換身衣裳吧，別凍病了。”

連翹道：“那你呢？”

我？

趙雲貴不知道怎麽回答。

家他是一點都不想回的，但再去死嗎？連翹和邱苼為了救他都這樣了，要是不得到她們安然無恙的消息，他就算去死都不安心。

“我也不問你發生什麽事了，你不想說，那就不說。不過什麽時候你若是想說了，那就再和我說好了，咱們到底一個村的，從小一塊長大的情分還在，你一個人想不到解決辦法，告訴我說不定我能幫你想想。”連翹道，猜也能猜到趙雲貴不會回家，便索性把周盛扯出來了。反正她是發現了，周盛這人是很氣人，嘴巴也是狠毒，但心卻當真是好的，要不然也不會連救她三次了。她便道：“剛剛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見，周盛已經說了，我和邱苼都欠他一條命呢，我們為什麽欠他，還不是因為你。所以你欠我們的也不用還了，你去他那裏，他若是有什麽需要你做的，你就去做，只當還了欠我們的了。”

連翹說完就扭頭要走。

“翹翹！”趙雲貴忙叫她。

連翹沒回頭，只跺著腳道：“你快去！我這身上衣裳還是濕著的呢，你非要我凍死病死才高興啊？”

趙雲貴收了聲，看著連翹一路小跑進了院子，在門口直徘徊了有大半個時辰，最後到底是聽連翹的話，一步一步往村裏周盛家的方向去了。

連翹回去，連老娘已經燒好了一大鍋的水，邱苼昏迷著還未醒，連老娘交代小花幫著用熱水擦擦身子，自己這邊則趕緊給連翹裝了一大木桶的水，催著連翹洗了。

泡到熱水裏，連翹終於覺得身上舒服了，這也才有力氣跟連老娘說是怎麽回事：“回來的路上瞧見趙雲貴掉河裏了，我和邱苼去救他，就這樣了。”

連老娘沒懷疑，只道：“你們也真是，貴小子那是從小就跟水打交道的，掉河裏自己還能爬不起來啊？你們兩個姑娘家，這寒冬臘月的讓水沾了身子，這傷身還是小事，你忘了你前頭兩回差點被淹死啦？要不是有盛兒，你這小命早就不保了！”

想到周盛對女兒的救命之恩，連老娘又喊盛兒了。

連翹都不敢說今兒周盛又救了她，只含糊道：“這不是一時情急沒想起來嘛，現在想起來了，以後再不會了！”

連老娘擡手，重重點了下連翹的額頭：“你啊！自己好好洗，我去給你和邱苼煮姜湯去，晚點可得好好發發寒，要不然你倆就算不生病，也怕落下病根來！”

連翹洗完澡喝了姜湯，連大嫂挺著個大肚子送來了烤的暖烘烘的裏衣外衣，催著連翹穿了，又要去看床鋪。

連翹忙拉住她：“大嫂，你別管我這裏，你懷著孩子呢，都這麽晚了，別忙了，趕緊回去歇著。”

公婆和善，小姑脾氣好還大方，連大嫂對連家人向來都是最真心的，她笑道：“哪裏就累著了，我這動動對我對孩子都好，我去看看床上的湯婆子還熱不，要是不熱了，再給你重換了來。”

連翹拗不住，到底是跟著一起去試了湯婆子，確定被窩裏已經暖烘烘的了，炕也都燒起來了，連大嫂這才放心的走開。

連老娘剛給邱苼灌了姜湯，回來瞧見這姑嫂相處的模樣，就道：“你大嫂這人，雖然想的多了點，但人卻還是好的。”

要真說起來，還真是比二嫂好一點。

不過連翹深谙小姑子不能在娘面前說嫂嫂不好的道理，因此不提連二嫂，只說連大嫂：“所以咱們也要對大嫂好一點。娘，也不知那大師算的到底準不準，若是不準……回頭娘您可不能像薛氏那樣給二嫂氣受啊！”

“死丫頭，說什麽呢！”連老娘輕輕打了連翹手臂一下，道：“趕緊的，快給我呸三聲！”

好吧，這還是想孫子啊，明明都有兩個孫子了。

連翹只得聽話的連呸了三聲。

·

另一邊，這麽長時間過去了，趙雲貴跟蝸牛挪步似得，終於挪到了周盛家小院門口。透過門上的縫隙能看見裏頭有亮光，可他猶豫著，到底是沒敲門。

但不回家，又要還恩情，他也無處可去。

周盛已經洗過澡換了衣裳了，正為了躲開焦氏問話而一面揉頭發一面出了上房進了院子。作為一個經驗老到的獵人，他只往門那看了一眼就覺出了不對勁，當即回頭止了跟出來的焦氏繼續說話，大步往院門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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