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當天, 鐵蛋一個人回到了北京的院子裏去, 結果撲了個空。

老燕家一家子都回了大羅村兒去了。

鐵蛋沒有鑰匙, 家也進不去, 只好灰頭土臉地跟著考察小組的其他同事找了個去處, 跟著別人家過了個年。

沒法子啊, 誰讓考察隊都集體買了火車票到北京呢？

第二天一早，鐵蛋就趕車回了家裏頭。

大年初一的上午飯飯桌兒上, 老燕家又多了一個成員。

鐵蛋回到村兒裏, 轟動也是不小啊，畢竟當年鐵蛋考上大學也是老燕家擺了大排場請客的。

誰還不知道老燕家鐵蛋考上了清華大學，是個有能耐的人？

趁著大正月兒裏的，各家各戶的人也都齊齊整整的, 少不了趁著過年來給鐵蛋說親事的。

田秀平：我啥時候說我要給我孫子找對象了啊？

田秀平非但不著急自己的孫子找對象的事兒，更是不著急自己的孫子孫女兒們結婚, 讓她有機會抱重孫子。

這事兒有啥好急的？現在新時代了, 可不將就傳宗接代了, 年紀輕輕好好兒賺錢拼事業, 到時候還不是想跟誰結婚跟誰結婚？

再說，能耐的大，誰早早兒的就結婚生孩子了？

90年代，能有像田秀平一樣想法的人啊，其實不是很多。

很多人還覺得踏踏實實的公務員啊、老師啊，這樣的工作更穩定更好一些，起碼不用跟著子女們範疇。

可田秀平對自己家的兒女們可都是看在眼裏的, 在她看來啊，要麽就好好兒去拼事業，去闖自己的，要麽就是能走個仕途。

瞧瞧她大姑娘燕金桂的公公，不就是仗著一身的軍功，多大年歲了，還是節節高升的？

為了避免，每日都要應對村而立那些個不太懷好意，來老燕家說親事的鄉親們，田秀平幹脆讓人在家門口兒擺了一個謝絕拜訪的牌子。

老燕家自己人還沒聚熱鬧呢，哪有功夫理會旁人啊？

從除夕那天，縣裏的雞蛋鋪子關門以後，直到出了正月十五，富貴兒才會回去開店。

他自己也是難得得到了一個大長假，而且又是能跟自己的偶像，順子哥在一塊兒。

他其實更想休息的時候能跟順子哥一塊兒去南方開開眼。

順子掐指一算，這富貴兒長這麽大，還沒出去過，別說南方了，就是北京都沒去，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他就跑去問他奶，能不能過完年，帶上富貴兒一起走。

“奶啊，我在外頭也需要幫手啊，實在不行，讓富貴兒去北京我的鋪子裏賣衣服也成，富貴兒聰明，我估計啊，一年半載就能學出來。”

“你有把握？那你說老家這邊兒咋辦？咱們還要處理本省的訂單訂貨情況，咱們家你五嬸兒肯定是忙活不開的，以後我要把整個廠子交給她的。”

順子沒敲出來，他奶對五嬸兒給予了厚望啊。

“咱們往後訂單多了，肯定要再雇人，現在鋪子裏不雇別人，回頭北京我的服裝店也要雇人。”

田秀平想了想，確實不能局限於眼前的這點兒規模，還是要不斷的發展下去。

富貴兒要是真的被順子帶起來了，以後也是一個得力的助手。

得到了田秀平的首肯，基本上富貴兒能跟著順子哥出去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這個年也讓他自己過得越發地舒坦。

順子哥可是他的偶像啊，他可是非常願意讓數字哥帶著他學習發展的。

他還指望著以後有機會跟著自己的偶像東奔西跑，幫著家裏頭賺大錢呢啊。

這不，新年還沒幾天，就開始忙活著準備過完年去北京和南方的衣物去了。

這要是擱在以前啊，王淑芬知道了，少不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兒地舍不得，然後還不忘記緊緊拉著兒子的手，囑咐來囑咐去的，恨不得從早說到晚上，嘴都不停歇。

