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流言興起的地方, 不是茶館就是酒樓。

嘉禾酒樓的大廳。

一個帶著黑色帽子的男人對著同桌的客人壓低聲音道：“你們知道嗎，林知艾和林家鬧翻了。”

帽子男的話讓同桌的客人炸開了鍋，“怎麽回事？怎麽會鬧翻呢！”

帽子男眼裏閃過一絲得意, 長嘆一口氣後說道：“我聽說是因為那個天價的嫁妝鬧出來的。”

帽子男說到這裏的時候, 嘉禾酒樓的大廳瞬間安靜下來，帽子男吊足了眾人的胃口，才繼續說道：

“林家不願意把那個嫁妝還給林知艾，林知艾一氣之下，直接和林家斷絕來往，還說什麽認王家的王景文當哥哥。”

帽子男說完後沒多久, 就壓低自己的帽檐，結賬走人了。而帽子男的話卻在嘉禾酒樓引起了軒然大波。

“我的天哪，這母親死後, 嫁妝肯定要留給女兒啊！”

“林知艾母親的嫁妝我知道, 那可是真正的十裏紅妝。進了林家的口, 他怎麽舍得吐出來。”

“那林知艾選擇和王家接親，那宋家肯定也站在王家這邊了……”

短短一天的時間, 流言席卷了整個成都。除了林家這個當事人，全成都的人都在議論此事。

但總有些和林家不對付，等著看林家笑話的人。就比如成都商會的白剛。

商會一直分成兩派，白剛是王家那一派, 一直以王家馬首是瞻。

當其聽說林知艾要和林家斷絕關系，和王家結親後，直接找到了林正鴻。

“林主席呀，你說你也是, 盡管那嫁妝多, 但你又不是拿不出來。弄得你閨女和你斷絕關系, 你又是何必呢！”

林正鴻一整天都呆在商會，只能對著王剛疑問道：“你這是什麽意思？什麽斷絕關系？”

白剛直接笑了，“全成都都傳遍了，你克扣你大女兒的嫁妝，你大女兒一氣之下和你斷絕關系，選擇和王家接親。”

看著白剛臉上的幸災樂禍，林正鴻的臉都要黑了，只能拼命咬緊牙關，扼制自己內心的憤怒。

離開商會，林正鴻快步回家，直接找到了林老太太，快速說道：“娘，外面的流言你聽見沒？”

林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眉眼微皺，疑問道：“什麽流言？”

林正鴻對著林老太太嘆了口氣，只能快速把白剛的話覆述給林老太太聽。“現在滿大街的人都在說知艾和我們脫離關系，轉頭和王家結親。”

林正鴻越說，林老太太的眉頭越皺越緊，“我還以為桂嬤嬤只是個意外，現在看來我們應該被王家算計了。”

林正鴻認同地點了點頭，“很快就是商會主席的選舉了，王家本來就和趙家結了親，現在如果搭上宋家的路子，那我們家就真的完了！”

林老太太皺眉沈思良久，“現在最重要是看知艾是什麽態度！如果知艾站在我們這邊，那還好。就怕知艾已經被王家人洗腦了。”

林老太太說著說著，瞬間一驚，“完了，前天好像是知艾的生日。我們都給忘了！”

“忘了就忘了吧，以前也沒給她過生日，她應該不講究這些。”林正鴻說這句話的時候極為不屑，林知艾在他眼裏，還是那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傻子。

林老太太瞪了林正鴻一眼，嚴肅道：“以前是以前，婚姻就是女兒的第二次投胎，自從知艾嫁進宋家，她就不只是我們林家的女兒了。”

如意苑。

林知艾剛吃完午飯，小禾就來稟報，“少夫人，那個桂嬤嬤收拾了東西，說是要回一趟老家。”

林知艾的手裏還拿著一個剝好了的橘子，直接笑了，“她的任務完成了，是該離開了。”

看著小禾離開的背影，林知艾直接遞給了小禾一盤瓜子，吩咐道：“你先幫我剝一點瓜子吧，一會路上吃。”

“什麽路上？少夫人你要出門嗎？”小禾一臉的不解，但林知艾笑了笑，就不再多說。

小禾的一盤瓜子還沒剝完，福伯就過來了，看著跟在福伯身後的淩秀嬤嬤，林知艾知道她等的人到了。

林知艾直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還伸了個懶腰，“淩秀嬤嬤怎麽來了？是奶奶找我有事嗎？”

淩秀嬤嬤對著林知艾彎了彎腰，淡淡笑道：“老夫人年紀大了，今天才想起來大小姐的生日過了，特意讓我來給大小姐賠個罪，順便請大小姐回府一聚。

“沒事兒，我也不在意。”林知艾表面上不動聲色，可心裏確發出一聲冷笑。

林家人終究沒有把小傻子放在心上。

宋周成和她認識不過半年，都知道小傻子的生日在哪天。

小傻子在林家住了那麽多年，卻沒人記得她的生日。

林老太太和林正鴻一直坐在客廳等著，當林知艾跟著淩秀嬤嬤走進來時，林老太太直接站起了身子，對著林知艾慈祥一笑。

“知艾，奶奶前些日子忙昏了頭，居然把你的生日忘了，你可不要怪罪奶奶！”

林知艾坐在了林老太太旁邊的一張空椅子上，搖了搖頭，“沒關系，反正我從小到大也沒過過生日。”

林知艾的話林老太太臉上的笑容直接僵住，但姜還是老的辣，沒過多久，林老太太就恢覆了笑容，拍了拍林知艾的手，嘆氣道：

“你是不是還在怪奶奶對你不好？你別擔心，奶奶欠了你的，以後都還給你。”