可這回，王淑芬倒是一改以前了。

沒哭沒鬧不說，還很平靜，說要註意照顧自己，註意聽順子哥的話，完了就跟沒事兒人一樣了。

這回倒是輪到富貴兒又懵了。

富貴兒：不是我柱子哥走了以後，我媽最疼我嗎？怎麽就變成我媽現在也不搭理我了啊？

王淑芬自打上回跟趙春芳那三千塊錢的事兒過去以後，就好多事情想開了，也不像以前似的，啥啥都計較個不行了。

反倒是專心跟著趙春芳研究起賺錢賣吃的這回事兒來。

柱子跟著裁縫一家子好好兒再廣州混著，有吃有喝，又能學習，富貴兒嘛，就算是沒啥機會出去，好歹也是在田秀平的鋪子裏做個店長，一輩子衣食無憂啊，這還有啥愁的？

生活最差不都是這樣了？

也就這往後，王淑芬變得越來越不像以前那個老燕家老二的媳婦兒了。

“媽，我去南方，你不交代我點兒啥啊？”

王淑芬看了看現在長得像一個半大小夥子似的富貴兒，“交代你啥啊，你現在也就是個該上初二的年紀，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現在特別沒文化？”

富貴兒：……

家裏頭原本最沒文化的孩子是順子，但是好歹在田秀平的威逼下，初二輟學。

二房的柱子學習不好，可也是考過了初中畢業考的。

富貴兒按理說跟阿福一樣大，也就是……初二的年紀啊。

“媽，你這話說的，我順子哥初中上了兩年，可還不是跟沒上過一樣？”

王淑芬趕緊伸出食指表示噤聲，“瞎說啥啊，讓你順子哥聽見，都不帶你出去了。”她又四周仔細看了看，“好好兒去學做生意，回頭我跟你大媽開店的錢靠你了。”

富貴兒：咋？你還要湊熱鬧跟我大媽一起開店了？

王淑芬這次回家，捯飭了家裏頭自己手頭上的存款，估摸著也是能有個一千兩千的，她拿出來三分之二穿在回北京的包袱裏，是準備回頭拿著這筆錢跟自己大嫂開店用。

王淑芬不熟悉北京的一個店鋪到底有多少錢，但是她知道，有錢總比沒有強，哪怕是自己的錢只能買一個爐子，也是自己對未來店鋪的心意。

從陳英手裏拿來的那三千塊錢，早早兒就已經被劃歸到這筆錢裏頭去了。

此外，王淑芬hi一改了以前絲毫不理阿福的情況，還沒到冬天就忙活著給阿福織手套、帽子和微博，而且都用了最暖和的紅色羊絨毛線。

趙春芳都沒想到，她竟然這麽舍得，她給阿寶用的也不過是白色羊毛毛線。

王淑芬也就是笑笑說，自己覺得好些年虧錢了阿福的，理應給阿福做些啥。

阿福就是一個，誰對她好，她心裏頭明鏡兒一樣的孩子。

王淑芬對她的改觀，也讓阿福對王淑芬有了不小的改觀，以前那一聲媽都是心不甘情不願，別說跟奶和大媽比了，就是跟三嬸兒比也是沒啥優勢的。

但是現在就不一樣啦，那一聲聲的媽，叫的可是更加貼心實意了。

老燕家裏頭除了胡嫻燕建學一家三口因為要上班的，剛出了初七，就匆忙趕回去了。

剩下的人忙活完了燕建文和關紅的婚禮，才消停，回了北京。

這次回北京的隊伍裏頭又多了一份子。

臨走前，田秀平就把家裏頭廠子的情況大半交托給了關紅。

包括運送貨物還是要再加幾輛大車啊，車間的生產運營情況啊諸如此類的。

關紅腦瓜子機靈，人又勤奮好學，學東西一學就會，田秀平也沒啥心理負擔。

順子直接先帶了富貴兒回北京去，打算教給他在北京西單的服裝店裏買衣服。

可富貴兒是頭一回來北京，啥啥都沒見識過，人啊都唄這來來往往的汽車還有高聳的樓房給嚇傻了。

順子一瞧，也不能虧待了自己堂弟啊，只好帶著富貴兒，後海南鑼好好兒逛了一大圈兒。

最後才拉到店裏去傳授賣衣服的技巧。

“賣衣服這個事兒啊，跟賣雞蛋不一樣。”

富貴兒聽得認真，邊聽還邊停不下來地點頭。

“雞蛋吧，是你不管咋說都是要買的，因為你家必須吃的，所以只要質量好，好吃，或者這牌子響亮，賣家人熟，就好了。衣服就不一樣了——”

“人也總要買衣服啊。”

看著一臉天真的富貴兒，順子還真心不知道說點兒啥好，只想一個車票把他送回老家去。

“北京人跟咱們村兒裏人不一樣，他們口袋裏頭有票子，也不用像咱們以前那會兒的時候，一年到頭就買一件兩件兒的穿，一件又能穿上個三年五年的。現在人生活好了，就想著怎麽把自己捯飭好看了，就得買衣服。”

富貴兒這回聽懂點兒意思了，就是說啊，這人呢，有錢了，就想著買衣服了。

“但是買啥樣兒的，取決於啥？取決於這衣服的樣式、價錢還有質量。人人的錢都不是大風刮來的，都是想用最少的錢買最好的東西啊。所以啊，你要看著這顧客是殺人，再來決定跟他們說些啥話。”

這往後的日子裏，先是順子賣貨，給坐在一旁的富貴兒觀摩，然後就是富貴兒開始賣衣服，一邊兒的順子看著他發揮。

順子又交給富貴兒好些個什麽清貨啊，換季打折的法子。

富貴兒兢兢業業，上手快，學得也不慢。

大概兩兄弟又忙活了半年，順子才踏實放心地又去了南方。

順子是鐵了心想撈大錢，摸索了個把個月，狠下心收了一批空調，趁著北京的夏天剛到那會兒，一口氣拉回來，拖到市場上去賣去了。

這一賣不要緊，到時剛好撞上了北京的一批空調熱。

北京的夏天悶熱，尤其是住了樓房的，根本受不了那個溫度，無奈之下，就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琢磨說是要弄點兒能涼快下來的東西。

順子的空調就得到了熱賣，幾十臺的貨，沒出一周倉庫就見了底。

順子立刻一個電話又進了好些。

整個夏天裏，順子是賺得盆滿缽圓。

這回，啥錢都有了，趙春芳想要開店也用不著一點兒一點兒的存著錢了。

順子因為賣東西的店離三叔家太遠，一直以來都是帶著富貴兒住在自己買的四合院兒裏的。

這個夏天他手裏頭賺了錢，第一個事兒就是拉著幾個空調，懷裏穿著錢，趕緊往三叔家，找媽去。

結果一回到三叔家，就被一個驚人的消息給嚇到了。

趙春芳和王淑芬手裏頭有錢了，夠開店了，就是不知道該選哪兒的房子比較好，就等著富貴兒回來給她們指條明路了。

“你們倆搶銀行了？”

燕建學捂著嘴樂呵半天，就是嘲笑順子那個傻樣兒。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咱們村兒裏頭，政府蓋了生態園，說是要做什麽試點兒，那些個地啥的啊，都被征走了。”

順子還是頭一回聽說這檔子事兒，政府征收地，還能把房子給收走了？

“不是房子，是咱們家種的地給收走了，他們說是要同意圈起來，做一個生態園，裏面種植一些什麽純綠色食品。”

好家夥，還是個新潮的事情啊。

“這給錢啊都是按照家裏頭有的地給算的錢，咱們家不光是當年按照人頭分配的那些，之前不是還買過鄉親們的地嗎？咱們家現在簡直是賺透了啊，一兩千塊錢買的，這回給錢哪塊兒低於五千了？”

老燕家光是開始一家子的土地就拿下了七八萬塊錢。

順子：還能有這麽個事兒？征用個生態園就給錢的？

順子一下子覺得，似乎有了土地啊房子啊這東西，好像都不大會吃虧。

“對的，順子哥，這些啊也都叫做不動產，比較穩定，要是以後房地產市場火熱了，就能賺大錢，國外都是這樣。”旺財在一邊兒嚷叫著。

自打家裏頭拿了國家給的撥款，旺財就越發愛讀這個類型的書籍了，跑去圖書館拿了一摞子回來研究。

順子這個前後一聯想，又想到了當初在北京郊區給他奶買的那個小平房，猛地拍了一下腦門兒，哎喲，他咋就這麽遲鈍。

他趕緊找到家裏頭的座機，撥通了一個電話，問問問了半天，才掛。

果不其然，當初他們家郊區的那個小房子已經漲了價了，足足能漲出去兩萬塊錢。

這才兩年光景，就張了這些，仔細一些的，順子都不敢去想啊。

順子：手裏頭別留錢了啊，買房子吧，買房子吧啊。

“三叔，我媽不是要開骨湯面鋪子嗎？選好鋪子的地址了沒？”

“沒呢，你媽說了。就數你主意最多，說是要等著你回來研究。”