林老太太的手布滿了褶子，溫度也偏低，拍在林知艾的手上並不舒服。但林知艾也不拒絕，只是對著林老太太淡淡一笑。

“如果奶奶覺得對不起我，那就把我母親的嫁妝還給我吧！”

林老太太撫摸著林知艾的手頓了頓，直接看著林知艾的眼睛，柔聲道：“知艾，林家現在真的沒有那麽多的流動資金。要不等明年開了春，奶奶再讓你父親把嫁妝還給你？”

林知艾知道這是林老太太的緩兵之策，只要熬過了下個月的商會主席選舉，自己近五年內，就不會有什麽用了。

林知艾將自己的手從林老太太的手掌下抽了回來，表情淡淡，“我其實也不是非要嫁妝不可！”

聽著林知艾這麽說，不論是林老太太還是林正鴻，臉上都浮現出一絲希望。但林知艾接下來的話，卻讓他們如墜深淵。

“我要的只是真相，我想知道我母親到底是怎麽死的？我又是怎麽傻的！”

隨著小傻子情緒時不時出現，林知艾清晰地感覺到了，小傻子對這兩件事的重視。

林老太太先是看了林正鴻一眼，也不知是警告還是威脅，只見林正鴻閉上了自己的嘴巴，低下了頭。

而林老太太則是將視線放在了林知艾身上，對著林知艾皺眉道：“知艾，奶奶不是和你說了嗎，你母親的死和你的傻都是意外。”

林知艾就那麽一直盯著林老太太的眼睛，淡淡一笑，“奶奶，我不傻了，你覺得我會相信嗎？”

林老太太和林知艾對視良久，最後還是林老太太率先挪開視線，“既然你想要嫁妝，那我明天就讓淩秀嬤嬤把你母親的嫁妝清點出來，給你送過去！”

林知艾臉上的笑容驟然變大，“奶奶，小孩子才做選擇，嫁妝我要，真相我也要！”

林知艾說完後，轉身就走。林老太太只能對著林知艾的背影嘆息道：“知艾，我好歹養了你一場，你真的要做這麽絕嗎！”

但是林知艾沒有回頭，徑直離開了林老太太的視線。只留下林老太太和林正鴻兩人在大廳裏沈默。

過了許久，林正鴻才對著林老太太皺眉道：“娘，我們真的要把嫁妝交給知艾嗎！”

林老太太的聲音低沈，眼睛裏面還有了一絲水霧，“現在輪得到我們說不交嗎！”

在這亂世裏做生意最重要的是靠山，打著宋家的名頭，林家的車隊不論走到哪裏都沒人敢動。

但只要宋家發一句話，他林家辛辛苦苦幾十年，不被城外的土匪搶劫，也會被商會的人吞噬。

林正鴻直接踢到了一旁的椅子，大聲咒罵道：“當初就不該讓林知艾嫁到宋家！”

林正鴻罵完一句覺得不得勁，又追加道：“不，當初就該讓林知艾活著！”

林老太太惡狠狠地瞪了林正鴻一眼，擡手就是一個巴掌，狠狠地打在了林正鴻的臉上，壓低聲音咬牙道：“你再說下去，你遲早死在你這張嘴上！”

盡管林老太太嘴上這麽說，但她心裏又何嘗不在後悔。

在林知艾母親死後，林正鴻就看上了那一筆嫁妝。知道林知艾長大後，那筆嫁妝就要交出去。

林正鴻怎麽舍得，直接讓照顧林知艾的仆人給林知艾洗冷水澡。林知艾發燒了，還變成了一個傻子。

是她覺得林知艾可憐，想著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才把林知艾接到身邊養著。

本以為林知艾能癡傻一輩子，誰知她就這麽好了！還對當初的時期咬著不放！

宋周成晚上回來的時候，房間裏鴉雀無聲，漆黑一片。宋周成只覺得奇怪，按照林知艾的性子，就算不說話，但也應該點一個燈吧！

宋周成將燈打開後，才看見林知艾一個人趴在床上，還將頭埋在枕頭裏。宋周成也是好笑，“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睡了？”

林知艾頭也不擡，只不過說話卻帶著一絲哭腔，“把燈關了。”

宋周成眉頭一皺，直接走到床邊，沈聲道：“聽福伯說，你今天又去了一趟林家，是遇到什麽不高興的事情了嗎？”

“我有什麽不高興的，奶奶明天就要把嫁妝還給我了，我就要發財了。”林知艾終於擡起了頭，眼角還掛著一絲淚花。

林老太太情願把嫁妝還給小傻子，都不願意說出當初的真相。這反而說明了自己想要的真相恰恰是不好的。

宋周成長嘆一口氣後，直接坐在了床上，把林知艾圈進了懷裏，拍了拍林知艾的背，柔聲道：“沒關系，你還有我呢！”

林知艾就那麽靠在了宋周成的懷裏，只有這樣能讓她感覺到一絲安全感。

林老太太是自己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第一個對自己釋放善意的人。

想著那個無法言說的真相，林知艾就覺得胸口一抽一抽的疼。

就這樣過了許久，宋周成的胳膊都酸了，只見宋周成的眼珠子一轉，一手抱著林知艾，一手幫林知艾蓋被子。

而他的腿則是悄悄把鞋子蹬掉，打算一會趁林知艾不註意，翻身上床。

就在宋周成快要躺進被窩裏的時候，林知艾猛地把被子一卷，瞪了宋周成一眼，“你不能上我的床，你只能睡地上！”

宋周成就像一只被拋棄的大狗狗，在林知艾面前裝著可憐，“那我什麽時候才能上床睡覺？天越來越冷了，再睡地上會感冒的！”

林知艾揚起下巴，一聲冷哼，“我還沒原諒你呢，等我心情好一點再說吧！”

宋周成：“……”

你要是一直心情不好，這個冬天都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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