順子最愛幹這種事兒了，跟三嬸兒和妹妹們打了招呼，又把空調交給三叔就出門兒，去找鋪面起了。

順子：可不得抓緊了，這要是晚了一分鐘，你說說得賠出去多少錢？

鐵蛋在家過了一個短暫的除夕以後，就回到了考察隊，跟著一塊兒又去了更遠的四川甘肅那邊兒。

趙春芳看著黑瘦的鐵蛋，只覺得可憐。

好好兒的一個大學生，讀了書以後文文靜靜的，老老實實好一個能坐在辦公室裏的工作多好啊，不用下車間也不用起早貪黑風吹日曬的。

可是鐵蛋偏偏有自己的工作理想，家是一定要離開的，一線考察隊也是一定要去的。

就是可憐的趙春芳的慈母心，她只好當做自己沒生活這個黑煤球兒。

晚上趙春芳和王淑芬回了家以後，就看見順子一臉得意地看著她們倆，直把倆人看得渾身發毛。

“順子啊，你這是咋的了啊，這咋這麽個表情？”

順子晃了晃手中的單子，繼續得意地笑。

“你麽瞧瞧這是啥？”

趙春芳倆人早年倒是讀過小學，可是這都多少年過去了，一直以來是就是幹活兒幹活兒，又沒有機會認字看書的，如今倆人早就不咋認得那麽多字了，誰會想要主動去看看那東西上寫的是啥啊？

趙春芳：你這不是明擺著惡心我不認識字兒？

“混小子，別說別的，趕緊給我們說那是個啥！”

旺財從裏屋跑出來，邊跑還邊喊，“大媽大媽，這是我富貴兒個哥準備的房子，他給你們倆買鋪子啦，你們不用風吹日曬賣面條兒啦。”

趙春芳聽了這話其實挺窩心的，都沒要自己多費心思，順子就踏踏實實給事情辦好了。

“花了多少錢啊，給我說說，選在哪兒了啊？”

順子一臉得意，他早就知道，他媽為了附近的老主顧，不忍心把店面放得太遠，省得到時候老主顧們都吃不到自己家的面了。

可是附近又確實沒啥好的鋪面可以盤下來。

咱們順子既然已經知道了，以後這房子是漲錢的大頭兒，他就索性買下了這片兒小區靠街道邊兒的一個院子。

結構同三叔家裏類似，離得也不遠，純靠著雙腳，慢慢悠悠兒也就十分鐘的路程，就是價格比三叔家的院子貴，要三萬。

順子沒猶豫，直接就下了定。

他準備不動用趙春芳拿到的那筆錢，選擇直接靠自己來買。

反正買房子也不吃虧啊，買了先開店，房子總歸是自己的，也不用說交什麽房租的。

趙春芳原本是只想最多拿個一萬塊錢出來的，雖然他們大房靠著地賺了錢，可是也不能都給她敗在這上頭，總歸還要留下點兒。

就是算是二房王淑芬肯拿出來的，趙春芳也不舍得真的花掉三萬。

“你花了三萬？你要幹啥？你知不知道，我總共在咱們家也沒拿到這個數？”

順子一看老娘急了，自己有點兒慌生怕親媽跟自己翻臉不認人，“媽啊，媽啊，你別急啊，這事兒啊不是你想的那樣兒，三萬我自己出的，不用你跟我二嬸兒……”

“啥？你自己有？你發財了？”

順子一臉得意，“對啊，今年大豐收，我把臨街的院子拿給你們倆做生意，我瞧了，那間，院子寬敞，省事兒，直接在院子裏擺桌兒就成。有現成的廚房，你們想做啥鹵味兒啊，鹹菜的，都可以，不麻煩，最重要的是還有老主顧。”

趙春芳一聽不用自己掏錢，有這麽好的條件，心裏頭一下子暢快了不少，還耍賴似的沖著他說道，“不管啊，我可沒打算給你房租錢啊。”

順子捂著嘴看著自己親媽耍賴的樣子，強忍著自己別笑出聲兒來，“成，成，不過呢我是你們面館兒的股東以後年底你要按照比例給我分紅的，你看我奶的雞蛋鋪子也是年年都有我的分紅的。”

趙春芳看了看家裏頭有文化的旺財，旺財朝著大媽點點頭，表示他哥說的很有道理。

趙春芳也不好跟兒子耍賴，只好點了點頭，極其不情願的同意了。

順子交代完房子的手續問題，也沒來得及跟家裏人好好兒吃個飯，就起身說去忙了。

看著順子拖來的三臺空調，趙春芳也不知道順子還要忙活啥。

“這玩意兒就是百貨商場裏那個，一進去就像秋天的玩意兒？”

王淑芬看著空調很是好奇，她受不了北京夏天的悶熱，有了這東西，她心裏頭也非常開心。

“大嫂，順子幹嘛去了啊，這麽急匆匆的，幫我們給安裝一下啊倒是。”

一邊兒的旺財悠悠地幫著二嬸兒解答，“我順子哥應該是去買房子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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